敏,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快到中午时雨停了,但天还阴着。刘越决定到荒原上的沙丘那儿办。她让王惠她们先去布置现场,还给胡小梅打了电话,约她前往,又给马春光捎了信,让他十一点钟领上黄小川,带上口琴赴约。
十一点钟时,刘越陪方敏往沙丘那儿走。天空亮晶晶的,又飘起了毛毛雨,这种天气正是刘越希望见到的。方敏不明白刘越拉她去干什么,刘越说,到那儿你就知道了。
现场已经布置好了,几张报纸上,摆着各种糖果、巧克力、苹果、瓜籽等,还有一瓶红葡萄酒,以及用纸盆精心包装起来的那块圆圆的发糕。马春光和黄小川与众女兵围坐成一圈,胡小梅也赶来了,她似乎更漂亮了,光彩照人。
刘越陪同方敏来到现场。此时方敏看着那些东西,全明白了。毛桂萍和李凤香还用野花编织了一个花环,她们上前,把花环戴到方敏脖子上,又往她头发上别了一朵好看的野花。方敏眼里含着泪,任大伙摆布。
刘越说:“大家安静了。今天,是夏天里一个下小雨的日子。十六年前的这样一个日子,有个漂亮的女孩子出生了,她的名字叫——方敏!十六年后的今天,我们成为了亲爱的战友。在人民军队这个大家庭里,我们一同成长,共同前进。今天,我们特意来给方敏过生日。这是她入伍后头一回过生日。方敏,你虽是孤儿,但我们不会让你感到孤独。我们真心地祝愿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众人鼓掌,有节奏地说:“方敏,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方敏眼里噙着幸福的泪花。人们热烈地鼓掌。
刘越说:“没有生日蛋糕,就用发糕代替吧。”
王惠说:“也没有生日蜡烛。”
刘越说:“我有办法。”
刘越从军装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把火柴棍,分给除方敏之外的人,每人拿上两支。众人同时把火柴划着了,一齐举到方敏面前,方敏动情地吹灭。
紧接着,马春光吹起口琴。他吹的是方敏外婆教给她的那支曲子,他一直记得那种美妙的曲调。天晴了,毛毛雨仍在下,是阳光雨。动听的琴声中,刘越带头跳起欢快的舞蹈,她们手拉着手,把方敏围在中间,动情地跳着,小声地唱着……小雨中,女兵们青春浪漫的气息美妙极了,这个简单而又温馨的生日场面格外令人难忘……
方敏的眼泪唰唰地流下来。她甜蜜地微笑着。
马春光的眼圈也红了。能看出来,他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方敏的目光突然与马春光相遇,眼睛里分明有了内容。但他们马上就把目光移开了。
胡小梅注意到了,跳舞的节奏慢下来。她伤感地皱起眉头。
那个下着毛毛雨的中午,他们又是唱又是跳。跳累了,唱累了,把带来的东西吃光喝光,然后就分散开来,坐下休息。刘越和黄小川两人坐在沙梁下,黄小川突然轻叹:“没想到方敏的身世这么苦。”
刘越说:“但人家方敏从来不以为这是苦。小川,以后心里不要总想着家里的那点事,你记着,穿上军装你就是军人,堂堂正正的革命军人,比谁都不矮半截,今天让你来,就是让你学学人家方敏,人家还是个女兵呢!”
黄小川使劲点点头:“好!”
沙丘上,马春光又在吹口琴,他吹的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歌声飞向荒原,天地间竟多了一丝莫名的忧伤。马春光眼神里透着一种温情。方敏痴痴地把目光投向阴沉沉的天空。胡小梅时而看看方敏,时而看看马春光,仿佛听出了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渐渐地,目光里有了委屈和越来越多的妒意……
下午三、四点钟,大伙陆陆续续回连队了,马春光刚回到宿舍,胡小梅就把电话打过来了,说有急事要找他谈。他想,反正早晚要把事情说清楚,见一次也是必要的,便按她电话里说的,来到营门南边的一条小河边。一见面,胡小梅就说:“我的信呢?烧了还撕了?”
马春光不知该怎么回答。
“马春光……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在心里嘲笑我,挖苦我,以为给你写信就是我贱!”胡小梅流泪了,晶莹的泪珠挂在腮边。
“我没有,我是战士,战士不准谈恋爱,这是纪律,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现在我才明白你为什么宁可喂猪,也不去演出队。原来都是为了方敏,我真傻,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还为你去求人,托关系。”
“你瞎说什么呀?这和方敏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好,你也为我吹支曲子,现在就吹,看看能不能那么投入,那么动情。”胡小梅忽闪着大眼睛,动情地望着他。
马春光不再说话。
胡小梅伤感地:“我知道,你不会为我吹的……”
马春光无奈,自言自语般:“妈的,这破口琴,我再也不吹了!”说完,他愤怒地把口琴扔出去。口琴落进河里,溅起一片浪花。
马春光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小梅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她无力地说:“春光,你别走。”但是马春光已经走远了。
五
赵海民在家呆了十天,加上途中的时间,前后是十四天。他回到部队时,已是七月初。
其实,人们从李胜利口中已经得知他父亲去世的消息。李胜利父亲的来信比赵海民早到了一天。李胜利还从信中得知,他父亲给赵海民提亲的事。这让李胜利感到有机可乘!
赵海民回到部队后,一时仍然无法从悲痛中解脱。很多人都过来安慰他。黄小川、马春光、张社会等,一有空就陪他聊天拉呱。刘越似乎也感到心里堵得慌。她又不知该怎么安慰赵海民,就咬咬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说:“爸,我有个战友,他父亲死了……我知道他很难过,我想劝劝他,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爸,您经历过那么多生离死别,你告诉我,我该说什么?”
电话那头,父亲想了想,说:“小越,告诉你的战友,让他好好哭一场,就说我说的,军人的眼泪有一半是为爹妈预备的,怎么哭都应该,天经地义,哭完了该干啥干啥去!”
刘越说知道了,就挂了电话。她又给小川打电话,让他把这个意思转告给赵海民。黄小川如实转达,赵海民表示感激。
人们都来安慰赵海民,就连梁连长、范指导员也陪着赵海民散步聊天,令李胜利心里感到很不自在。不就是父亲死了吗?这还成了功臣啦!李胜利忍不住就开始背后说他的坏话。
一天晚上,马春光、黄小川陪赵海民散步回来,刚走到门口,就听李胜利在屋里说:“当初入伍时,我们西王村名额有限,就一个名额。入伍通知书根本没有他的,不信你们问问他,怎么当的兵?他爸卧在接兵干部门前的雪地里不起来,跟人家耍赖!哼,谁知道还送了什么东西!他爸是革命伤残军人,入过朝,一条腿都没了。可我老想,要真是被敌人打的,真是立过功的英雄,能不当个干部吗?可他爸一辈子连个生产队副队长都没当过!好多人都怀疑他爸那条腿根本就是自己打的,自残……”
赵海民咬着牙,浑身颤抖。马春光真怕他冲进去揍李胜利,担心地望着他。
屋里的声音继续传出来。新兵张小童说:“李老兵你别瞎说,班副那么好,他爸肯定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老兵王有界说:“李胜利,我知道你跟班副有矛盾,不服他。但一是一,二是二,不能编瞎话。真要胡说八道你可是要负责任的呀!”
李胜利的声音:“我胡说?就说他这次回去吧,他爸是死了,咱全连都替他难过伤心,可你们猜怎么着?他爸刚死,他就找媳妇,急急忙忙跟革委会主任的漂亮闺女定婚了!”
老兵孙德才说:“你少扯淡!”
李胜利的声音:“我扯淡?你看看这信,我爸刚来的,丁主任让我爸保的媒。不信你问问他自己,有没有这回事?”
…………
幸好,赵海民忍住了。他没进门,转身走开了。马春光气得咬牙切齿,欲冲进去教训李胜利,黄小川拉住马春光衣角,叮嘱说你刚回到战斗班,上次打架的处分刚塞进档案,可千万别再冲动。马春光这才忍住。
事情还不算完,第二天在操场训练,课间休息时,李胜利突然宣布,赵海民同志这次在家定亲了,女朋友叫丁玉秀,是村革委会主任的女儿,长得特别漂亮。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赵海民身上。赵海民咬牙看着李胜利,怒目而视。马春光说:李胜利,你小子别胡说八道!”
李胜利装作没事一样,笑嘻嘻地说:“不信你问海民……海民,真有你的啊,这么大的喜事连我都瞒着,我爸白给你保媒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咣”地一声,赵海民一拳过来,砸得他满脸开花。他当即倒地,抱头叫唤起来。
全连哗然。梁连长吹响哨子:“全连集合!”全连齐刷刷地列队集合。李胜利捂着脸爬起来。梁连长吼道:“李胜利、赵海民出列!”
二人出列。李胜利鼻子淌着血,赵海民眼中喷着火。两人相隔不到一米,面对面地站在训练场正中央。全连战士在梁连长威严的口令声中,持续不断地重复着前倒、后倒、左倒、右倒。阵阵吼叫声震天动地。四周全是训练的战士,没人看赵海民和李胜利,仿佛两人不存在一般。梁连长巡视着训练的士兵,时而走过二人身边,时而又走远了。
梁连长对部队吼叫:“士气,士气哪儿去了!”
部队的倒地声、吼叫声顿时响亮了许多。
梁连长走到赵、李二人面前:“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梁连长又走战士们中间:“战场上只有敌人和战友!”
梁连长再次走到两人身边:“把眼睛睁大,看看他是谁,是敌人还是战友!”
梁连长复又走到战士们中间:“什么叫战友?为什么不叫同事?战友就是甘苦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的朋友!”
部队士气更高昂,吼叫声震得人耳膜疼。
梁连长复又走到二人身边:“战友就是把生留给别人,把死留给自己的人!出拳的时候你看没看他是谁?你的话像刀子一样捅在人心里的时候,你想没想过他是谁?……”
李胜利嘴角上殷红的血凝固了。赵海民目光渐渐软了……
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