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转过脸来,饶有兴趣地看了古德兰一会儿,然后,径自向她走过来,伸出她的手。
威妮弗雷德脸上带着孩子气的隔阂感和冷漠,一种不顾后果的冷淡。
“你好!”孩子连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好!”古德兰回答她。
接着威妮便站到了一边。古德兰被介绍给法国女教师。“好天气去散步真不错。”法国女教师爽快地说。
“的确不错。”古德兰说。
威妮弗雷德远远地看着,仿佛很感兴趣。但她还不能确定这个新来的教师到底怎么样。她见过那么多新老师,但没有几个真正接近过她。法国女教师也根本不值得一提,她只是能忍受她,带着微微的轻视平静地接受了她小小的权威,孩子气地冷淡而高傲地服从她。
“那么,威妮弗雷德,”她父亲说,“难道你不高兴布兰哥温小姐来吗?她可以用木头或粘土作小动物和小鸟的雕像,伦敦的报纸上把它们捧上了天。”
威妮弗雷德微微一笑。
“谁告诉你的,爸爸?”她问。
“谁告诉我的?赫米奥恩告诉我的,还有鲁伯特·伯基。”“你认识他们吗?”威妮弗雷德转向古德兰,带着微微的挑战『性』地问她。
“是的。”古德兰说。
威妮弗雷德稍微调整了一下她自己。她原准备接受古德兰作她的一种佣人,但现在她看出她们是在一种友好的基础上见面。她很高兴她有过那么多类似佣人的老师,对于他们,她以极好的幽默的方式接受。
古德兰很冷静,她也没有太认真地看待这些事,一个新的场合对她来说很新鲜。然而,威妮弗雷德是一个孤僻,刻薄的孩子。她极不合群。古德兰喜欢她并被激起了小小的兴趣。第一次见面就在这种尴尬而迟缓的气氛中过去了。威妮弗雷德和法国女教师在社交礼节上没有什么大家风范。
然而,很快,她们又在童话般的世界里见面了。除了那些和她一样爱玩爱闹的人之外,威妮不会注意任何人。她只想着玩乐开心,而对那些严肃的人,她只会像对待宠物一般。对待那些人,她嘲弄『性』地滥用她的宠爱和友谊,而对其他人,她则带着些厌倦了的冷漠来对待。
她有一只北京狗,叫鲁鲁,她很喜欢它。
“让我们来画鲁鲁怎么样?”古德兰说,“看看我们能否画出它的神态好吗?”
“宝贝!”威妮叫着冲向那狗,一边吻着它突出的前额,一边坐在壁炉旁难过,“我的宝贝,你愿意被画像吗?让妈咪给你画像好吗?”说完又高兴地抿嘴笑起来,然后转向古德兰说,“噢,来吧。”
她们拿来了铅笔和纸,一切准备好了。
“最美的,”威妮抱着狗说,
“妈咪给你画漂亮的像,你要安静地坐好。”那狗用它那突突的大眼睛极不情愿地看着她,她狂吻着说,“我想知道我的画是个什么样子,一定很难看。”她画画的时候,总是不时地停笔,并时不时地大喊。
“噢,亲爱的,你太美了!”
然后又大笑起来,冲过去拥抱那只狗,带着忏悔,仿佛她正在给它造成某种伤害。它无可奈何地一直呆坐着。它那满是黑『色』绒『毛』的脸上显得苍老又有些委屈。她聚精会神地慢慢画着,目不斜视,头歪向一边,静静地坐在那儿。她画完后,对着狗看看她的画,然后既带着对狗的心疼又带着顽皮的惊喜,大叫道,“噢,它们都很美,是吗?”
她拿着画走向小狗,又把画放在狗鼻子下面。小狗懊恼地别过头去,她激动地吻着它那『毛』绒绒的突出的前额。
“小鲁鲁乖乖,乖乖鲁鲁,来看看鲁鲁的画像,看看妈咪为鲁鲁画的像。”她看着自己的画不停地笑,又亲了一下小狗,然后站起来,严肃地向古德兰走过来,给她看她画的画。
那是一幅奇形怪状的图案,画成的小动物稀奇古怪,那么顽皮,好么可笑。古德兰脸上不禁显出微微一笑。在她身旁,威妮兴奋地笑着说。
“不像它,对吗?它比这更可爱,它是那么美,——鲁鲁,我的宝贝。”然后她飞奔开去,去抱那只懊恼的小狗。它抬头看着她,带着责怪和埋怨,岁月的流逝征服了它。她又飞快地跑回来拿他的画,满意地笑着说,
“看起来不像它,对吗?”
“不,很像。”古德兰回答说。
孩子于是把这画当得宝贝一般,带着它到处显示给别人看,虽然还有点不好意思。
“看!”她把画塞到爸爸手中。“怎么?这不是鲁鲁吗?”他说。听到站在身旁的孩子那几乎不像人声的大笑,他不禁惊奇地低头去看。
吉拉尔德在古德兰刚来肖特兰兹时就外出了。但他回来的第一个早晨就到处找她。这是个阳光明媚、柔和的早晨。他在花园的小路上晃来晃去,欣赏着那些在他离家期间盛开的鲜花。他衣着整洁而合体,胡子剃了,金黄的头发偏分到一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眼里闪动着友善而幽默的目光,那么伪善。他身着黑衣,衣服很合他那营养良好的身体。然而当他漫步花圃,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时,他却感到一种孤立感、恐惧感,仿佛他还需要些什么东西。
古德兰快步走过来,没被他发觉。她穿着蓝裙子,一双黄『色』的羊『毛』长筒袜,像那些蓝衣少年似的。他惊奇地打量了她一下,她的袜子总让他不舒服——那双浅黄『色』的长筒袜和那双笨重的黑鞋。刚才在花园里和鲁鲁及法国女教师到处玩耍的威妮这时飞快地向古德兰冲过来,她身着黑白条纹的衣服,她的头发剪得很短,弧线形披开,刚及她的脖子。
“我们要去画俾斯麦,是吗?”她手挽着古德兰的胳膊说。“是的,我们去画俾斯麦,你想去吗?”
“噢,是的——是的,我要去。我特别想去画俾斯麦。他会早上看起来雄壮、很可怕,他几乎像个狮子那么大。”孩子为自己的夸张得意地笑起来,“他是个真正的国王,他真的是。”“再见,小姐!”那法国女人扭动着鞠了个躬。古德兰对此深感厌恶。
“威妮的确想画俾斯麦,噢,一个上午都是俾斯麦,俾斯麦是只兔子,对不对?小姐?”
“是的,是只黑白相间的大兔子,你见过吗?”古德兰用法语流利地说,但她的口音较重。
“没见过,小姐。威妮不让我去看。我总是问他俾斯麦是什么,可她总不说,这个俾斯麦真是个谜。”
“是的,一个神秘的谜。布兰哥温小姐请重说俾斯麦是个谜。”威妮大叫着。
“俾斯麦是个谜,俾斯麦是个谜,俾斯麦的确是个谜。”古德兰像念骂语一般滑稽地说。
“是的,是个谜。”威妮强忍住笑声,假装正经地反复说,非常滑稽古怪。
“它真的是个谜吗?”传来女教师那孤立又带些嘲讽的声音。“当然是真的。”威妮冷淡而简短地回答。
“可他不是国王,俾斯麦,他不是国王,威妮,不像你说的,他只是个——是个首相。”
“首相是什么?”威妮带着轻蔑的不屑一顾口气说。
“首相是总理,而总理嘛,我认为就是一种法官。”吉拉尔德说着,走上前来和古德兰握手,“你就只给俾斯麦唱赞歌了。”他说。
法国教师等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鞠躬问好。
“所以她们不让您看俾斯麦对吗,老师?”他说。
“是的,先生。”
“噢,她们太小气了。你将给它做什么,布兰哥温小姐,我想把它送到厨房去,做菜吃。”
“噢,不。”威妮大叫。
“我们要去画它。”古德兰说。
“画画它,再杀了它,把它送去做菜。”他故意挑逗她们说。“噢,不——”威妮一面笑着强调说。
古德兰听出他话中开玩笑的口气,禁不住抬起头来笑望着他的脸。他感到一阵神经放松,他们的目光会意地相遇了。“你觉得肖特兰兹怎么样?”他问。
“噢,很好。”她不动声『色』地说。
“很高兴你喜欢这儿,你注意到这些花了吗?”
他领着她顺着小路走,她在后面跟着,接着是威妮,法国女教师在最后。他们在一丛带条纹的喇叭花前停了下来。
“它们多了不起呀!”她喊着,完全被它们吸引住了。奇怪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花,几乎为之神醉心『迷』。这使他一阵轻松。她弯下腰去用她那极其纤细的手指尖,轻轻触『摸』那些花瓣,这使在另一旁看着她的吉拉尔德十分愉快。当她站起来时,她那花朵般美丽的眼睛盯住她。
“它们叫什么?”她问。
“一种牵牛花吧,我猜想。”他回答说,“我并不太了解它们。”“它们对我来说更陌主。”她说。
他们在一种假装的亲密中站在一起。一次紧张的接触。然而他却爱上了她。
她意识到法国女人就站在不远,像个法国小甲虫注意着、估『摸』着这边,她带着威妮走了开去,说她们要去找俾斯麦。吉拉尔德看着他们走远,他一直盯着古德兰那藏在衣服里的柔软丰满的身体。她的身体会是多么光洁、柔软、丰满呀,他禁不住满脑子的想入非非。她是那么富有魅力,那么美丽动人。他只想去找她而不再想别的。他只应去找她,把他献给她。与此同时,他也敏锐地注意到她整洁利索的身影,她像某种长着细腿的优雅的大甲虫,悠闲地止于高跟鞋上。她那闪光的黑『色』长裙那么合体,她的漆黑的头发高高地挽起来。但她那得体的举止、完美的形象却是多么可恶,他讨厌她。
但他却也很尊重她。她总是做得无可挑剔。但古德兰还是让他生气。她在全家人都处于哀痛的时候却穿得五颜六『色』,像只鹦鹉。他注视她,看她走路时抬腿的动作、淡黄的袜子、深蓝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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