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看了看英国,觉得自己已经对它厌倦了。”“为什么厌倦英国?”他惊讶地问道。
“我不知道,就那样厌倦了。”
他们俩走过去坐在阴影里的树根上。在沉默的间隔里,他想起她那美丽的大眼睛,时常闪动慧光,像春天充满了生机。因此他慢慢地、吃力地对她说:
“你有一种金『色』的光彩,我想让你把它给我。”看起来他好像对此已经思虑很久了。
她吃了一惊,仿佛要立即从他身边逃离,实际上,她很高兴。“什么样的光彩?”她问。
但他又羞涩起来,不再说话。又一次时机溜走了。慢慢地,她心里升起一股无比的遗憾。
“我的生活并不圆满。”她说道。
“是的。”他简单地回答,仿佛不愿听到这话。
“我好像觉得没有人会真正地爱我。”她说。
但他没有回答。
“你难道也认为,”她慢声慢气地说,“我要的只是肉体的需求?这是错误的,我也需要你为我的精神服务。”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仅仅需要肉体方面的满足——但是,我要你给我——给我你的精神——那金『色』的光彩——你也不明白的那光彩——给我。”
一阵沉默之后,她回答说。
“但我怎么能够这样做,你不爱我?你只想着你自己,你不想为我服务,却只想我为你服务,那太自私自利了。”
他努力地想维持这场谈话,没法得到他想从她那里得到的东西——她精神上的屈服。
“这是不同的。”他说,“这两种服务是绝对不同的。我从另一方面为你服务——不是通过你本身——而是其它方面——我们要真正地融为一体,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个整体,就好像是个自然现象,而不是需要我们努力去维持的什么东西。
“不,”她想了想说道,“你只以自我为中心——你没有任何热情,你从来没对我产生过什么火花,你真正想要的,只有你自己,你自己的事务,你只想我在那儿为你服务。”
但这话反而使他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那么,好吧!”他说,“什么话都不管用,不论怎样,我们之间,或者是有这种关系,或者根本什么都没有。”
“你甚至根本不爱我。”她叫起来。
“我爱你。”他生气地说,“但我想——”他的意识仿佛又看到了她身上那种如春天般可爱的金『色』光彩正从她眼中涌出,像从一扇神奇的窗户中涌出一般。他希望在这冷漠和骄傲的世界里有她陪伴,但告诉她这种冷漠骄傲之中的陪伴有什么好处呢?到底说这些有什么好处呢?这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用言语来打动她,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这正像一只无法捕捉的天堂之鸟,只能任由它自己飞入心房。
“我总是认为,我会被别人爱的——但我一次次地失望。你不爱我,你自己清楚,你不想为我服务,你只要你自己。”他血『液』里一阵愤怒的颤栗,只是重复道,“你不想为我服务。”所有的幻想倾刻消失。
“不,”他气愤地说,“我不想为你服务,因为没有什么好服务的,你想让我为你服务什么呢?没有,什么也没有,它甚至不是你想要的,那只是女人的本『性』,我不会给你这女『性』的虚荣心以一丝一毫的帮助——那是个破洋娃娃。”
“哈!”她嘲弄地大笑起来,“那就是你对我的看法,对吗?那你还居然鲁莽地说你爱我。”
她愤怒地站起来,要回家。
“你要的是极乐的白痴。”她说着又转向他面前,而他依旧坐在树影里,隐约可见。“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谢谢你,你想我属于你,永不批评你,永不为我自己辩解,你只想我成为你的一种什么东西,不,谢谢你!如果你需要,那儿有成批的『妇』女可以给你这些,有很多『妇』女愿意躺下,让你从她们身上走过——去找她们吧,如果那就是你需要的——去找她们吧。”
“不,”他充满怒气地蹦出一句,“我希望你放弃你那骄傲的意志,你那可恶的自我坚持,那才是我所希望的,我希望你能绝对地相信你自己,能够完全放松你自己。”
“放松我自己。”她嘲讽地重复了一句,“我可以很容易地放松我自己,而正是你不能放松你自己,正是你把自己当作宝贝似的不肯松手,你——你是,旧学校的老师,你——你这个牧师”这一番话中的道理使他一下怔住了,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我不要你像酒神狂欢节那样地放任自己,”他说,“我知道你可以做到那一点,但我讨厌狂欢,不论是酒神节或其它场合,那看起来像是在一个松鼠笼子里打转儿。我希望你别只关心自己,不要在那儿只想着你自己,别太顽固——高兴起来,要自信,对什么都不要太在意。”
“谁固执呢?”她讥笑说,“是谁在那儿固执己见?不是我!”她口气里带着明显的嘲笑和气愤。他不由得沉默了一阵儿。“我明白,”他说,“不管是我们中谁固执,我们都错了,但我们之间没有达成一致,这才是问题的所在。”
他们俩静静地坐在湖畔的树荫下,坐在黑暗中,被月光笼罩着,渐渐陶醉了。
慢慢地,平静安宁来到他们之间。她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他们的手在宁静中轻柔地默默地握在一起。
“你真的爱我吗?”她问。
他笑起来。
“我管它叫你的战争叫嚣。”他滑稽地回答说。
“为什么?”她叫起来,感到很可笑,很有趣。
“你的固执,你的战争叫嚣,‘布莱哥温,布莱哥温’一种古老的战争叫嚣,你的是‘你爱我吗?’——要么投降,要么死路一条!”
“不,”她恳求地说,“不是那样的,但我必须清楚你爱我,不是吗?”
“那么,好吧,现在知道了,不要再问了。”“但,你真的爱我?”
“是的,我爱你,我知道,这就是最后的结论,这是结论,为什么还要再罗嗦呢?”
她一阵不语,又惊又喜。
“你确定吗?”她说着慢慢向他靠近。
“很确定——别问了——接受这个事实,就什么都结束了。”她紧紧地幸福地依偎着他。
“什么东西结束了?”她快乐地喃喃道。
“烦恼。”他说。
她又贴近了他些。他紧紧地搂住她,轻轻地温柔地吻着她。一切是那么宁静,那么安详。没有思想,没有欲望和需求,就这样轻轻地搂着她,吻着她,只和她在一起,这么安静地呆在一起,不是一种催眠式宁静,而是充满幸福快乐的宁静,没有任何欲望和固执,如同天堂,只有两个人静静地厮守一起。
她就这样长时间地幸福地依偎着他。他不停地吻着她的头发,她的脸庞,她的耳朵,轻轻地,温柔地,像甘『露』落下。但是他在她的耳边炽热的呼吸又再次使她心烦意『乱』,又点燃了她心中原始的毁灭的火焰。她紧紧地贴着他,而他觉得他的血『液』如水银般在上升。
“但我们需要保持平静,对吗?”他说。
“是的。”她说道。仿佛很依从。
她继续向他越贴越紧。
但一会儿,她又离开他,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要回家了。”她说。
“一定要走?——多令人难过。”他回答。
她倚向他,把嘴伸过去等待亲吻。
“你真的难过吗?”她微笑着呢喃。
“是的。”他说,“我多希望我们能永远像刚才那样呆在一起!”“永远,是吗?”他亲吻着她时,她低声说。然后又激动地粗着嗓子低叫,“吻我!吻我!”说着又紧紧贴住他。他不断地吻她。但他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愿,但只想要温柔的感情交流,不要别的,不要激情,因此,她很快地站起来,带上帽子,回家去了。
第二天,他却感到格外的思慕、渴望。他想,也许他错了,或许他不应该带着他想要什么的愿望去接近她,那究竟只是一种想法呢,还是对那种深切渴望的解释呢?如果是后者,为什么他又总在谈论感觉上的圆满呢?这两者不太一致呀。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正面临一种局面,那么简单,再简单不过了。一方面,他知道他不再想要感觉方面的体验——一种比日常生活可以给予的更深刻、更黑暗的东西。他记起他常在度假日见到的那些非洲神物,他又回想起一个大约两英尺高的小塑像,刻的是西非的一个细高优美的人物像,用黑木雕成,光亮、雅致,那是个女人,头发像顶西瓜皮似高高挽起。他对她印象深刻,她是他思想的亲密伙伴。她的身子很长很美,脸象甲虫般小巧,脖子上戴着一圈圈铁环似的项圈。他记得,她那被刻画出的惊人的美丽,她那甲虫般玲珑的脸庞,长而优美的身子,但她的腿粗短丑陋,『臀』部格外突出,那么沉重,与她那异长细细的腰身很不相称。她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她有几千年的纯粹的感觉,她背后隐藏了无数种族的知识,她的种族很可能灭绝几千年了。多么神奇。那种感觉和可表达出来的思想的联系被打破,只剩下一种体验,一种奇特的感觉。几千年以前,他的这种感情一定也曾存在于那些非洲人中间,那些美好、圣贤、创造的欲望和那种生产的幸福感一定已经消亡了,只剩下一种追求知识的强烈愿望,没有灵气的不断发展的知识,被思想捕捉、又结束了思想的知识,无法解释无法理解的知识,就像甲虫所拥有的那种只存在于腐烂世界和冷漠无望中的知识,这就是为什么她的脸看起来像甲虫,这就是为什么埃及人要崇拜球状甲虫形的宝石,就是因为这些存在于消亡和腐烂中的伦理。
在死亡之后,自从灵魂像落叶一般摆脱了无尽的折磨之后,我们还有一段很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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