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从来没想到这个,”伯基说,“整把椅子的木头倒是有些太细了点儿。”
“你看,是这么回事。”欧秀拉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目光,“我们正准备结婚,所以想买些家具,可刚才我们俩又决定不要家具了,我们要去国外。”
这个矮胖的头发『乱』糟糟的小镇女人有些欣赏地看着欧秀拉嫩滑的脸部皮肤。她们互相欣赏着。那个青年人站在旁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紧闭着宽大的嘴,嘴唇上的黑胡子长得很奇怪,使人产生别的联想,他缺少感情,心不在焉,就像只是黑夜里的幽灵、贫民窟中的鬼影。
“这把椅子给老年人挺合适的。”小镇姑娘转向她的男人说。他没有看她,他的脸的下半部『露』出了笑容。他把头一歪,做了个很奇怪的同意的姿势。他的昏暗的目光不眨眼地注视着一切。“你们改变主意了,但却付出了代价!”他说,声音低沉得不可想象。
“这一次只是十先令。”伯基说。
那个男人抬头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十分诡秘,一种将信将疑的笑容就在他脸上。
“半英镑,很便宜!”他说,“不像是离婚的样子。”“我们还没有结婚。”伯基说。
“没有,我们也没有。”那个女人大声喊道“但是我们要在星期六结婚。”
她带着一种决定『性』的有保护感的目光看着那个男人,既盛气凌人,又很温柔体贴。他的脸阴沉沉的,咧开嘴笑了一笑,把脸转向了一边,她已经得到了他,可上帝,那他又如何!他身上反映出一种奇怪的遮掩的骄傲和诚恳。
“祝你们好运!”伯基说。
“也祝你们!”年轻女人说。然后有些试探『性』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伯基转过头去看看欧秀拉。
“这得由女士来决定了。”他回答,“她什么时候准备好,我们什么时候去登记。”
欧秀拉笑了,脸上却罩着『迷』惘和怅然。
“不要着急。”年轻男人意味深长地咧开嘴笑着说。“别那么着急结婚。”年轻女人说,“死还早着呢——你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婚姻。”
年轻男人扭过头去,似乎那击中了他的要害。
“越长越好,我们希望。”伯基说。
“是这样的,先生。”年轻男人有些羡慕地说,“尽情享受吧,别用鞭子去催赶死驴。”
“除非它是在装死。”女人说着看着她的男人,眼光中又有温柔和善又有些权威。
“啊,这是有区别的。”他讥讽地说。
“那这把椅子怎么样?”伯基说。
“那好,给我们吧。”女人说。
他们走向卖主,那位英俊而又麻利的青年站在一边。
“就是它。”伯基说,“你们把它拿走吧,或者可以换一下送货地点。”
“噢,佛雷德,可以拿的,让他为这个家做点他可以做的事吧。”“这把椅子还可以使。”弗雷德这从卖主手中拿过椅子边带有种冷冷的幽默说。
他的动作很漂亮,但还是带有种丧气、躲闪的感觉。
“这把为作母亲的而准备的舒适的椅子,”他说,“需要个坐垫。”然后他把椅子放在市场的石头路上。
“你不认为它很漂亮吗?”欧秀拉笑着问。
“是的,我是这样觉得。”年青女人说道。
“在椅子上坐一下,你就想要它了。”男人讲。
欧秀拉马上坐在了市场中间的椅子上。
“舒服极了,只是稍微有点硬——你试试!”她让那个男人试试坐一下。但他很粗陋、尴尬地转向一边,很机敏的眼睛往上瞥了她一眼,神情奇怪,意味深长,像是一条十分灵活机敏很有生机的猫。
“别抬举他。”年轻女人说,“他从不习惯坐带扶手的椅子。”那个男人扭过身子咧着嘴说,“只要有腿就可以了。”两对年轻人分了手,年轻女人向他们道谢。“谢谢你们的椅子——我们将一直使用它,直到坏了为止。”“我们会把它作为一种装饰品。”年轻男子说。
“再见——再见!”欧秀拉和伯基分别说。
“祝你们好运气!”男人说,他看了伯基一眼,但又转过脸去回避伯基的眼光。
两对人各走各的路。欧秀拉挽着伯基的胳膊,走了一阵子,他们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那年轻男子在比较丰满的女人身边走着,他的裤子拖到了脚跟,样子躲躲闪闪。他正拿着那把十分单薄的旧椅子,却显出一副他被某种很奇怪的扭怩压垮了的形象。他用胳膊挎着椅子背,那只四方形的慢慢细下来的椅腿很危险地在人行道的花岗岩石路上来回晃『荡』,但是他的身上却体现着一种不屈服的意味,好像一只机敏的富于生气的老鼠。他有种奇怪而内在的美,同时也是让人讨厌的美。
“他们真够奇怪的。”欧秀拉说。
“人类的孩子们,”他说,“他们让我想起了耶稣的话,‘谦卑者将继承地球’。”
“但他们并不谦卑。”欧秀拉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他们是这样。”
他们在等电车。欧秀拉坐在车的顶层向外望着小城。黄昏已经到来,十分拥挤的房屋的轮廓开始模糊起来。
“他们将会继承地球吗?”她说。
“是的——他们。”
“那,我们准备怎么办呢?”她问,“我们不像他们——是吗?——我们不是谦卑者吧?”
“不是,我们得生活在他们留下的缝隙中。”
“多可怕啊!”欧秀拉嚷道,“我可不希望生活在缝隙中。”“别担心,他们是人的孩子,他们喜欢市场和街头,这样就会留给我们许多缝隙。”
“整个世界。”她说。
“哦,不——是些空间。”
电车慢慢地爬上了山坡,在冬天的昏暗中,一排排简陋的房子竖在那儿,很有一种残酷的、有棱角的地狱的样子。他们在那儿坐着,远处的天边被染成了一种愤怒的火红『色』,整个天空十分阴冷,显得有些渺小、拥挤,就像是到了世界末日。“我不在乎,到了那个时候。”欧秀拉看着周围让人厌恶的一切说道。
“不要紧。”他用手握住了她的手,“一个人不需要别的什么,自己走自己的路,在我的世界里阳光灿烂,到处都是广阔的天地。”“是吗?我亲爱的。”她大叫道。在电车上紧紧地靠着他。所有的乘客都看着他们两个人。
“我们将要在这个地球上漫游,要在远于这个世界的地方观看这个世界。”
接着是一阵沉默。他的脸如金子般在闪闪发光,而她却在一边思考。
“我不想继承地球,”她说,“我不想继承任何东西。”他双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也不想继承它。”
她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指。
“我们不在乎任何事情。”她说。
他静静坐在那儿笑。
“我们要是结婚了,一切就都办妥了。”她补充道。他又笑了。
“这是摆脱一切的一种办法。”她说。
他补充说,“也是一种接受整个世界的办法。”
“这是另外一个完整的世界。”她开心地说。
“可能还有吉拉尔德——和古德兰——”他说。
“可能有——有——”她说,“你知道,这不用我们担心。我们的确也不能改变他们,对吗?”
“是的。”他说,“一个人没有权力这么做——即使是世界上最好的意图也不能。”
“你试着想强迫他们吗?”她问。
“有可能,”他说,“如果这事与他无关,我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得到自由呢?”
停了一会儿,她说,“无论怎样,我们都不能让他快乐,他需要自己去获得。”
“我知道,”他说,“但我们想让别人和我们在一起,对吗?”“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她问。
“我不知道。”他有些不自在地说,“一个人有对更加深一层的友谊的追求。”
“但是,为什么?”她坚持道,“你为什么要追求别人,为什么你需要他们?”
这正好击中了他的要害,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难道只有我们两个会一起生活?”他有些紧张地问。“是的——你还想要什么?如果任何其他人想和我们一道,那就随他们好了,但为什么你偏要去追他们呢?”
他的面部表情十分紧张和不满意。
“你想,”他说,“我经常想象着和别的一些人生活在一起,我们快乐生活——和别人自由自在交往。”
她思索了片刻。
“是的,人需要这么做,但是肯定会有人和我们在一起的,你不可以按照你的意愿来做事,你总认为你可以强迫鲜花盛开,只要人们想爱我们就可以爱上我们——你不可能让他们这样。”“我知道,”他说,“难道我们就一点措施也不采取吗?难道一个人必须像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那样地生活着——成为世界上唯一的生物吗?”
“你已经得到了我。”她说,“为什么你还需要其他人呢?我为什么偏要让人们和你意见一致呢?你为什么就不能是单独的你,如你平时所讲的呢?——你要试着威胁吉拉尔德——就像你要吓唬赫米奥恩一样——你应该学会自己一人独处——你这人太可怕了,你已经有了我,但是你还要别人也来同样爱你,你确实想威胁别人来爱你——而且你甚至并不需要他们的爱。
他脸上充满了『迷』『惑』。
“我是这样吗?”他说,“这是我自己所不能解决的难题,我知道我要和你有一种完善无缺的关系,我们几乎已经得到了——我们确实已有了这种关系——但除此以外,我是不是还想和吉拉尔德建立一种真正的友谊关系呢?我是不是想和他有一种最终差不多是脱俗的关系呢?——一种我和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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