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他很生气地坚持道——“告诉我他的哪一点『迷』住了你?”
“我没有被他『迷』住。”她说,显得十分冷漠和坦然。“不,你被他『迷』住了,你被他那条干瘪的毒蛇给『迷』住了。就像一只惊呆的小鸟,眼见就要掉入他口中。”
她看着他,气得脸『色』发青。“我不想让你来对我说这说那。”她说。
“你想不想无所谓。”他回答说,“这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就要掉下去,拜倒在那个小虫子的脚下。我并不想阻拦你——去吧,去掉吧,亲吻他的脚趾吧,不过,我只想弄清楚是什么这样『迷』住了你——是什么?”
她紧闭着嘴,心中大怒。
“你怎么敢来对我这么大发脾气?”她大嚷道,“你怎么敢,你这个小土豆,你竟欺侮我。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对我,你有没有想过?”
他脸『色』发白、泛着光。她知道自己在他的控制中,这已从他的眼光中看出了——这条恶狼。因为她在他的掌握之中,她就对他十分怨恨,她觉得很奇怪,她的这股仇恨的力量怎么就没有杀了他。她已在心中把眼前的这个他杀死了,完全抹去了。“这不是一个权力问题,”吉拉尔德说,接着坐在了一把椅子上。她注视着他身体的变化,她看到他那弯曲的身体好似入了魔一样地在机械地运动着。她对他的恨夹杂着一种极度的轻蔑。“这并不是一个我对你有什么权力的问题——我尽管对你有着某种权力,记住,——我想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对那个地位低下的雕塑匠那么有好感,是什么让你像一个很可怜的小爬虫一样地拜倒在他的面前,我想知道你所追求的是什么?”她靠着窗户站着、倾听着,接着,她转过身来。
“是吗?”她说,口气很自在,声音却十分锐利,“你想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吗?因为他能理解一个女人,因为,他一点都不笨。就是因为这个。”
一种古怪、狰狞如野兽一样的笑容『露』在了他的脸上。“但是那又是如何理解的呢?”他说,“一只跳蚤的理解,一只嘴巴尖尖的跳蚤,你为什么要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乞求着跳蚤的理解呢?”
古德兰的脑中显出布莱克对一只跳蚤的灵魂的描述。她想把这放在勒尔克身上。布莱克也是个小丑,但是有必要先来回答吉拉尔德。
“你不认为一只跳蚤的理解要比一个傻瓜的理解更有意思些吗?”她问。“一个傻瓜!”他重复一遍。
“一个傻瓜,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一个 dummkopf(德语:笨蛋)。”她说。
“你是指我是个傻瓜?”他说,“哼!我宁愿作一个傻瓜,也不愿意作楼下的那只跳蚤。”
她盯着他。她对他身上的一种呆板、盲目和傻乎乎的神情感到讨厌,心里有一种压抑感。
“你最后的那句话彻底地『露』出了你的真面目。”她说。他坐在那里,有些『迷』『惑』。
“我应该马上离开了。”他说。
她转向他。
“记住!”她说,“我和你以后完全各不相干——绝对地,你安排你自己的事,我做我的。”
他在深深地回味这句话。
“你是指从现在开始,我们俩成为陌生人了吗?”他问道。她犹豫了一下,脸涨得通红。他在给她设圈套,趁着她没有什么准备时,让她回答,她转身对着他。
“陌生人,”她说,“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你想离开我,那么,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有绝对的自由那么做,一点都不用替我考虑。”
她的话有一种她仍然需要他,仍然依靠他的感觉,尽管这种意味那么微小,但是那还是足以激起他心中的激情。他坐在那儿,觉得自己身体有点儿奇怪,那火热而又熔化的热流不自觉地流遍了他全身的血管。在它的束缚中,他的心在呻『吟』。但是他还挺喜欢这种热流,他两眼放着光地看着她,心中在等待着什么。她马上就明白了,不禁打了个冷颤。他怎么还用这样明亮热烈而又期待的目光来看着她呢?他们俩之间说过的话,还不足以让他们各奔东西永远不再相见吗?可是,他却心『潮』澎湃地在期待着她。
那让她感到『迷』『惑』。她把头转向一边说:
“我会随时告诉你,如果我改变了什么主意的话。”说完这些,她走出了房间。
他忧虑地坐着,十分失望地蜷缩成一团,这种心情好像在慢慢地抹去他的知觉。可他那种没有意识的忍耐力却在减弱。他一动不动地坐了很长时间,没有思想、没有感觉。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下楼去和一个学生下棋去了。他神情很开朗,带有一种让古德兰特别不安的表情,十分自在,这让她对他既害怕又厌恶。
就在这以后,勒尔克开始问起她个人情况了。他以前从来没有和她谈过个人的问题。
“你的确是没有结婚,是吗?”他问。
她双眼注视着他。
“肯定没有。”她一字一句地说。勒尔克笑了,他的脸让那一条条皱纹弄得样子很怪。他的前额有一缕头发。她注意到他的皮肤。他的手和手腕很洁净,有些棕红『色』,他的手指头很细长,似乎很擅长抓到什么东西。他看上去很像一只蜂鸟,是那么洁净,呈棕红『色』,让人觉得很奇怪。
“很好!”他说。
他要想进一步说下去的话,还需要一点勇气。
“伯基夫人是你的姐姐吗?”他问。
“是的。”
“她结婚了吗?”
“她结婚了。”
“那么,你的父母都还在吗?”
“是的,”古德兰说,“都还在。”
她又把自己的情况简洁明了地告诉他。他一直很好奇地注视着她。
“噢,这样!”他稍微有点惊讶地大声说,“那位克瑞奇先生很有钱吗?”
“是的,他很富有,他是个煤矿主。”
“你和他的友谊持续了多长时间了?”
“好几个月了。”
一阵沉默。
“是的,我很奇怪。”终于他开口说道,“英国人,我认为他们都很——冷漠。等你离开这儿时,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她重复说。“是的,你不能再回去教书,不能——”他耸了耸肩——“那是不可能的,把那留给只懂得这一行的 canaille(法语:下等人)去做吧。而你,就你的能力而言——你知道,你是个十分出『色』的女人 eineseltsamefrau(德语:一个不同凡响的女子)。为什么要否认呢?——干嘛要对此提出疑问呢?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子,你为什么要去跟那些普通人一样,过普通的生活呢?”
第一卷 第三十章雪封(下)
古德兰坐在那儿看着自己的手,脸红了。她很高兴他这么说,这么坦率地讲她是个出众的女子。他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奉承她——他生来都不带有偏见,很有主见。他这么说,和他说一件艺术品是与众不同的一样是一个道理。因为他明白那是事实。听到他这么讲,她从心眼里感到高兴。别的人都热衷于按照一种规矩,一种模式来办事,在英国,作一个平凡的人是一种时尚,而现在她的所为是非凡的,这对她来讲是一种慰藉,从此以后,她就不再用为了世俗的一些规矩而感到烦恼了。”“你知道,”她说,“我一分钱都没有。”
“哼,钱!”他大声说,耸起肩,“一个人长大了,到处都会有钱让他来用,只有小孩子才会缺钱花。别总考虑钱的问题——那还不是伸手即来的事吗?”
“是吗?”她说着就笑了。
“总是这样的,如果你向吉拉尔德要的话,他就会给你一笔——”
她的脸一下子就胀得通红。
“我会向别人去要,”她有些困难地说,“——但决不是他。”勒尔克很紧地盯着她。
“很好。”他说,“那就是向别人要呢。只要别回英国,别回那个学校,不,那可是太愚蠢了。”
又是一阵停顿。他有些害怕直接地提出要求让她跟他走,他甚至还不太肯定自己是不是需要她,而她呢,也很害怕他提出这个要求,他很吝惜自我隔绝的状态,即使是让他和别人共同享用一天他的生活。他也感到特别舍不得。
“我知道的其它地方只有巴黎。”她说,“我不能忍受那个地方。”
她睁着她那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勒尔克,他低下头去,躲开她的目光。
“不,别去巴黎。”他说,“在那里不是推崇爱情,就是信仰什么新主义或者寻找什么新的救世主。一个人每天总是这样。还不如去骑旋转的木马,到德累斯顿吧。那儿有我的一个雕塑室——我可以给你工作——嗯,那是十分容易的,我还没有看过你的任何作品,但是我很相信你,来德累斯顿吧——那是个生活起来比较舒服的城市,在那儿生活,你会很满意的,那儿什么东西都有,只是没有巴黎的愚昧和慕尼黑的渺小。”
他坐着,冷漠地看着她。最让她喜欢的就是,他像对自己一样纯真而坦诚地和她说话。他是一个艺术方面的同行,首先是她的同伴。”
“不要去巴黎,”他继续说道,“那个地方让人恶心。呸——爱情,我憎恶它。爱情,爱情——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我都憎恨它,女人和爱情,那是最无聊的。”他大嚷道。
她有些生气。但这也是她自己的感觉。男人和爱情——也是最没有意思的。
“我的想法也一样。”她说。
“一种乏味的事。”他又说了一遍,“我戴这顶帽子和那顶帽子都无所谓,爱情也是一样的。我戴某一顶帽子,只是为了方便,同样也是为了方便而需要爱情,我告诉你,夫人——”然后他的身体靠近她,接着很奇怪地挥了挥手,好像把什么扔在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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