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姚兰芝听到她脚步声,随同李太奶奶转过脸来,那副微笑中静若处子含蓄中蕴发光环的神态,与安知雅见过的油画里面的倾国美人,的确是八分容貌十分气质的相似。
安知雅在心中百思回转,却是秉如以往漠漠不开口的。
“太夫人,这是我那八嫂子吗?”姚兰芝微启芳唇,语气拿捏的中规中矩,凡事过问老人家,那么对于安知雅来说一不显得生疏二不显得过于亲切。
这酷似姑奶奶的女子不仅美,而且睿智想必也得姑奶奶的真传。安知雅不得怀疑全姨之前与姚兰芝是否有什么特别的过节,否则以这样一个八面玲珑进退有节的女子,未必会得罪任何一个人。
“是你八哥的媳妇。”李太奶奶肯定了说。
“八嫂子好。”姚兰芝起来鞠个身。
“这是你七嫂的表妹子,叫兰芝。”李太奶奶介绍的挺用心,“家中父母早逝,又无兄长扶持,因此在茱莉亚音乐学院学习时借住到了你七嫂这里,今是个有名的小提琴家。”
原来是个没父没母没有兄长的孤女,恐是身带万贯家产,才能来投靠到李家。
安知雅简单微含下头:“过来是客,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七嫂子说。”
也是中规中矩的回答。李太奶奶听了不能说高兴非常,只能说满意。
姚兰芝一坐下来,马上眼中只剩老祖宗了。
老祖宗那副看着姚兰芝的眼神,也像是盛满了蜜水一般的甜,好像怎看都百不厌。
在这样两方亲密到无法插入第三个人的情形下,安知雅不会去勉强凑这个趣,是默着走到了一边,揭开那个老人家最爱的青瓷茶壶盖子,见里面的花茶已经泡得有些糜烂了,倒掉在旁边的垃圾桶里,重新放上几颗玫瑰几颗茉莉再加上一点龙井,浸没上刚烧开的热水。
在这期间,老祖宗与姚兰芝又开始话谈了。
“你前些日子没有来,听说是染到风寒了?”
“我是想来,不过奶奶您身体在调养中,我就不敢了,怕传染给奶奶不好。”配合着这话,姚兰芝两只葱葱玉指轻微捂唇,吐了两声恰到好处绝不会失礼的微嗽。
“七嫂给你请了医生看病没有?”李太奶奶这声关切绝不像是客套。想是忆起自己那个唯一的女儿,因病英年早逝的可悲人生。
“嫂子本来要请人给我看。但是想着这边的医生多是西药打针的,还不如自己煲点蜜糖雪梨调养。奶奶不用担心,这些日子已经渐好,不然不会过来看望奶奶了。”姚兰芝后面这话说的一丝急,像是急于阻断老人家什么话。
老祖宗眉头一皱,轻轻的:“嗯。”
安知雅听到这里,不得佩服这二房的人,怎能是和六婶大奶奶一个水平的。姚兰芝当着她的面阻断老祖宗的话,不正是不要老祖宗牵扯到请她安知雅给看病。老祖宗这一听,其中蕴含的意味不免多了,不乏有未免七嫂或许请过了她安知雅过去帮忙,但她安知雅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拒绝了姚兰芝。什么话都不需要说,根本不需要点到她安知雅,但是,在老祖宗的心里面,对她安知雅的为人方面必是开始存了一丝疑惑了。
花茶泡开。提起青瓷茶壶,给下面玻璃柜子里找出的两个水仙茶碗斟上茶水。之前的一套茶杯子被全姨拿去洗了,也不见全姨回来,想必还在避着姚兰芝。一杯端给老人家,一杯自然搁在案上等姚兰芝自己取。
老人家喝了一口,问:“你是来找弯弯的吧?今天下午我让那钢琴老师带她去了外面走一圈,见见这里的世面。”
“太夫人有心,是孩子的福气。”安知雅道。小丫头的一举一动,卢雪都有时刻报告她。李太奶奶这点不是不知,说这话,只是在找借口,提醒她现在不要在姚兰芝面前提任何家丑。从这点可以看出,李太奶奶不是把姚兰芝当女儿的替身,是当未来媳妇看的。
“奶奶。”姚兰芝打开了放在自己脚边的纸袋子,取出了一件鹅黄的毛线披肩,“您看看,这件披肩合适不?”
“喔?”老人家只要一拎起那披肩,再看领子内里缝制的牌子,双眼一亮,明摆着是个很有名气的牌子货,不由摸着披肩表面上那温暖又舒适的毛,说,“这倒是真羊毛。”
姚兰芝听老人家欣赏,微微一笑:“有人送我的。可我从不习惯鹅黄色,便想着送其她人。偏偏我表姐和我一样不喜这颜色,送二房里哪个姐妹又怕有失偏颇,表姐和我一样为难。拿到这里来,是想让奶奶给做个主。”
“要我做这个主是可以。”老人家一般来说,听到下头的人事事请示自己显得自己很有智慧,都是十分高兴的,更是以亲切的协商的口气与姚兰芝交流意见,“但这东西始终是你的,你想送谁有这个权利。这样吧,你提几个人选,我来帮你挑一个。”
这话想必正合姚兰芝的意思。姚兰芝嘴角的弧度向上扬了扬:“奶奶既然这么说,那我照奶奶的话办,奶奶必得帮我挑个合适的人来。”接着,她那声音是阴阳顿挫,似是边想边说,却是有条有理:“这颜色嘛,我个人以为,六婶和七婶的肤色都偏白润,挺衬的。然后呢,九嫂子那是个标致的美人,虽然颜色也衬,但只怕这披肩还衬不起九嫂子。”
李太奶奶一边听一边是极认真地帮她拿着主意,道:“你六婶七婶的肤色是可以,但是呢,你小姑娘不知道,这年纪大了的人,再穿这样过于浅色的衣服,会显得有失大方,想必她们两个也不会接收。至于你说九嫂子那话,我觉得有几分道理。还有其他人选吗?”
“奶奶,说实话,来之前,我还真想不到其他人选了。可能是我来是客,见的姐妹毕竟不周全。所以呢——”说到这,姚兰芝忽然一双柳叶美目飘开了去,往斜旁的人影小心地一瞥之后,迅速收回眼神,含蓄地笑着只等老人家自己猜。
老人家对于这种偶尔小辈在自己面前表现的俏皮,自然是相当欢喜的,不会介意。
安知雅在接到老人家的视线投到自己身上的一刹,心头一动,知道中套了。
“好吧。这事我来主张吧。你放心。”老祖宗既然开了口,事情十拿九稳能办妥。
姚兰芝起来向老祖宗道声谢,离开时又向安知雅揖了揖:“八嫂子有空到我那里坐。”礼节做的十足,走出去时的背影优雅高贵,完美的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
豪门里要的媳妇,不是要真,而是要能时刻保持住完美的形象。在这点上,姚兰芝可谓是量身打造出来的精英中的精英。
安知雅看着案上那杯自己倒出来姚兰芝没有拿起的茶,心中一抹冷笑后,把茶水给倒了。重新斟了杯热的给太夫人端上。且先看老人家怎么表态。
“知雅,你觉得兰芝配小禄怎样?”老祖宗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倾诉的对象,絮絮叨叨一个劲儿地吐口水,也不管安知雅愿意不愿意听,“小禄是医生,兰芝身体又偏弱一些。最主要是,兰芝守得住寂寞,小禄喜欢外跑也没有关系。”
在老人家眼里,这两人就是良配,不说是否外相才华为金童玉女,一个是老祖宗欣赏的媳妇人选一个是老人家疼爱的曾孙子,两个人配在一块给老祖宗承欢不是很好?安知雅完全可以认定,之前自己没有出现前,老人家恐怕已是内定将姚兰芝配给自己丈夫了。现在退而其次将姚兰芝配给了小禄,已经是底线。若她安知雅知道好歹,这时候必定要顺着老人家的意思奉承两句。可后果,不是安知雅能承受的。
老人家提了口,她赞成,这凑对的事可不是老人家去做,老人家担心曾孙子不满意会怪罪到自己头上,那么,必是要她安知雅去当这个冤大头。何况,她安知雅一点都不赞成把姚兰芝配给小禄。
小禄那是个真性情的人,把姚兰芝这么条腹黑狼配给小禄,等于糟蹋了小禄。知道小禄对自己丈夫很重要,她安知雅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这种牵错姻缘的事。再说如果小禄看得上姚兰芝,早已有所表态不会等到今时今日。
“太夫人,这事儿还轮不到我开声,您知道的,大房里比我大的长辈比比皆是。我若是先违背长辈开了这口,我想我家奶奶要暴跳如雷了。”这时候,拿那个苛刻到连李太奶奶都不卖面子的大奶奶当挡箭牌最合适。安知雅说着这些话脸不红心不跳的。
李太奶奶捏着那件华贵毛线衣的手指头拽得一阵发白,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给郁闷的。你说安知雅是聪明还是愚蠢,会不知道她意思?若真是愚昧的只知道遵守礼教的,上回不会拿着大房开刷了,只能说是真聪明的,或许又真的有难处两处为难夹在中间,但也不该如此不卖她门面学起了大奶奶的风格?归之呢,老人家狠狠将披肩甩在膝盖上。但只过一会儿,老人家气缓过来,思绪条理了,该发威了:“这披肩你拿去戴着。人家一片热忱送来,不要辜负了人家心意!”
安知雅还能怎么办呢,有得必有失,在她为小禄的婚事开脱的时候,就想到必定会有这个结果了。所以不会再去顶老人家的嘴,这时得学全姨,接受老人家一时的任性。这样老人家虽败犹荣,这口气才能顺下去不计较,不然她安知雅不用继续在李宅混了,毕竟得罪的是李家最高老祖宗。
披肩搁在了房间里的桌上,一时之刻,看着这披肩精挑细选的颜色都知道,这个局,恐怕是在她上二房讨要厨房备用金时,七嫂见着她穿的毛衣颜色接下来给设下的。
一旦接了人家的礼,便是没有不受贿的嫌疑。
二房费尽心思要她收这个礼,是警告,她安知雅再怎么闹腾都好,不要把心思动到二房头上,那么,她安知雅好处自然多多。
小惠拿着干洗完的衣服走进来,见到她看着桌上的披肩不动,进退不是,干巴巴地说了句:“太太这披肩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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