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清的所有重大政治活动中,中央政府明显地缺乏主动性, 在应付西方挑战这一晚清最重大的课题而前,也只有地方的主动 性,中央对地方的主动性既不否决(事实也无力否决也不运用 中央权力将之推广,只是一任地方所为,为其政治做近代化的补 丁。在这种“应变模式”中,中央政府所考虑的更多是力量的均 衡,地方各派系之间要均衡,中央与地方要均衡,进步与保守势 力之间也要均衡,应变只好靠地方来推,允许你推,但又不让你 推得太远。而地方在近代化的努力中也不免捧上很多一己的私利, 一派的私利,但却每每充当变革的发动者。
总之,在晚清政治袼局的嬗变中,地方势力巳经强大到了这 样一种程度,任一种稍为大一点的政治举措,没有地方的积极性 都是一纸空文,而应付外来祧战的变革,也只能来自地方的推动 甚至于只由地方去自办。中央政府只是握着势力平衡的杠杆,而 将发动者的位置拱手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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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洋务运动的地方导向
洋务运动是晚清的一件大事丨声势虽然不是很大,但拖的时 间却很长,太平天国失败后,下层绅士与百姓反了几十年的洋教, 而“中兴名臣”与其他地方督抚们摘了几十年的洋务,两者都对 后来中国的历史进程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与我们将要讨论的戊戌 维新都有育接的关联,
洋务运动的说法多少有点貶意,大抵像当时的反对派和后来 的研究者的口吻,而在发动者自己,则名之为“自强”。姑弗论它 “强”的是中国,还是“大清”抑或他们自己。洋务运动客观上毕 竞引进了资本主义因校怪泄醭隽私捏室徊健P鹣1酋 国藩、李鸿章和奕沂都曾被冠以“中国现代化之父”的头衔,但 平心而论,曾、李和卖圻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后者的“洋务”倒 也没少干,但对洋务运动他不过是一个有限的赞同者,只是恰好 他的位置比较特殊而已。虽然比起同时代的满族王公亲贵来,这 位精明透顶的“鬼子六’’是要开通得多。
洋务运动从近代化这个角度来看,可以分成闪个递进层次。笫 一个层次是购洋械、办理洋务交涉。这一层次的认识与行为来源 于洋人的直接剌激,胡林翼见洋人轮船风驰而过,晕倒在地。李 鸿章慨叹“落地开花炸弹真神技也”,所以最初的认识自然是: “中国但有开花大炮、轮船两样,西人即可敛手:“〔。曾、胡、李 辈所闻所见;英法联军打到北京时留京议和的奕圻也是领教了的, 因此此心略同0于是大家硬着头皮办交涉,腆着脸皮购洋械,
第二层次是丨请洋人训练军队(教练使用洋枪洋炮,列洋操〉和 兴办军火工业。这一层次是上一层次的顺延,买来了洋枪洋炮总
〔1〕《李文忠公全集》,朋僚函稿;
得会用才行,因此只好靠洋人。在这一点上李鸿章走得急,从】卯2 年起他的淮军就开始采用西械与洋操,连操练的口令也照搬洋文, “前进”(仏^^乂变成可笑的音译“发威马齐”(老一辈的
淮军将士大多数到死也没摘清为什么一喊“发威马齐”就非得向 前迈步〉。兴办西式军火工业曾国藩比较早,他的安庆军械所就是 最早的尝试,左宗棠虽说不服气他这位同乡,但很快步其后尘,放 开手脚办起了福州船政局。李鸿章虽说对自己造船有些犹移,但 江南制造总局的建立,也使他加入了自造军火的大合唱。这种出 自不受制于人的自立思想的“豪举”,无疑是会得到具有相同文化 渊源的奕沂、文祥诸人的共鸣的。
第三层次是所谓求富的方略,官办新式工商业和官督商办工 商业,大概眼螅值偷摹爸行嗣肌狈⑾至怂堑摹按笫直省本』鸸ひ涤械阆窨罩新ジ螅巡魂咔夷岩晕獭S谑窍氲角蟾唬谩∠胱磐夤拇蠡饕话岬街泄籢生的产品就能抵杭洋货的侵人, 给自己的军火工业带来取之不尽的财源。看来还是李鸿章最谙此 道,官办办不下去了他就官督商办、乃至官商合办,引进了一批 当年在上海结识的买办与商人朋友,利用商人待有的经验与智慧, 使他踏上求富之路。应该说,在商人权责较重的情况下,开平矿 务局和轮船招商局一度办得还差强人意。可是,在这个层次上,中 央与地方意见就不尽一致对于地方办的民用工业,总理衙门 的态度无非是像对待地方詧办的种种自创财源的举措一样,听之 任之。对于官督商办实际上还有抵触。恰是由于中央政府的这种 态度和从中央到地方强大宫僚积习,致使官督商办的尝试最终流 产。
第四层次是提倡民族私营工商业的问题。这个问睿导噬嫌Α「檬茄笪裨硕挠τ兄澹率瞪铣烁霰鹧笪裨硕某颊摺∮泄承┫敕ㄍ猓⒚挥谢形V劣谥醒胝透浅帧》穸ㄌ取V皇堑搅恕堵砉靥踉肌非┒┲螅糯掖颐γΦ夭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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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课。就是这匆忙的补课,也使民族工业有了一定的发展。过 去有个偏见,认为洋务运动是治标的改革,本身无法推动中国民 族资本的形成,其实,即使不改变政治制度,仅仅靠洋务运动也 是有可能使民族资本有一定发展的,在世界近代化进程中,政治 经济二元化的现象比比皆是。洋务运动之所以成效不大,很大程 度上是由于它没有走完它自己应走的路。
中央与地方政府对西学的态度,随着洋务运动的展幵,实际 上也分有几个层次。对于适当地学“西语”,中央和地方看来都有 共识,北京有同文馆,上海有广方言馆,等于是外语学校,当道 的满大人大概吃尽了半通不通的买办通事张禧之辈的苦头,所以 才甘冒旗人的讥诮让八旗子弟学外语。同文馆实际上只是总理衙 门外交事务的附属,只要满清答应了洋人要办这么一个衙门,就 必须有这么一个附属机构,所以实际上也算不上什么改革之举。只 有后来在同文馆中附设天文、算学馆,才算有点模样,可惜又在 反对派的舆论压力下招不上来学生。至于对西技的学习,中央政 府虽也同意,但显然兴趣没有地方大,福州船政学堂和天津水师 学堂都是督抚们办的,奕圻等人虽然有心用洋枪洋炮重整京师八 旗,但却连个专门针对旗人的近代军事学校也办不起来。曾国藩、 容闳诸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张罗起来的幼童出国留学,出于以夷 变夏的深深忧虑,中央政府事实上是很有保留的,否则就不会派 那么一个专事捣乱的冬供陈兰彬去牵制容闳。最后,果然因所谓 “外洋之长技尚未周知,彼族之浇风早经习染”,由奕圻亲手结束 这项留学事业。〔1〕
至于像李鸿章等人提出的改革科举,专设考西技之一科的主 张,中央政府是连听都不要听的。在上海由基督教教会和江南制 造总局两个方面译出的西学书肇(大多为科学常识,声光化电及
〔1〕《洋务运动》(一:),第165页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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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书,还有少部分的西方地理历史书〉,长期以来没多少人问津, 中央政府的衮衮诸公对此兴趣远远不及在野的部分士人。李鸿章 曾对教会那个大肆张罗译西书的李提摩太抱怨说:“掌权的大臣, 绝不知道西国的情形,没人肯看《泰西新史揽要》〈一本李提摩太 译的介绍西方近代史的书,作者为马恳西。笔者注、我倒看过几 次々京中大僚,都称西学为鬼子学,所以人不肯研究。”〔1:1李说这 话时为1895年,当时奕诉还活着,并主持总理衙门,话中的“掌 权的大臣”无疑也包含他在内。当然,这样胡桃杏子一块数,对 奕圻可能有点过分,但作为名声在外的洋务大臣,奕圻对西学的 确知之不多,没有资料能证明他曾看过西学的书,他的《乐道堂 文集》里也绝寻不出洋务的文章,他对西方的了解,多来自与赫 德的接触与不多的使臣汇报,而且他从未出过国门半步,为李鸿 章所看轻,也是没法子的事。很有见识的郭嵩焘也有同感,在他 眼里,除李鸿章、丁日昌、沈葆桢潘人外,其余在位诸公,竟无 知者。,’〔2〕
总之,19世纪最后30余年的最高统治者,无论是较有知识的 恭亲王奕诉,还是较无知识的西太后叶赫那拉氏,在中国面临 “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的关头,所见所识,所行所为,还只能箅是 精明的传统统治者,他们精于把握政治平衡,明了利害之所在,更 清楚自身国家的局限,但却不懂如何使社会进步,政治更新。即 使在内外交困的政洽压力面前,他们的认识也没有多少的前进一 步。他们重用洋务派,却也姑息顽固派,实际上有意制造一种牵 制的平衡。洋务搞了 30多年,整个中央政府却依旧暮气沉沉,毫 无新气可言,京师的保守空气比地方要浓得多,仅仅同文馆这样 一个还算不上什么改革的小学堂,所激起的反对、抗议、讥诮之
〔I :!苏特尔:《李提庫太传》,4'戊戌变法》(四;),第238页。 1:2〕朱克敬:《琪廉二识I第'06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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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几欲把人吞掉,“京师口语藉藉,或黍占纸于前门,以俚语笑骂: ‘胡闹,胡闹,教人都从了天主教,云云。或作对句‘未同而言, 斯文将丧又曰‘孔门弟子,鬼谷先生7。?1〕西湖京官居然出这 样的损招:发出知单“言凡我同乡,如有报考同文馆者,薪水较 优,此后可以不分印结,公事较繁,庆吊可以不相闻问广〔2〕以逐 出“乡籍”相威胁、,不让人报考。中国的大门已经被人撞开了近 四十年,朝中居然还有见识如三家村学究的徐桐、刚毅这样的重 臣。有签人在地方为官还有几分朝气,到京中花翎双眼,顶子变 红,就日日“见客三班”,“见客四班”地应酬与宴游了。
旧衙门因循守旧也就罢了,而总理衙门作为“新衙门”,也依 然沉闷、因循、充斥官僚气、文牍气、拖沓气,英国公使威妥玛 曾在使华日记中对总理衙门办交涉有如下记述:
中国总理衡门其规矩与欧洲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