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你这话传出去可要杀头的。对于他们而言,能保住命已是万幸了。”
永明王紧紧身上的披风继续向前走去。近日难得的好天气,风虽寒却不猛烈,卷起他们披风的下摆轻轻摇曳。
“以前你曾说过想要驰骋疆场报效国家。如今考虑地怎样了?”
“我,我……”卫无影忽然嗫嚅起来,支吾了半天,方道:“我能不能缓些日子再去?如今形式很不利,我走了你身边就更没有人了。”
“你在外面手握兵权才是真正帮了我……”他忽然察觉到卫无影的异常,“你不会因为这个就违背我的意思,你不想去一定还有其他原因。从什么时候起,连你也对我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起来?”
“不,不是……”卫无影忽然心里有些惭愧,低下头,声音很小,“你的意思我无论如何不会违背,只是,只是流霞她有了身孕,就让她留下吧,边塞我一个人去就好。”
永明王停下来看着他,忽然笑了,“我道你为何忽然这般不爽快起来,原来如此。如此大喜之事怕我知道么?既如此,我也不能拆散你们一家。锡镇原是你家乡吧?”
卫无影本是锡镇人士,无奈幼年父母早亡,自己被卖至影楼,在棍棒下驯成影人又被转手几番倒卖,方遇到永明王。幼年时遭遇不堪回首,他也从不提及童年之事,不知为何却被永明王知道了。此时倒不好推托,只“嗯啊”几声答应了。
永明王笑道:“我在锡镇有处产业,正好送于你们作贺礼。京城喧闹不是久居的好地方,你可与流霞去那里,那里地处乡下,气候更加宜人。”
“这如何使得?如果你为流霞担心,那么让她去那里为你照看一下倒也可以。我送下她立即回来。”
永明王摆摆手道:“当初买下时便有意要送你的。你和她一起去,好好照料,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回来。”
无影不知他为何忽然说得这样绝决,方问道:“那,让阿莎也一起去吧?”
“阿莎?”
“是啊。你不会不知道吧?她也有了身孕。”他看着永明王比他还惊讶的神情不解地道。
“什么?”永明王一把抓住他,“你说阿莎她怀孕了?”
*
“朕不会杀他的!”
那日在灵床畔,亲眼看到他毫无生气的睡颜,即便是早已知道他并不是真正死去,可那日心恸的感觉却仍是无法遏制,多少天梦中惊醒,冷汗淋淋。时至今日,文帝忆起当日情景,仍止不住胸口疼痛地厉害。曾无数次在盛怒时与他誓不两立,可到头来真正逃不开的却是自己。经历了那一切后,他才明白自己的内心。
倪云歧轻叹一声,摆手示意与他一起来请旨的大臣们先行退下。待到大殿内只剩他与文帝两人,方细细剖析,“自古国无二君。如今陛下想必也看得明白,永明王无论是权势还是对朝臣的影响,都不亚于一国之君。如此下去,势必危害国家社稷。”
文帝抬手止住他,声音平静,“你不用再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永明王他并没有参与叛乱。朕决不会动他的!”
倪云歧知他决心已定,不再劝说,他脸色原比文帝好不到哪里去,听到此话,心中竟莫名轻快一下。“陛下如今打算怎么办?”他知道无论如何永明王是脱不了干系的。
文帝站起身来,在大殿内默默踱着步子,手却止不住微微颤抖,“朕会为他造一座华丽的宫殿,让他在那里安宁地度过一生。”
倪云歧惨然一笑,“软禁的话,怕还不如杀了他更痛快。”
“不会太久的,不会,朕不会让他等的太久。”他长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颤抖的声音,“等皇后生了太子,朕便退位。”却止不住眼前忽然模糊起来,“……朕去陪他!”眼泪却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此时君臣二人的心情再难平复。
良久,倪云歧方道:“陛下三思!退位之事万毋再言!臣只希望陛下将来不要后悔,错过此次机会,将再无可能……”
“住口!”文帝只觉一股无名业火涌上头顶,一时急火攻心,眼前竟黑了一黑,“他待你不薄,你为何处心积虑要置他于死地?!”
倪云歧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一股苦涩自心底弥漫开来,久久压抑的感情再也抑制不住,颤声道:“不错,他待臣不薄。可以说,除却陛下,他是臣第一知己之人。可是,可是……”他忽然哽住了,半晌方道:“这正是殿下他的心愿啊!”
文帝忽然觉得心里凉了下来,轻飘飘毫无着落,情绪也便一点一点冷却下来,良久,他抬起头,看着大殿上的彩绘花纹。
“传旨下去:凡是永明王看上的女子,无论她是什么人……就算是女囚,这次朕也一定要成全他们!”
第二节 断剑
永明王睡得朦朦胧胧间,只觉有人推他,睁开眼看到文帝坐在软榻旁边的藤椅上。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也不关门窗,小心着凉。”
永明王笑了笑坐起身来,看文帝弯下腰去把被风吹散在地上的诗稿一张张捡起来,又转身对着他,打量了一番道:“就只穿这些便睡了?朕知道王爷平日里不喜欢着过多的衣裳,可那白狐披风呢,总不至过厚吧?”
“送人了。”
“送人了?天底下只有两件!送给谁了?”文帝见他睡眼惺忪的样子,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索性把身上的解下来扔给他,“最后一件,再不许送人!”
永明王也不与他客气,拿来披在身上,隐约还能感觉到那披风上残留的温暖。
文帝过来坐在他身边,笑道:“全天下也就只有殿下你敢把朕给的东西随便送人。”
永明王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只是有些宠溺地看着文帝笑颜,可文帝眼神却飘忽开去。两人仿佛都陷入了沉思,久久沉默。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永明王唇角笑意渐渐淡去,忽然问道。
“什么?”文帝仿佛惊吓到一般抬头,笑容僵在脸上。
永明王站了起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不叫他们进来吗?”
文帝浑身一颤,僵硬地站起来,他的目光从永明王脸上移开,久久地盯着雕花朱门。
窗口离朱门只有十几步之遥,他却仿佛经过了一番长途跋涉,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到达,却似乎已失却了所有的气力。他知道一道门之隔将是怎样的情景,可是在这一刹那他心中打定了主意,一咬牙,拼尽平生的气力推开了门。
冬日午后的阳光苍白而无力,那惨白的日头下站着几个内侍,为首的双手托着一只金盘,那盘中有三只高脚酒杯。
永明王走出来站在文帝身后,文帝知道他近在咫尺却没有勇气转身去面对他,他开口,声音冷硬而干涩:“王爷,还记得小时候教朕算术时做的游戏吗?六十一组,无论朕出何数,最终都会剩余一个而负于王爷。这里面——”他抬手指了一下面前的三只酒杯,“那个余数未必是在最后,朕,仍希望赢的是王爷……”说罢,他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永明王一句话也没有说,走过去取过一杯酒一饮而尽。
文帝缓缓抬头看向他,脸色却早已惨白如纸张。他看到永明王眼神平静冷酷一如往常,苦笑一声,也走过去取过一杯酒。他又抬头看看永明王,却见他目光淡然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他忽然感觉到冷,赌气般将酒灌入口中。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有浓烈的酒香在唇舌间萦绕。
答案已知晓。
永明王犹豫了一下,已经伸手去取最后一杯酒,他忽然冲上去一把抓住永明王的手腕。酒杯一震,几滴清酒洒在永明王的手指上。永明王诧异地抬头看着他。
“王爷,”他声音微微发颤,“朕再与你设个赌约如何?”
“……”
“如果你不饮下这杯酒,以前你对朕的冲撞一笔勾销,我们还是兄弟。如果,如果你饮下这杯酒,那么朕永远都不原谅你,朕要把你流放到很远的地方,永远也回不来……”
“……”
“……”
他们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对方,想从那坚定的双眸中读出些什么。他们谁也没有松手,仿佛一放手便会失去平衡,打碎什么再也回不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文帝缓缓抬起右手,取过永明王手中的酒杯扔在地上。酒翻到在地上,立即泛起一阵泡沫,周遭的草刹那间变成了黑色。不过他们两人谁也没有低头去看,他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那未曾泯灭的情愫,他们看到了彼此的执着与犹豫,痛苦与挣扎。
永明王忽然笑了,不着声色地抽回手,那手腕上已赫然有了几个紫红的手印,“我并没有一定要饮下那杯酒。”
文帝轻轻吁出一口气。
王府管家吴义美闻讯赶了过来,至此方回过神来伸手擦擦额角滴落的汗水,狂乱的心跳却久久不能平复。
永明王转身看到他,吩咐道:“去书房取剑匣来。”又转身对文帝笑道:“臣与陛下久未切磋。陛下为了臣的事也耽搁了不少学习时间,今日便在此处练习一番如何?”
“可是……”文帝想到他内力已失又大病初愈,不免犹豫。
永明王知他心中所想,冷笑道:“陛下久疏于练习,若不用内力,恐非臣之对手。”
文帝年轻气盛,被他一激立时答应,二人来到离宫后校场宽阔处。
永明王并不想让,拿剑在手,只道声“小心了”便一剑刺来,这一剑初看时只觉平平,及至到了半路,忽然剑尖一颤,刹那间聚成万点剑光,闪电一般向文帝要害刺来。文帝没想到他一击便用杀手,大吃一惊,躲闪不及,本能拔剑相迎,内力贯于剑尖,只听一阵“叮叮”乱响,永明王反手握剑,看着他冷笑道:“臣伤不到陛下的。”
文帝满脸羞惭,只低头握剑。永明王又一剑袭来,他堪堪接住,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动用内力。永明王却不领情,剑光霎那罩住文帝周身各大要穴,剑剑不离其致命要害,看得旁人冷汗直流,惊呼“陛下!”透过剑光文帝只见永明王剑眉低沉,一双寒眸冷酷无比,惊得心底一个寒颤,剑尖一歪,失了准头。当此时,永明王“梅花三弄”第三剑已刺出,千钧一发之际文帝只好侧身躲避,只听“叮”的一声,剑锋擦着前胸而过,剑风撩过,前胸一片火辣辣地疼。永明王并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