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接到屈昕的电话时,听到她的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就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陈老失踪了!
陈伟沪的失踪无疑在整装待归的代表团一行里激起了轩然大波,大家本来都在喜气盈盈地收拾着行囊准备回国。消息在私底下一传播,再加上种种猜测和演绎,使这些一向温文尔雅的专家教授们都开始惊慌失措起来,在担忧陈教授的安危的同时,也为自己能否安全回家而忧心忡忡。
屈昕从刚开始的慌乱中理清了思绪,她原原本本地向许处长叙说了事情的整个始末。国内在经过短暂而紧张的商讨之后,迅速传来指示,由于陈教授是承担我国海洋地质尖端科研任务的知名专家,对他的失踪不宜进行过分渲染,因此失踪的消息要严格控制知情范围,不要扩散。国内要求在查找的同时,要继续原来的行程,一定要保证准时安全地回国。根据国内指示,把寻找陈教授的工作交给驻在K国首都的中国总领事馆,请他们与当地警察局联系。
林建一边在紧张地准备回国的行程,一边思忖着陈教授失踪的缘由。陈教授的所有个人物品,包括那个他一直像宝贝一样攥着的老式上海皮包,还有购买的英文书、丝巾和挂毯都好端端地放在酒店房间里。甚至那副常用的水晶花镜也安然无恙地摆在床头桌上。
林建觉得被绑架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屈昕怎会听不到任何声响呢。屈昕既然曾在这家酒店住过很多次,她为什么又会不知道花园厕所有里外两个门呢。另外,为什么陈教授那么晚偏要出去,又不要林建,而由屈昕一个女孩子陪伴呢。林建想到这里,身上一阵阵发凉。总之,他感觉这里面疑窦丛丛,又非常复杂离奇。身在陌生的国外,又发生这种事情,难免让人神经紧张。
林建考虑再三,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疑虑向许处长倒了出来。令他奇怪的是,许处长对这些他认为极为重要的细节好像并不十分在意,只说你的意见回国后可以向上级汇报。总之,林建觉得许处长的反应有些反常的冷淡。
屈昕已觉察到林建对自己的疏远,她有种想解释的欲望,但一看到林建阴沉的面孔,尤其是眼神里透射出的那丝怀疑,她欲言又止。其实,她自己都不知如果解释的话,那应当从何说起,也许充其量不过是重复以前的描述。内心里,她对教授的失踪感到自责。林建的不信任和这份自责让她心情变得很烦闷,却又无法排解和宣泄。时不时的,她也会升腾起一股愤怒,这股愤怒像渐渐渗过心隙的一丝丝火线,不绝余缕灼着她的心底。走廊里、餐厅里,有时屈昕和林建会恰巧迎面碰到,两人还会礼节性地打个招呼,只是没有了往日的玩笑嬉闹。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的头是昂起的,微笑仍然会在唇角绽开,只是多了几许生涩。
第二天,在回国的班机上,林建仍在苦苦思索着。
头脑的深处,一幕幕记忆的碎片像纷纷扬扬的棉絮纠缠交叠,一会儿是陈教授冷漠的面孔,一会儿是他紧张的神情,一会儿是屈昕返回酒店和自己聊天的欢畅,一会儿又是窃听器的出现,一会儿又是屈昕气喘吁吁地诉说教授的失踪。在明暗交替的片段切换中,屈昕那清澈的、带着孩童般纯洁无邪的眼神不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那个一直在紧扼住林建思绪的念头却变得越来越清晰:窃听器出现前,屈昕曾单独回到酒店,陈教授失踪时,只有屈昕在他身边,无论如何这都是事实,尽管林建试图不要去想,尽管他曾经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像许处长那样不以为然。但是这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就像按压不下的水龙,不时地翻涌上来,一下一下地撞击在他头脑的深处。
林建想着,忍不住向坐在过道另一侧的屈昕瞥去了一眼。刚好屈昕也冲这边看来,两道目光不期而遇。屈昕慌忙把脸转向舷窗,只留下耳际的几缕细细的绒发在微微飘摇。那一瞬忽的相遇,林建捕捉到的眼神还是那么清澈通透,只是比往常多了几许憔悴、几许忧伤,却无论如何也读不出哪怕是一点点的虚伪和狡黠。林建有些茫然了,他疲惫地阖起沉重的眼帘,朦胧地进入梦乡。
第三章
代表团归国的当晚,海港市国家安全局一间小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马富来局长、王卫德处长、林建、黄晓川、苏可佳,还有特地从省厅赶来的省厅侦查处长石明洲,大家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的两侧,都是一脸的凝重。
外事处的许处长列席了这个小型的会议。
林建详细汇报了发现窃听器和教授失踪的整个始末,许处长稍微做了补充。
王处长听完发言后,谈了自己对陈教授失踪事件的看法。
王处长认为,陈伟沪失踪前自己所有物品都完好无损,应该说是毫无准备,另外邻近酒店的小花园地形简单,而且紧靠大街,可以断定不是陈教授自己走失迷路。这样一来,被绑架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在场的文化交流中心工作人员屈昕却没有听到呼喊声,没有异常的声响,那么绑架的作案分子可能是陈教授比较熟识的人。
“绑架?动机呢?”
马局长问,这正是众人最关心的。
王处长:“至于动机,不排除来自贪财,陈老为人节俭,收入很高,多年下来积蓄很多,华人在K国常遭洗劫,陈老气质不凡,衣着考究,可能招来横祸。”
“另外一个可能,也是我们最担心的是,作案分子可能是基于老教授的学识和科研成就,那么他们就不会是独立的个人,而是一个组织机构,甚至是职业化的间谍或者情报组织。从陈教授房间里发现的窃听器,证明我们的代表团从一开始就被某些人盯住,如果是和失踪有联系的话,他们是早有预谋。”
第7节
“是啊,这正是我们最担心的。况且,采取绑架这样极端的手段,更不同寻常。”一直都很沉默的石明洲处长接口说。
石处长五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材高大,端正的国字脸上总带着亲切的笑容,是一位有着浓厚学者风范的侦查干部。
会议室陷入沉静,只有笔尖在纸上刷刷记录的声音。
石处长拿起桌上一份材料:“经对窃听器技术鉴定,这是许多国家都能够制造的一种吸附式灵巧窃听器。这枚窃听器的技术比较先进,可以不借助外接电源,仅凭里面的高能量电池就可以持续使用一个月以上,从测试看能远距接受并无线传输信号,并且窃听效果相当不错。更特别的是它的外型设计,极其精细小巧,颜色和接线盒的乳白色相似,安装隐蔽,若非林建同志细心,只怕还不容易发现呢。这说明窃听器的放置人是煞费苦心的。目前,还无法确定放置人到底来自哪里,也不能确定它的目的是对我代表团例行公事似的监控,还是专门针对陈伟沪而来。”
石处长又说:“我再强调一下,陈教授是我国海洋地质科研领域的主要带头人之一,知密程度很高,而且还担负着好几项国防海洋科研课题,因此他的失踪,国家安全部和国防科工委都非常关注,他的失踪对我们而言是重大的损失。对这个问题,一方面我们要深刻检讨、堵塞漏洞;更重要的是要查找陈教授失踪的原因和幕后背景。假定他是被绑架的,动机如果仅仅是掳财,则现在已经过去一天多了没有消息,陈教授生命堪危;如果动机是强迫教授为其提供科研技术,则我们可以断定教授的生命暂时不会受到威胁。但是,究竟哪个国家或者组织是幕后的黑手呢?”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寂。
石处长端起杯子,微微呷了一口茶,嗓音明显压低。
“另外,我个人还认为,不排除主动叛逃的可能性。大家不要诧异,我只是做的一种假设,希望我们考虑问题能够更加全面,不要放过任何疑点。”
他的目光转向马局长,果真,马局长、还有海港局的所有人都面带惊诧,不解地看着他。
石处长接说:“最近呢,我们已经多次接到上级通报,有迹像反映在我省的某些重要科研领域,有被国外间谍组织渗透进入的嫌疑,请大家在工作中去调查和验证。”
林建有些走神,眼前的笔记本白花花的页面在慢慢模糊,幻化成几天来的一个个片段,屈昕那清澈的眼神又在他眼前不停的闪动。
马局长注意到林建正紧锁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开口点了林建的名字。
“林建,这次的情况你了解得比较全面,还有什么想法吗?”
林建瞥了一眼许处长,许处长神态安详。
林建不再犹豫,微微定了定思绪,就把自己对国际文化交流中心的屈昕的几点疑虑说了出来。提到对屈昕怀疑的两点理由时,他觉得自己说得很费力,完全不像平日那样的顺畅。
马局长瞪着林建,怪道你有这些情况怎么不早说呢?
林建支吾说刚想到的。
马局长问石处长有什么意见。
石处长略微沉吟,说:“林建同志反映的这些情况和想法很重要,我们应当考虑进去。不过,屈昕是文化交流中心的工作人员,以前曾多次协助我们开展工作,有过很好的表现。当然,我们不能遗漏任何疑点,但是也不能轻易就怀疑他人,侦查工作最主要的还是要有真凭实据才行嘛!”
林建很惊愕地抬起头,石处长的回答似乎跟许处长同出一辙!
如果说许处长是缺乏作为专业侦查员的敏感,那石处长却是一位有着丰富侦查经验的指挥官,林建参与过石处长主管的几件大案,很佩服他睿智的分析和敏锐的洞察。但是,这次包括他在内的大家,为什么都不约而同地麻木了起来呢。
依稀里,林建觉得石处长和许处长都在袒护屈昕。
他不解,乃至愤懑。
凭心而论,他已经把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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