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学者李冗编撰了一部《独异志》,其中记述了一段完整的古代传说:“昔宇宙初开之时,只有女娲兄妹而人,在昆仑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议以为夫妻,又自羞耻。兄即与妹上昆仑山,咒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为夫妻,而烟悉合;若不,使烟散。’于是烟悉合,其妹即来就兄。”作者就这个故事的内容再补充两句:兄妹各点燃一堆烟火,烟柱直上青云。当他们看到两股烟合到一起时,才得出上天允许他们结为夫妻的结论。
这段文字首先描绘出一幅这样的场景:青天缓缓升高,大地徐徐下沉,在空旷的宇宙间,只有孤零零的一对男女。而那个女人就叫做女娲,“娲”的读音就是“娃”。
这不得不令人发问:“他俩不就是《创世纪》里的亚当和夏娃吗?”
问的有理。有人就考证过,说伏羲和女娲所在的那座昆仑山,不是青藏高原上的昆仑山,而是位于中亚的某座山。这一说法,已经使东西两对人类祖先的出生地往一块靠拢了,于是自然得出结论说,女娲就是夏娃,伏羲就是亚当。
但是,汉代画像石刻和唐代壁画上的伏羲女娲交尾图,让希望中西合璧、二祖合一的人们很伤脑筋,大为扫兴。
这些出土文物描绘的是伏羲女娲交媾图。让人奇怪的是,图画上不是一对男女在做爱,而是两条蛇在交尾!蛇的上部,才是正襟危坐、相敬如宾的俏男俊女。原来,伏羲女娲不是人,而是蛇,或者是半蛇半人的动物,正在演示动物变人的蝉变过程。这显然是和上帝造人的经典教义相违背的。况且,蛇在《创世纪》中是罪恶深重的教唆犯,上帝怎能允许他的宠儿与蛇类合二而一呢?
中国已经有了一个女娲抟土造人的神话,和《圣经》中的上帝造人说如出一辙。大概是认为神造人那种过于简单潦草的方式不太可靠,而冥冥之中又感到人与动物之间存在着不解之缘,所以,我们的先民又给女娲找来一个颇有名气的配偶,使人的产生过程从无性繁殖升级到有性繁殖,并明确宣示,人是动物的后代。
我认为伏羲女娲的故事是逐步完善的。大概后来的人们优越感越来越强,他们意识到,两条普通的蛇身人面动物生出如此聪明的人,有些不太合理;或者,此时的人类已经产生了等级,开始寻找高贵的出身,于是乎就有了后来的补充:一位名叫华胥的女子,因踩到雷神的大脚印而受孕,生下伏羲。这样,人类的祖先伏羲就具有了神的血统,人们的心理才感到平衡。
到此为止,伏羲女娲的传说完成了中国式的人类起源说。相对于“上帝造人”和“动物变人”两种迥然不同的主张,中国先贤们采取了折中的观点,给故事赋予了较大的想象空间。
至于说为什么放着诸多高级动物不用,而单单选择了低级的蛇类作为人类出身,还是一个需要探讨的迷。作者认为,这是先民对蛇的恐惧和崇拜造成的。当人类学会了制造工具和使用火之后,又住进了房子里,凶猛的野兽就不再可怕了,而蛇的威胁却是无处不在。当时人们见面后的问候语就是:“被蛇咬了吗?”由此可见人对蛇的恐惧。《山海经》里有巴蛇吞象、九头蛇相柳等记述,可知蛇在当时动物界的地位。龙是人类想象中的神通广大的神性动物,具有天神一样的身份;而十二生肖里的蛇这个属相,在不少地方被叫做小龙。龙是大中华的标志性图腾,它就是以蛇为骨干组合起来的。由此可见,先民们对蛇是如何地敬畏了。
伏羲和女娲兄妹缔造人类的故事,在汉族和少数民族地区广为流传。作为“三皇”之首的伏羲,画八卦,造弓箭,编网罟,做了许多开创性的事业,大概是进入新石器时代的一位改革家。他的“八卦”被世世代代地研究着,诠释着,直到现在还是一座迷宫。伏羲是后代的榜样,连他的出生模式,也被一次又一次地复制。炎帝是母亲安登和一个牛状的大神交配所生;黄帝的母亲附宝,因望见电光环绕北斗而感孕;商的祖先是他的母亲误吞燕卵怀孕而生,等等,连再往后的汉高祖刘邦,也是其母和一条赤龙的产物。这些都是华胥踩雷神大脚印而生伏羲的翻版。
但是,伏羲本身也像他的八卦一样,还是一个迷。著名学者闻一多曾经考证,“伏羲就是葫芦”,原始人对伏羲的崇拜,源于对葫芦的感激和崇拜。因为遍地生长的葫芦,是采集时代人们的重要口粮。民以食为天,这种说法不无道理。还有研究资料说,华胥者,花絮也。葫芦是花絮生出的,这更是无可辩争的事实。那么女娲呢?她当然就是和葫芦一样的藤生植物、即瓜的代名词了,因为“娲”和“瓜”两字的发音十分接近。
中国这个人类起源的传说,是多么具有生命力啊!事情到这里并没有完。随着科学的进步,人们又发现了伏羲女娲新的秘密:他们交尾的图形,竟然类似于绝大多数生物的遗传物质DNA双螺旋结构。要知道,DNA双螺旋结构,是在公元1953年才被两位科学家发现的。真神哪!神话嘛,要的就是一个神!
神归神,但它同样没有解决人类的起源问题。我们只须问一句:伏羲的母亲华胥是从哪里来的呀?相信所有的哲人们都会张口结舌、面面相觑。
我读过一本美国作者写的科幻小说,说的是一个外星人偶然来到地球上,找了一个智商较高的黑猩猩做性伙伴,生下了具有现代智慧的人。这位作者似乎学了孔夫子的中庸之道,试图把誓不两立的“上帝造人说”和“人猿同祖论”调和起来。在这里,热门人物外星人,取代了总也不肯露面的上帝;而屡经进化论者推荐、和人类比较接近的黑猩猩,则充当了人类婴儿的母体。这样,既回避了上帝凭空造人的生硬,又给进化论者解决了一个头疼的难题。因为,从黑猩猩进化到人的过程中,也就是“人猿相揖别”的当口,实物证据还不足。这是反对派的主要理由。
引进外星人的想法,同样面临着无法排遣的困扰。因为直到如今,人们还没有发现存在生命的星球。喧嚷一时的外星人,但愿不会像人们叨念了几千年的上帝一样,纯系子虚乌有。
否定了种种天真的想入非非,人们只好认同“进化论”学说,辛辛苦苦从地下挖出化石来,从中破译人类起源的密码。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努力,终于有了一点点眉目。但最近这套研究系统受到挑战,已经有人用分子生物学的方法找到了人类的唯一母亲,并画出了人类在全球迁徙的路线图。
但愿新说不是神话。不管其结果如何,类似DNA分子式的伏羲女娲交尾图,都使人们有了新的想象空间。
炎黄时代背景略考
故事进入炎黄、黄蚩大战阶段,该交代一下背景材料了,知识性多了点,但并不乏味。请朋友发表评论。
——《炎黄与蚩尤》相关之二
三皇五帝时代不能指望考古发掘从地下挖出来,这句话的意思好象是历史学家顾颉钢说的。顾颉钢是个疑古派,他对许多几乎被儒家学者认定了的传说史,以及所谓的信史,都提出质疑,并严密论证其伪妄。一石激起千重浪。史学家们纷纷站出来讨论,相互辩驳。大家翻箱倒柜,引经据典,各抒己见,一时间成了二十世纪初史学界一道风景线。顾颉钢把这些不同观点的文章编辑成几百万字的一部书,名曰《古史辨》。
作者阅读了《古史辨》中有关上古部分的文章,翻阅了能找到的近代所有有关三皇五帝时代的论述,收获到几点心得:太史公司马迁的《五帝本纪》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对于发生在上古的一些重大事件,古代学者有多少分歧,当代学者仍然有多少分歧;再一点,对炎黄时期炎帝、黄帝和蚩尤三大集团并存的说法,得到史学界的认同。
顾颉钢的态度是疑而不断,也就是说只论证不是这样的,而不断定究竟是什么样的。他很聪明,知道仅凭有限的传说资料,是很难说清楚上古史的。眼下有个例子说明了这一点。上世纪末搞了个“夏商周断代工程”,动员有关专家,组织多学科协同作战,提出的口号是“超越疑古,走出迷茫”,曾经一度轰动国际。眼下,这个令国人寄于很大希望的工程,已经听不到什么消息了,出了个“阶段成果”,也多有牵强之处,疑义甚多,难孚众望。这么大个工程连夏、商都没搞出眉目来,再往上的五帝、三皇就更不知道那年那月能够说清楚了。
缺少商、周以前的编年史,并不否定中华民族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地位,每个炎黄子孙,都可以到古老的神话传说那里挖掘宝藏,以升化自己心中的“五千年”文明情节。
有文字以来记载的传说和神话里,既有不可磨灭的事实,也有明显的荒唐。后来解读的人,有的把事实幻化成了荒唐,有的可能从荒唐中剥离出来了事实。随心所愿,有何不可?
远古有多远?三国时的学者张揖编辑的《广雅&;#8226;释天》中说:“天地辟设,人皇以来,至鲁哀公十有四年,积二百七十六万岁。”鲁哀公距今约2500年,可以忽略不计,单这276万年,已经难以让人想象了。要按用分子生物学方法提出的新说法,当今世界的人类起源于20万年前,迁徙到中国只不过三、五万年前的事。原居民都死光了,这些新移民谁还操心当地的陈年旧事?你说荒唐不荒唐?
我却感到这个数字很有意思。古人的这种推测,与当今学术界公认的人类起源年头暗合。毛泽东的诗写道:“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判别是人还是猿的重要标志之一,是看会不会大量使用和制造工具。学术界认为,人类约诞生于300万年前;到目前为止,世界上最早的人类化石是在非洲的奥杜韦峡谷发现的,距今约260万年。从此时起,人类社会就进入了旧石器时代。276万比260万年多出16万年,应该在合理的测量误差范围之内。我们只能这样说,古人的推测恐怕是没有什么根据的,但人家并没有说过头话。
再往近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