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进中学以后,学业上怎么一回事倒不知道。不过,会说什么骂人的话,而且,似乎也多少懂得了一些男女间的事情。有一天,在他的书包里,居然看见了不少的香烟盒子里的美人片子,她原想去问一下的,以后想到,说不定不能提醒的。乃至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位很时髦的女人,她才发现曾龙的眼睛老是在女士的脸面上、胸脯上和大腿上恍来恍去,才意识到这个孩子是不是有点醒事了。
更可怪者,是曾龙居然回忆得起伍余家的玉儿小姨让他吃奶,玩他小雀雀的事情,使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有一次曾龙又问起,原来先志伯伯家的妹妹,为什么没有来城里读书。
问题远不止此,随着他在学校的日子加多;他说下流话;作下流的动作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这事本来也没有甚么了不起,周围的环境也是这样。有一天,他问:妈妈,你知道甚么是好玩吗?惠芳说,你们学校不是有体育活动吗,歌咏比赛吗,大家一块儿打打闹闹,当然最好玩了。曾龙说,才不呢,人家说,他停了下来,不说了。惠芳说,好玩不好玩,是自己的感觉嘛,怎么要人家说,我又不是人家,我怎么知道?
曾龙说:是二班一个同学告诉我的,说最好耍是嫖!
惠芳吃了一惊,说:谁教你说这些下流话。
曾龙说,人家的歌里唱着说,你听。于是他就变声调的用一首古调新词唱了起来:
“逍遥,好耍不过嫖。说起那美乖娇,就在那女中校。女中妺,爱妖娆,头梳光光毛。身穿兰皮衫,细细扬柳腰,脚穿胶皮鞋,手提胶皮包。见一个男娃儿,白白漂漂,就对他一笑。……”
杰芳一声断喝:好了,在哪儿去学的这些怪明堂。
晚上,惠芳向大名说起这件事情。大名说,我也听说学生一多,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没有事就爱摆这类龙门阵的。我们只好见怪不怪了。
惠芳说:不会有人引他到不该去的地方吧。
大名说,应该不会的。不过他也可能蒙里蒙懂的晓得了这些事情,你想在他两三岁的时候,有时,我们做甚么也不大防他的,以为他还小呢。你记不记得有次——
惠芳说:好了别说了。我们让他转学吧。
大名说,转到那儿,我有空去他们学校,找一下他们的训育主任、级任老师问一下再说。
隔天,大名向惠芳说:他的级任先生说,曾龙在学校,还是可以的,遵守纪律,成绩也不错。先生说,不可大惊小怪,都是有这样一个过程的,大一点懂事就好了。蒸笼爷儿父子的故事(三三)
——苍髯老贼
诚如曾龙的级任先生所说,没有多久,一些新的课程的加入,不单使曾龙忙碌起来,而且他发现,那些理化课,真是神妙的世界,那些历地课,让他知道了从未听说过的地方和故事,于是,逐渐的那些开口就来的骂人话语,自然就从口中消失了。这到使大名和惠芳一方面十分佩服老师的判定,另方面,也感到可以松一口气了。大名在心里想,为龙可算是一肩多挑呢,他既是曾家的传人,也接着曹家的香火,所以,对于他的学问和人品,是万万马虎不得的。
既然这样重要,当然也要关注他的未来。和惠芳商量之后,大名又一次写了一程滑杆去兴隆场的张家沟。于今去兴隆场,惠芳一点也不担心,除去伍余那个妖妇已走,其实就是不走,大名也是一个逐渐对这一杯也淡忘了的人。
一段时间没有到兴隆场,倒是有些变化,一方面逢赶场天仍是满街满市的戴垮垮草帽的人,另一方面,说是随着抗倭军兴之后,倒是有不少操作各种口音的人来来往往。当地人说,这些说“猫话”的人,有的是甚么学校的,也有的是甚么工厂的。
他仍然在兴隆场的街市上买了四色礼行,然后,就径直去了张家沟。这次首先碰见的到是桂花。桂花已经有点象一个半老的农妇,不过,仍然显得很精干,还在地坝里喂养一群鸡。看见大名,她露出满口白净的牙齿,叫:大名哥,你怎么来了。一面就伸手去接礼品。大名向抬滑杆的说,你们去场上先休息吧,下午五点钟,大阳落坡以前,你们来,今晚月亮好,我还要赶回去的。二个抬滑杆的就点头走了。
大名说,好久没来看你们了,惠芳和我都挂念你们,今天有空就来看看。另外,也想问问凰儿的情况呢。桂花一笑:那么急着下午就走干什么。先志,你看谁来了。
先志蓄着八字胡,脸上的沟壑颇多,还是在外衣上罩着一条长围腰。他说:大名,你看我的手艺是不是提高了。先志的周围不但有不少的烧箕簸箕,蒸笼甑子,还有不少鸟笼和精巧的蟋蟀笼子。大名一面俯身欣赏,一面说,你的手艺真不错。先志说,反正能够卖得掉,过去,要桂花去兴隆场的街上卖,如今倒是有人来这买呢,所以情况还好。于是又用水指着一个精致的蒸笼问:他怎么样?大名说:编得好。先志笑了,我是问,你们家的小少爷曾龙怎么样?大名不禁失笑说,身体还好吧,在学校,书还读得走,人也懂事多了。凰儿如今怎么样,我还没见着呢。
桂花为他端来了盖碗茶说:请喝茶,王凰已经是要小学毕业了,人长高了许多,学习呢勉勉强强的,不晓得怎么搞的,就是不爱说话,从来不和其他女子嬉哈打笑的。
先志说:女子家,本本份份有甚么不好,话多了没有甚么益处的,又不能当钱使,又不能当饭吃的。
于是,桂花去煮饭,先志和大名就在一块拉家常。不过,如象所有男人一样,都难免要对自己的女人说出一些缺点来,虽然是一些不伤大雅的缺点,同时,也要讲出许多自己儿女的优点来,尽管这些优点也很平淡。
由于大名主要是关注王凰的情况,就决定要去兴隆场高小去看一下。他说,惠芳很挂念凰儿,要我去看她一下,怎么样?
桂花说,承蒙惠芳大小姐挂念,只是王凰面浅,说有生人见她,她是不会出来的。这样吧,你去学校向传达说,要会王素蓉先生。这样,王素蓉老师叫她,你就会见到的,大名说记住了。
当滑杆把大名抬到兴隆场保国民小学找到王素蓉先生,并说请她叫一下王凰时,王老师皱了一下眉头说,这个孩子性格有点内向,腼腆得很,反正,你不要说得太多了,大名连忙点头。
没多时王凰到了王素蓉的办公桌前。大名发现她已经是一个半大姑娘了,身材面容都不错的,只是见到老师,低着头,脸色潮红。王老师说:王凰同学,你家里有人来看你,就是他,曾先生。王凰看了大名一眼,并不理会,又低下了头。大名和善的笑笑:王凰,我才从你家里来,也给你带了一些吃的东西,你收下吧。大名把一袋吃食递过去,王凰不接,只是用眼睛盯着王老师,王老师代为接过了。大名又问,你还有甚么困难吗,你说说。王凰又看了老师一眼,又轻轻的摇了摇头。大名说,好,去罢。王老师把食袋递给她,她犹猭了一下,提走了。
王素蓉说,这孩子可以,不调皮,不翻精倒怪,成绩嘛,中等以下,反正小学的毕业证是可以拿到的。
当大名把这些情况向惠芳谈及时,惠芳皱了一下眉头,说:他们的八字又合得起,曾龙也太精灵了,找一个老实一点、本份一点的女子,倒是非常恰当的,不然,两个聪明人在一起,不知要搞出多少花样来呢。况且,先志、桂花,我们又知根知底的,况且,撮成这件事的是老爷子。这样吧,如果她能上中学到城里来也可以的。有空,我再去看她一次,而且,给她带些东西去,小孩子嘛。
时间过得飞快,当惠芳要去看王凰时,就不止是要去看一看了。
曾龙是春季考入县高中的,穿上麻制服,留着分头,不但显得英俊,而且嘴上又有了发青的茸毛。高中是住校的,每周回来一次,回来的时候,大名和惠芳都发现怎么不过两年多光景,儿子的表现就不同了。除去喉头已经突起了喉节,说话已经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了,脸上还长着粉刺,与前两年十分用功不同,读起学校的课程,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
有一天,曾龙悄悄向惠芳说,妈妈,我听人说,你原来是城里最美的人了,而且,跳舞也跳得很好,你教教我吧,现在很时兴这一套的。惠芳说,别人说的是那八百年前的事了,你现在还小,不要去学这些。曾龙赌气说,好,你不教,我有人教的。走了。
有一次是周六,儿子拿了被盖回家,并未告诉父母,就先泡浸在水里。待惠芳去看时,被盖上有不少的“地图”污渍,她马上知道是一回甚么事了。
惠芳把消息悄悄与大名商量说,这样发展下去,后果是很难说的,书读不出来,身体也垮了,我们也没有办法管他的,我看呀,他怕像你,从小就不安分的。
大名反击说,我看他像你,从小就是一个风流种子。
惠芳说:我们再吵也不是一个办法,总得想一个法子,你还不知道,这个小杂种收了多少乱七八糟的图片,连我年轻时的照片也放进去了。
经过仔细的考虑,大名说:不如干脆让他和王凰成了算了,就算是早栽秧子早打谷,早生儿子早享福吧。
惠芳说,享福,享他妈的“棕包袱”呢。如果他不同意那怎么收拾。我看,我去一趟,你既然说王凰的样儿不错,我去设法让她照一张像来,先看这个小杂种喜欢不喜欢再说。
大名说,好吧,只是那个女儿很腼腆,照像或许不容易。
惠芳说,我不像你,遇事没个办法的。
惠芳在高小那儿很快的就与王素容老师商量好了。一听说惠芳是这儿的老校友,并没费多大事,惠芳就请人给王凰单人和王凰女同学以及惠芳本人照了一些像片。惠芳除正片外,又把王凰单人的底片找城里的相馆修了又修,又加以放大,还淡淡的上了一些色彩,果然就变成了一个美女。
一个小的手段就让曾龙看见了照片,而且追问妈妈这是谁。惠芳说,我看你是一条盲眼狗,连自己原来喜欢的人也记不得了。于是,就拿出了他们小时的照片,说:曾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