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澜动了动,似是要挣扎。
“别动,碰到伤口了。” 感觉到怀里人下意识的挣脱,岑寂收紧了两臂。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班澜却无法眼瞅着他那些伤口不管,于是她胡乱搪塞了一个理由,不想却被岑寂一句话堵了回去——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岑寂轻声道。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班澜怔了怔。她以为自己听到了这世上最甜蜜的情话,比他失明时的表白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是啊,从来都是她不怕。她不怕他的拒绝,不怕他的冷淡,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不怕自己的清名恶意被辱。她不曾惧怕过全天下人的眼光,迎来的却总是他迷惘游移的眼神。
可她不曾想,这个从前连感情都不会轻易流露的男人,此时却拥着自己轻声说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懒得去想他究竟是因为濒死前的淡然,还是因为他逆反了内心的桎梏,冲破精神的枷锁,总之,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微笑着轻拥着心爱的女子,神情自然的仿佛他已如此抱了这个女子数十年。
她伏在他怀里,勉强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你说,我要是死了,怎么办?”他垂下头,弯起了眉眼。
“那我就把你葬在鱼目谷,然后在你的坟前种一棵水杉,等水杉长很大很大的时候,你就会回来找我的。”
岑寂愣了愣,他低下头去,用额头抵着班澜的额头。
“没有发烧嘛。”他淡笑道,却依旧抵着班澜略有些冰凉的额头,就那么近距离得看着她的眸,很近很近,就好像生与死的跨度。
“那我要是没去找你呢?”
“那你还是别死的好,不然等不来你,我会很难过。”
那一刻,岑寂突然很怕死,很怕很怕。
他不想让班澜难过,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没有让她开心过。
正自沉默,忽听得远处一声巨响,势如天崩。
傅铭一抚掌,叹道:“霹雳堂的火药果真厉害,你那劳什子地道再九曲十弯,怎么着都得被炸成通天大道吧。”
话落,紧接着又是几声轰鸣,空山岭众人皆是闻声色变。
班澜回过头,朝爆炸方向看去,才一看清,面色登时惨白。她转过头,一咬下唇,道:“岑七,我,我……”
岑寂心头莫名一紧,“怎么了?”
“对不起。”
岑寂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你做什么?”
班澜颤抖着下唇,狠下心来,猛的掰开岑寂的手,站起身道:“你等我,等不来我,你就不许死!”
岑寂看着那抹绯红转身离去,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直憋得他一阵猛咳,似是连着五脏六腑都要咳碎了一般。
他用尽全身气力,扶着山岩站起,朝着班澜跑去的方向追去。
卫骊心中亦是大急,他一甩袖,正要追上前去,蓦地眼前紫影一闪,傅铭叵测的笑容挡住了他的视线。
“去哪儿啊老爷?今儿这南峰,你是走不了了。”
傅铭笑着说着,蓦地一掌便拍了过去。
霎时间,那天空似是暗了下来,山间的老树仿佛被苍穹的沉重压弯了腰,在一阵呼啸的西风中倒伏着。
傅铭那掌拍过来的时候,卫骊忽然在想,似乎有些东西,将永远蛰伏于这个冬天了。
*******
三个月后的某日,傅铭被一阵春雷惊醒。
他猛的坐起身,踢开了被子,下了床来。
窗外雷声大作,就好像三个月前轰轰作响的爆炸声。
他推开门,一阵透骨的凉气争先恐后涌进屋,傅铭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怕冷,而是无法适应空山岭的风。
他发觉其实空山岭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好,冬天依然很冷,春天需要很久才能从寒冬过度而来。
他每晚都会起夜,他无法睡得踏实,因为他总是能梦到那个坠落的身影。
主峰上那一抹绯红,似是坠落的流星,生生划破了灰暗的苍穹。
被炸毁的主峰,他一直没吩咐下人去修。
如今的主峰,只能苟延残喘得维系着一片残垣断壁。主峰原本便不甚大,被火药连番炸了数次,连带着山头也给炸得缺了一小块,整个正殿似是悬在峰顶,好像一阵大风便可将其吹落悬崖。
而那个红色的身影,艰难得爬上那堆废墟,却被身前不远处埋好的火药震得落下了山去。
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得看向卫骊,尽管两人在上一刻还打得难解难分,却在那一声爆炸响起后,齐齐停了手。卫骊停手,是因为他忘了出手,而傅铭停手,是因为他知道卫骊在那一刻再也无法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腿长在她身上,我也没办法。”傅铭瞥了卫骊一眼,两手一摊。
他眼睁睁看着卫骊风一般离去的身影,却没做任何阻拦。他知道没有必要阻拦。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看到过卫骊。当然,很多人,他都再也没见过。
傅铭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催着下人在山中反复寻找了数次,他不相信自己看见的是幻影,却如何都找不到那个瘦小的女子。
等他真正坐在空山岭的顶峰,看着一片延绵的青黄时,他才发现他一点儿也不喜欢空山岭。他仍记得自己抬起了温大小姐的下巴,问她不如就从了他。他其实并不打算杀了温黙吟,因为那个女人不懂得什么叫委曲求全。而一个不懂得委曲求全的人,就像一根无法弯曲的筷子,倔强的结果就是生生被掰折。
温黙吟恰好就是一根被掰折的筷子。
她说,好啊,我从了你。
说罢,她将那把早已断掉的长剑,狠狠插入了腹中。
傅铭愣在原地。
他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可以口是心非到这种地步。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某日,久得没两年他就要入土了,那天他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让他猛然间想起了那个叫温黙吟的女子。那时他才蓦地明白,原来温黙吟的意思是说,她要化作厉鬼从了他。
傅铭屏退了上来给他披衣的下人,一个人靠在门框上,看着暗夜中的风云变幻。
泼墨的天色,让他想起了岑寂,那个比暗夜还要深沉的岑寂。
而他的一个念头,却叫数百里外的那个黑衣男子猛的翻身下床,冲出了门去。
岑寂冲出门的时候,天空突然开始下雨。
雨下得并不大,却夹杂着细细的冰碴,落在身上顷刻即化。
“又梦到她了?”
岑寂一惊,才发觉卫骊一直站在院子里,苍白的背影被冰雨打得萧疏颓败。
三个月来,卫骊数次潜回空山岭,试图寻找那个绯红的背影,甚至有一次差点迎面碰到龙门教的人,也正是那次,他发现龙门教似乎也在山间寻找着什么。于是他抓了一个教徒来逼问,得到的消息竟是傅铭要他们找一个落下山崖的女子。
卫骊不知道傅铭为什么要找班澜,可他却暗自松了口气。好端端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只要没有找到尸骨,无论如何都存有希望。
这个希望被他带回了鱼目谷,在自己的三番肯定下,岑寂也终于肯吃药进食了。
“回去吧,你的伤未全好,不能淋雨。”卫骊淡淡道。
发现岑寂的时候,他正昏死在山路旁,鼻息甚是微弱。卫骊看了眼班澜坠落的地方,长眉一蹙,决定先将他救起。
岑寂的伤势痊愈得极为缓慢,慢的就像鱼目谷里悠长的时光。
而两个人就在如此悠长的时间里煎熬着彼此的等待。对岑寂来说,对班澜的想念则像一场长久不退的低烧,从她离开的那天起,他便一病不愈。
班澜说,等她回来。
是的,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她是这么说的!岑寂攥紧了拳。
他扬了扬头,恰逢闪电劈开浓云,雷声穿过天空,仿佛绝望的咆哮。
恍然间,他似是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个女子不停得说着话,声音忽近忽远。
她说,岑寂,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岑寂蓦地笑了。
“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他回应着。
“有多喜欢呢?”那个声音又问。
“等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告诉你。”
“好啊,那你要等我。”
“好,我等你。”
那一瞬,岑寂的笑容似是绽放在虚空中的烟火,照亮了撕裂的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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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
想了想,还是没把后序写到作者有话说,因为这些是文章的一部分(其实是因为这文不VIP所以不存在什么充字数的问题了啊咩哈哈哈哈~~~)
从空山祭开始,我就精分了。精分真的是很痛苦。码字的时候我喜欢把自己带入,我喜欢我笔下的每个人物,哪怕是大家都讨厌的女配╮(╯▽╰)╭。出书版的结局是原定的,也是我最喜欢的结局,在我心里,男女主最后见面的那个场景像刻在心里一样,抹也抹不去。可当我写完出书版结局后,再写网络版的,就觉得自己无法投入了。我写了很多次,删了很多次,因为无法投入,那些文字让我有摔电脑的冲动(咳咳,那啥,习惯性暴走罢了。)那几天一个字都不想写,每天被各种结局QJ的体无完肤TvT~~~~上面的结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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