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才刚一喝下,兰英已是吐了出来,兰英口中狂呕,除却那刚一入肚的药汁,便连所用饭食均悉数吐得出来。
“姐姐!”郗徽忙轻轻在兰英背后拍着:“怎地又吐了!”
兰英直把腹内物什吐得空了,这才缓过气来:“阿徽,真的不用再给我熬药了,已是喝了一个月的药,再喝也没有用了,这几日更是一喝便吐,我真是受不了这味了,再这么喝,怕是这脚没办法治好,连肠胃也要坏了。”
王姐忙下了炕,拿了扫帚去扫地上脏物。郗徽倒了水与兰英喝了,便接了王姐手上扫帚,也不说话,只默默打扫起来。
兰英见她这般神色,叹了口气:“我能不能治好,阿徽已是清楚了,那日大夫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便是日日喝这苦汁子不吐,这脚,也无法治得痊愈的,阿徽,我早已想得通了,我们能有命活得下来,过上了这安定的生活,便是最大的幸福,不过是伤了一只脚而已。”兰英说着下炕拉了郗徽双手,脸上却是笑容灿烂:“阿徽,姐姐不再乎这脚能不能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姐姐心里真的很开心,很满足!”
王姐听了这话亦是在一旁抹着眼泪:“可怜的丫头!”
兰英把额头轻轻抵了郗徽额头:“阿徽,不要为姐姐难过,你这样,姐姐才更是难过。”
此后,兰英只每日里敷一贴草药,到后来,草药也不用了。看着兰英微跛着前后的忙碌,灿烂着一张笑脸,更是不时的开导着自己,郗徽便也慢慢放下心结,一切的阴霾业已远去!
☆、12、灼灼桃花之子归
日出日落,冬去春来,转眼间,竟又是一个夏了,郗徽兰英二人均叹,原来这种心安的日子过得如此之快。想起那时山中求生,人都说山中流光飞转,光阴易度,最是不知今夕何夕,可二人却觉那段山中日子每一日都是极长,一月却比一年更长一般,更是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难熬非常。哪像如今往往纺着纱、织着布,操持操持家中活计,眨眼一天也就过去了,待得天色将晚,二人在厨下灶间忙活,灶间柴火映得灶壁红红通通,在风箱的抽拉声中,饭菜香气袅袅升起,漫了一室,二人往往相视而笑,对二人而言,还有什么比得上每日能够吃上热饭热菜,喝上热汤热茶更让人心满意足呢!
那救了且收留郗徽兰英二人之人姓石名斧,村人都称其“斧子”,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二十岁头上却是没了爹娘。那时斧子家不比现下,爹娘均是病着卧床不起,便是屎尿都需斧子操持,家中更是家徒四壁,本有些田地,却也因了爹娘之病变卖得干净,斧子人品甚好,得了村中人心,是个有口碑的娃子,可那时家里实是穷得叮当作响,又有拖累,是以到得二十多岁都没有姑娘敢嫁给斧子,这么一直拖着,那斧子到现在都是孤身一人光棍一个。好在斧子勤快肯干,爹娘去后,没了负担,斧子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劳作,竟是被他赚得一些银钱,重又购回了一些田地,于年前更是翻新了家中房屋,把两间土屋,变成了三间瓦房。
家有田地,又有瓦屋,人还是个踏实肯做的,年纪虽是大些,却也不失是个好人家的人选,郗徽兰英二人在斧子家落户后,没少见着村人前来与斧子说亲。每每这时斧子便是一张微黑的脸红得起来,“吱吱唔唔”连话也说得不清了,到是郗徽兰英看得好笑,斧子见二人笑嘻嘻的模样,索性理也不理来人,总是寻了借口便出得门去。
那斧子家里虽有三间瓦屋,郗徽和兰英却是并未分开,二人都睡在一间房里。这夜,二人梳洗过后,兰英把桌上油灯剔得暗了些,以便省油。
兰英盘腿坐到床上,怔怔出神,似在想着什么,郗徽刚要问,就听得兰英低呼一声:“好像过几日我可以及笄呢!”兰英又问:“今日可是六月廿二?”
对呀,兰英今年十五了呢!郗徽屈指算了算时日,确是六月廿二,便点了点头:“姐姐难道是今日的生日么?呀!姐姐如何不早说,我定要给姐姐好好过个生日。”郗徽说着,就要下床,心里想着来去厨房看看,好歹置上几个小菜,为兰英煮上几颗带壳鸡蛋,让兰英剥了转运。
兰英却是拦了:“不是今日,是六月廿六。”兰英把玩着胸前的发辫:“唉!”的叹出一口气:“笄礼是行不成了。”
“为什么行不成笄礼?我为姐姐行笄呀!”
兰英笑着捏捏郗徽的鼻子:“你才多大呀!这笄礼可是得由母亲担任主人,即便没了母亲,也由家中长者担任!以前邻家一姐姐行笄礼时,我曾看过,仪程多着呢!”兰英虽是笑着,那眉角眼梢却很是羡慕的神情。
“我们姐妹如今相依,顾不上什个仪程了!”郗徽半跪起来,深深的对兰英一拜:“妹妹先行恭贺姐姐及笄成人!”
兰英把郗徽扶起:“你呀!”却忽地“呵呵”笑了起来:“长姐如母,等你及笄时,姐姐定为你行笄礼!”二人笑闹一番熄了油灯各自睡下,郗徽睁着眼想了一通,心中有了计较,也就合眼睡了。
郗徽起了个大早,洗漱之后,却把尘土掺了水涂在脸上。脸上涂上尘土,用以遮住原本的容颜,是自兰英清醒后,每日都为郗徽做的事,待得郗徽康复,兰英便让郗徽自己每日如此遮掩容色。兰英说,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给自己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郗徽见斧子业已起床,便央了斧子带自己去一趟镇上。斧子从来对郗徽兰英二人千依百顺,忙忙放了手中活什,点头答应。郗徽便跟兰英说一声自己让斧子哥带着去一趟镇上,兰英很是困惑,二人鲜少出门,更不说那镇上离村中再快也得半天路程,可转念一想,便是明白,郗徽见兰英脸上露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便笑:“姐姐可及笄了,做为妹妹,我是一定要为姐姐挑上一件礼物的。”
兰英见郗徽神态坚决,更知郗徽决定之事哪儿会轻意改动,便说一声:“我去给你拿钱。”郗徽连忙拦住:“我有钱。”
兰英大为惊讶:“你哪儿来的钱?”原来,那斧子真把二人当了家人,每月都会给些铜钱让二人零花,郗徽那份钱拿了转手便交给了兰英,说是让兰英管钱,自己要用时再从兰英那儿拿,可二人几乎没有花销,郗徽自是没有问兰英拿过一文钱。
郗徽淡淡一笑:“是之前你我还未认得时攒下来的,一直放在身上,这些时日,我们也没有花费,都没处可用呢。”郗徽一直把那串大娘扔在自己身上的卖身钱藏着未交给兰英,却是因了这钱对自己而言是个极大的污辱与悲哀。兰英哪儿知晓这些,见郗徽执意不让自己去拿钱,只得依了她。
到得镇上,郗徽为兰英选了一根雕着桃花的银簪作为礼物,没想到卖身钱如今却是派上了这个用场。郗徽摸挲着那桃花雕刻得异常精致的纹理,心里慢慢高兴起来,本是肮脏屈辱的卖身钱,却因了为兰英买这礼物而有了不同的意义,成了友谊与亲情的见证。买下那桃花簪后,身上只剩下一个铜板,郗徽把那个铜板另用线穿了,挂在身上。郗徽咬了咬牙,终是无法释怀,偶尔午夜梦回,仍会从梦中惊醒,想起被卖的那个晚上,自己被那员外夫人从后门拖出来的时候,更夫的梆子敲响了三下。那是一个三更天呐!握着仅剩的一个铜板,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有什么办法?不乖乖的跟着那人走,留在府中等待令人措手不及的死亡么和屈辱么?郗徽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明媚的阳光,如今,如今终于有家了!
六月廿六日早晨,郗徽早早起来,拉了兰英坐在凳上,为兰英轻轻的把头发盘起,插上发簪。
兰英手执着小镜,左右看着,用手抚着那桃花小簪,极是欢喜:“这竟是我的第一件银饰呢!”
郗徽听了更是开心不已,左右端详着兰英:“姐姐真是好看,珠圆玉润最是适合姐姐呢!”郗徽笑了起来,兰英经过这近一年的调理,业已恢复了以往的圆润,脸色更是红润健康。
兰英的笑温柔婉约,似乎因了这及笄,平添出少女的妩媚与缠绵。
斧子见兰英盘起了头发,问了缘故,竟转身往屋里跑去,不一会儿又从屋中冲出,急急跑出门去。郗徽与兰英面面相觑,郗徽看了看兰英,并无不妥:“这,斧子哥是怎么了?”
兰英哪里知道:“我看起来很吓人么?”
郗徽摇摇头,二人并不多想,随即喂鸡煮饭干起活来。
二人正自家务,却见得村中妇人三三两两有的捉鸡,有的提肉,走进院子。兰英郗徽二人迎上前去问了,竟是斧子哥请了众人来为兰英作笄。妇人们也不多言,如入了自己家中一般,杀鸡拨毛,切肉生灶,忙碌起来,反倒让郗徽兰英无事可做。
郗徽兰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得众人拿了鸡、鸭、鱼、肉,兰英便回屋拿钱要付,妇人们却说斧子早已是给了银钱,二人这才知晓原来那斧子冲进屋中竟是拿钱。兰英郗徽均是愣住,未曾想到那斧子哥竟能做到这般,心里极是感动。
等酒席置办起来,斧子哥已请来了村里年长德高的妇人,左右亲近邻里亦是一一来齐。乡中风俗比之城里又要不同,更因兰英外来,父母长者皆无,便从简行事,众人吃喝一番,为兰英庆祝。
“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兰英在么?”
郗徽抬头,李妈正往院内走。
“姐姐在厨房。”郗徽忙迎上去应了。
李妈牵了郗徽的手,拍了拍:“在喂鸡么,你喂你的,我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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