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好玩,当真像在飞一样,比飞天秋千还像!”公孙婵拍手娇笑:“三十三你到底怎么办到的?快告诉我!”
“只是简单术法罢了。”他避重就轻。
“术法,很难学吗?”
“不是人人能会的。”
公孙婵哦的一声,忧心道:“那我能学得会吗?”
“我会或是妳会,不都一样吗?”
公孙婵一想也对,重展笑颜:“那你以前怎么没施展过?可好玩得紧!要知道你会这术法的话,咱们哪儿去不得?”她一脸好奇:“我们也可以这样飞去金陵吗?”
三十三笑道:“那不行,太远了。”微敛笑意,换上一脸认真:“晓蝶,我会术法的事记着别同任何人说,老爷夫人小苍蝇都不行,他们若知道了,我恐怕就不能在府里当差了。”
“为什么?”
三十三拂去秋千上露水,让公孙婵坐了下来,自己坐在她身旁。
“人类对于异于自己族群、外貌或能力的人存有戒心,认为这样的异类有害于己,不容于世,温和驱逐便罢,偏激些的打骂追杀不下呢。人类若知道我会术法,怕要认为我有异于人,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会以为我要对他们不利,不会允许我和他们同在一处的。”
他左一句人类,右一句人类,公孙婵没听出他话中的区隔,只连忙道:“我不说,我一定不说!我不会让人赶你走的!”
三十三心中暖烘烘的。“什么事急着来找我?”
公孙婵差点忘了,给他一言点醒,忙道:“是了!三十三,我以前告诉过你,祭月颂词令我觉得很是熟悉,你记得吗?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感到熟悉的并不是祭月颂词,而是太古之语!”
三十三讶道:“太古之语?”
公孙婵点头如捣蒜。
“除了祭典上,更早之前,我确实曾在哪儿听过太古之语,可是我记不起是谁曾经说起过;还有邀月曲和挽月曲,那音律我也都听过的!凤先生说的奔月传说,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知道,但就跟我一听咱们流传的说法即知内容有出入一样,我就是晓得他没有骗人。三十三,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似曾相识的感觉?”
三十三愈听愈是诧异,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想法。他虽知她并非单纯死而复生,却也没料到诸多原本不相干的情事好似都遗留了蛛丝马迹在她应如一页白纸的过往人生上头。
她四年前初与祝月之庆、初闻奔月传说时生出的这些疑惑都曾说与他知,当时他亦感到异奇,但中秋一过,那些念头她好似就全搁下了,平时也鲜少提起,一直到下一年的中秋,才又将这些触动挂在嘴上。
彷佛一到中秋,这夜这月,这日子这故事这氛围,就要勾起她心中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模糊印象。
但是,她怎么会有过往的记忆?
她不可能有。
“晓蝶,妳今年感觉似乎特别强烈,怎么会突然想起这许多?”
公孙婵只是茫然摇头。三十三抬头望着因雾而朦胧的月,那月让琴律挽留住,四更天了还坠坠地挂在枝头。
今年和往年有什么不同之处?同样的祭庆,同样的月──
多了的人!
凤栖木!
心中的疙瘩又刮刺起来,三十三抿了抿唇,压抑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问:“晓蝶,今儿个的挽月,是妳邀凤栖木同去的吗?”
公孙婵矍然一惊,不知如何会东窗事发,支吾几声后咬唇承认:“是……是我要小苍蝇去邀的。”
如果凤栖木真是偶然而至,当时何必备下两顶轿子?
一股麻热从心口汹涌至脑门,被背叛的感觉如鲠在胸,三十三倏地感到呼吸困顿,平复不了,好不容易才勉强开口:“……我不是告诉过妳,别和他走得太近,我若不在场,要离他愈远愈好?”
“我没忘,可是……”公孙婵低下头:“他知道很多事,这个晚上说了好多令我醒悟的话,我想着若让他同去挽月,说不定还能多开解我一些疑惑……”
“这么说,妳是想从他处得到更多关于奔月或是其它相关情事才邀他去的?不是因为希望他一起去?”
公孙婵点头,心中却不太明白两者有何差异。她希望凤栖木多说些她不懂的事,也希望能看到他,这有什么分别吗?
麻热退去,三十三瞬间精神起来。
“妳自可跟我说的。”
“我怕你不允。”她低声如忏。
“可妳瞒我,只会更教我难过。”
眼眶一红,公孙婵哽咽道:“对不起……”
三十三叹了口气,揩去她滴下来的泪。
“晓蝶,我不是责怪妳,我只是希望妳对我全然坦白。”他低眉敛目,声音也是低的:“妳不知道……妳不知道我有多怕失去妳。”
公孙婵不解地看着他:“我不是一直都在吗,你为什么要怕?”
三十三摇头,微感失望。
她还不能懂。
距初见凤栖木之日至今不过短短数天,她的心智彷佛更加成熟了,懂得思考,懂得质疑,懂得自行其事。他看在眼里,惊喜之中不禁期望她或许能稍微明白他对她的感情,能够给他一些响应。只要稍微他就满足了。
这亦是因为感受到她向来的漫不经心因凤栖木而逐渐专注,这变化让他心生警惕和嫉妒,不知不觉焦躁起来,否则漫长的岁月都捱过了,哪里等不了这几日?
他忽感自己矛盾可笑。不是下定决心藉凤栖木来刺激她的心识成长吗,怎地有了成效,却反而放不开了?
公孙婵见他不答,也就不放心上,凝视着前方漆黑的林子,道:“三十三,你说我那些感觉,和我丢失了魂魄有没有关系?凤先生不是说我丢落了两个附魄,一个有关性情,一个有关记忆?如果找回那个记忆的附魄就能想起过往一切,那是不是也能一并知道这些事之所以令我似曾相识的原因?”
“没有关系的,晓蝶,没有。”他语气平淡而不容置疑。
公孙婵对他如此肯定颇感意外。“你怎么知道没有?”
“……因为十四岁之前的妳对琴曲、传说和太古之语并没有特别的感受,妳是在死而复生之后才对这些别有感触。”
她惊讶:“真的?”
三十三点头:“在妳第一次提起觉得那些事很是熟悉的时候,我曾问过小苍蝇。她说以前的妳听过几次这些祝月之事,不过没有想法,也不觉有趣,却是复生之后才有异样之感。”
公孙婵呆呆地望着前方,慢慢化消这番话。
“那么……或者是那所谓前世的缘故?说不定我的前世,和太古之语、奔月传说什么的有关──”
三十三还是摇头。
“如果和前世有关,凤栖木自称与妳有前世纠葛,怎会不说与妳知晓?”他面露轻嘲:“况且,他自己都那么讶异。”
公孙婵并未想到这层,一听确实有道理,失望难言,不禁颓了下来。她闭目倚着他,三十三见她神色疲困,柔声道:“乏了吗?咱们回去吧,妳该歇息了,这些事以后慢慢再想。”三更天才回府,四更天了他们还在这片月色之下,她也该是累了。
公孙婵长长地嗯了一声,突然睁开眼,定定地盯着草地,好像那里长出了什么怪东西一般,再看向三十三时双目熠熠发亮,脸上是有所发现的神情:
“奶奶!”
三十三不觉一怔。她累得胡涂了吗,怎么冲着他喊奶奶?
“我怎么会忘了呢,明明早前你才说过!」”公孙婵小脸激动得红润起来:“太古之语、琴音和祭月颂词与魂魄前世无关,但都和奶奶有关呀!”
“和太夫人有关,那便怎么?”他不懂她想说的。
“琴曲和颂词是由她传授下来的,说不定我曾经听奶奶弹过唱过!”
三十三想也没想就抓到破绽:“可是太夫人在老爷还在襁褓之时就失去音讯,不曾听闻她回来过,妳又怎会有机会遇见她?”
公孙婵一时语塞,噘起小嘴硬是不依:“谁说她回来一定得大家都知道?说不定她不爱人家知道,偷偷回来瞧我呢!”
心中莞尔,三十三还待说什么,一转念却住了口。
公孙府的过往,他清楚的只有他来到之后的亲身经历,府内过去种种他并不全盘通晓,至多是由他人口中辗转得知,未曾听闻的确不表示未曾发生。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若真如她所说,难道记忆可以不存在于魂魄,而遗存于肉体?或者,这当中有他不能明白的地方?
公孙婵见他不吭声,知道他不否定自己的想法,那即是说确有几分可能性了,更加兴奋难抑,拉着他道:“三十三,待金陵回来,咱们去找奶奶好不好?”
“找太夫人?”
她点头:“收回失魄后我就能想起以前了,说不定之中便有关于奶奶的记忆,到时候再问问爹跟娘奶奶的线索,然后就动身去找她!找到了,我要问她好多好多事,全都会真相大白的!”
真相大白……
看着她雀跃焕发的小脸,三十三不禁沉吟。
没想到她竟然对这件事如此执着,她已经开始在意并追寻过去,像个真正的人──假以时日,他或许就能跟她解释他和她的来历,以及一切对现在的她来说太过庞大复杂的凡界种种。
而他也的确需要明白太古之语等等在她身上留下莫名印象的真正原因。眼前已有一个令人捉摸不着的凤栖木,他还无法得知这人为何执着于她,凤栖木和她之间一定有什么他不知情的关连,此般情况下,他不能不在意这新生出来的疑惑。
他怕她身上连他都不明所以的谜团有一天会把她带离他身边,他承受不了!即使太夫人不真是晓蝶的奶奶,他也必须去厘清!
三十三抬头眺着远方,心中一番衡量,忽然想到一个无关紧要却横亘在心的问题:“只有我们两个去吗?”
“还有小苍蝇啊,咱们三个去!”公孙婵说得理所当然。
他倒是不介意小苍蝇这个一直以来的跟屁虫,他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