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恒将手伸进棋盒,抓起一把棋子,又让它们在指缝间轻轻滑落,道:“皇后曾经说过,棋局之上总要有所舍弃,重要的不是保住棋子,而是赢了这盘棋。作为博弈操棋人,必然要懂得愿赌服输的道理。”
听了这般说辞,刘娥微微一笑,轻轻拈起一颗棋子落下,用心下棋,不再提她方才想说的事。她毫不怀疑,赵恒已经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以及周怀政的死讯,这样说是在提点她,也是选择了包容。
刘娥对他的包容很是感激,但也有些意外,这短短几个月的静养,赵恒竟然变得比她还要洒脱,那么从容的面对输赢,执子布局……
第八十四章 托付
周怀政死了,刘娥虽然一贯不喜欢他,但他抵死不肯供出寇准的那份坚持,还是让她有些佩服。她知道,周怀政不供出寇准不一定是为了保全他,而是无论供出与不供出,于他自身来说都是死路一条,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抵死不说,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
刘娥并没有为自己这一接近事实的猜想而对周怀政的印象有所改观,毕竟临死之际,不拉一个人作为垫背,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对于周怀政的死,刘娥让人对外宣称是病逝,还褒奖他几十年来照顾皇上的功劳,并且厚葬了他,是对他死的一种惋惜,也算安抚人心。
不过对于病逝的说辞,朝中并无多少人相信,许多人都认为周怀政是被刘娥和丁谓害死的,还认为刘娥是故意要除去皇帝身边亲近的人,已经将皇帝软禁,意在把持朝政。
那些大臣忌讳刘娥如今的势力,怕给自己牵扯出什么灾难,不敢直说什么,只在私下里议论。而那太子太傅寇准,依仗着自己是三朝*,又曾支持过当今皇帝登基,根本不把刘娥当回事,每次议论政事,总是与刘娥意见相反。对于丁谓,便更加不放在眼里,朝堂之上时常出言讽刺羞辱。
丁谓不是什么正直臣子,更没有容人之量,他本来就嫉妒寇准的才能,看不惯他恃才傲物的模样,如今他又这样讥讽于他,自然更加嫉恨。寇准羞辱他,他当然不会就这么认了,而是私下里拉拢各种官员弹劾他,并要求刘娥贬斥寇准出京。
刘娥知道弹劾的那些罪名未必属实,但是寇准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自己垂帘听政一天,他便只想反对她,而不会尽心为国家做事,留在朝中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而赵恒身体虽然渐渐好转,却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静养在延庆殿里,并不打算回来上朝。朝中现在有那么多人反对她,而丁谓却是支持她的,出于多方面考虑,最终还是屈才将寇准贬为太常卿,出任相州刺史。
寇准被贬一事在朝中引来极大反响,许多不与丁谓同流合污的正直大臣都出面为他求情。刘娥何尝不知这样把寇准贬出京城太委屈他了,但她心中有自己的计较,自然不会同意那些大臣的请求。
新任宰相李迪以往就反对刘娥为后,认为她是妖姬祸水,危害江山社稷,现在见她贬斥寇准,更加认定自己的猜想,朝臣们几次求情不允,便大声骂她为奸后。
刘娥知道李迪是个正直臣子,她为朝臣们所反对也成了习惯,自然不会为此而真的恼怒。不过此时此刻,他骂的那么难听,她要还是一副从容的模样,反而显得不正常,为了配合她奸后的形象,便故意板起脸来,让他住嘴。
丁谓与李迪关系也极为紧张,觉得他与自己并坐在宰相的位置上十分碍眼,一心想要除去他,现在见他当朝侮辱刘娥,知道机会来了,便趁机要求刘娥以大不敬的罪名处置他。
刘娥如今遭到朝臣反对,心里明白只有丁谓可用,于是顺应了他的意思,不顾朝臣反对,免去李迪宰相一职。
反正她已经被认为是奸后了,无论做出什么事情,也只不过是符合身份罢了,不必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其实于她,也只要问心无愧便好,根本无须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下朝后刘娥并没有回奉华宫,而是去了垂拱殿批阅奏折。如今赵恒是根本不问朝政了,悠闲了几个月,连批阅奏折都懒得,赵祯还小,没有决断的能力,她便只有代劳。
手拈朱笔,坐在垂拱殿的大殿内,还没批阅几本奏折,雷允恭便进来向她通报,说是钱惟演钱大人求见。
钱惟演是个庸碌无为之辈,惯喜欢政治联姻,从他把妹妹嫁给刘美,把女儿嫁给丁谓的儿子之事上便可以知晓。刘娥一向不怎么看好他,认为这种人太过于趋炎附势,不过她做事从来客观,极少把个人喜恶带到国家政事上来,所以即便不喜欢,还是吩咐雷允恭把他带进来。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一来到殿内,钱惟演就立刻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刘娥微笑着摆摆手,道:“钱爱卿平身,都是一家人,无须多礼,坐。”
看着钱惟演在殿内的椅子上坐下来,刘娥放下手里的朱笔,向他问道:“不知卿来见本宫,所为何事?”
钱惟演清了清嗓子,神色凝重地道:“方才副宰相王曾私下里对臣说,太子年幼,非娘娘辅助不能成长立足,而娘娘如果不倚仗太子的名义,人心也不会归附。娘娘如果在此时对太子格外加恩,太子才能得以平安,只有太子平安了,娘娘和刘氏一族才能有依靠、才能平安。娘娘,这王宰相一心为娘娘着想,可是个难得的人才。”
好个王曾,好一番话啊!
刘娥微笑着望着下面还在为王曾说好话的钱惟演,心里明白王曾跟钱惟演说这些不是为了让钱惟演帮他美言,而是想通过钱惟演将这番话转达给她。那话里的内容也不是为了讨好,而是劝服她善待太子。
这王曾想必是看到她一再贬斥忠臣,而对太子的前途担忧吧,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像唐武则天那样,废了自己的孩子,取而代之做女皇。
不过,王曾也太看得起她了,竟然认为她一个弱女子会有这等野心。
同时刘娥也明白,钱惟演转达这番话,一定不知道王曾的用意,否则,他是没有这个胆子代为转达的。
但是什么都不多想,用客观的眼光来看待,刘娥知道王曾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赵祯年幼,需要她来扶持,而没有赵祯,她一个人定然不能服众。
待钱惟演说完,刘娥望着他,半真半假地问道:“卿与王曾十分交好么,为何特意来到本宫面前为他说好话?”
钱惟演一听她这样说,立刻惶恐地跪在地上,道:“微臣没有与王宰相交好,微臣只是见娘娘上朝时刚撤去了李迪的宰相之位,便想为娘娘分忧。”
刘娥微笑着走下台阶,亲手扶他起来,道:“瞧卿吓得,本宫只是随口一说,卿为本宫着想的心,本宫自然能看得出来。”
“谢娘娘。”钱惟演抬头看着她,受宠若惊地道。
刘娥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接着道:“本宫知道,王曾是个人才,只是他与丁谓似乎有些不合,丁谓是卿的儿女亲家,卿能如此不顾私心而为本宫推荐人才,本宫真是欣慰啊!”
钱惟演忙拱手道:“为娘娘分忧,乃是微臣分内之事。”
刘娥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卿的忠言,本宫记下了,卿若没有什么事,就先退下吧。”
“是。”钱惟演向刘娥再是一礼,躬身退出垂拱殿。
刘娥高声对着殿外喊道:“小允子,替本宫送送钱大人。”
看着两个身影从自己视线中远去,渐渐消失不见,刘娥本想回去继续批阅奏折,但是念头一转,微笑着走出垂拱殿,向睿思殿的方向走去。
自从赵祯以太子的身份上朝之后,便搬到了宫里的睿思殿居住。刘娥突然很是想他,便决定暂且放下政务,去看看他。
在她心里,赵祯比政务重要的多,她是宁愿什么都不要,也一定要保全孩子的。王曾大概根本就不了解她的性情,才会担忧她会做出杀子夺位那种事情。
看过赵祯,见他被照料的很好,杨锦华还专门在睿思殿守着,她便放心了,直接去了赵恒所在的延庆殿。李迪被罢免的事情,她不能瞒着他。
几个月过去了,冬天来了,宫苑内除了几株苍松与一壁翠竹还有绿意之外,其他地方皆是光秃秃的,一片萧索的景象。
刘娥来到延庆殿的时候,赵恒依旧像往日那样,坐在院落里光秃的大梧桐树下独自下棋,即便天已凉了,他依然坚持如此。
“冬日风寒,臣妾已经劝过多少次了,不要出屋,皇上为什么就不能听呢!”刘娥眉头微微一蹙,嗔怪道。
赵恒转过头来,洒然一笑:“又不是将死之人,何须忌讳这许多。”
“皇上……”
赵恒指了指身旁的位子,让她过来坐,道:“你此刻前来,该不是为了验证我是不是听话吧?”
刘娥不再追究这件事情,想了想,道:“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亲自过来告诉皇上。”
赵恒手拈棋子,停止动作,等待她回答。
刘娥道:“李迪当众辱骂臣妾是奸后,臣妾一气之下便撤去了他的宰相之位。”
赵恒淡淡一笑,垂眸落下棋子,两片薄唇轻轻开合,吐出一句绝对是陈述语气的话:“没有说实话。”
刘娥微微一笑,道:“没想到皇上足不出户,还能看出臣妾是不是在说实话。李迪已经被丁谓看成是眼中钉,两个人实在不适合再权势相当了。如今丁谓还有用处,只能委屈李迪,而他今天的那些话,不过是一个贬谪他的理由罢了。”
“朝中的事情,你便全权处置就好,无须事事知会于我。”赵恒抓起一把棋子,细细观望了片刻,笑道,“还是下棋好,安心布局,决断取舍,不必顾虑其它。”
“皇上打算何时回去,这都大半年了,大臣们可都一直担心皇上龙体有恙,臣妾后宫专权呢。”刘娥道。
赵恒摇摇头,将手伸向棋盒,笑道:“被认为有恙就有恙吧,正好可以偷闲一下,不必每日为那些繁琐的朝政所困扰。”
刘娥阻止他拿棋子的动作,道:“皇上也该回去了,臣妾恐不能服众。”
赵恒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抚上她的手,一个一个,拨开她压着他的手的手指,自棋盒里取出一枚闪亮的白子,举到她眼前,笑道:“要不要陪我下完这盘棋?”
刘娥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