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见光头他们为难,再说自己身子怎么样还是知道的,赶紧拦下光头,“不用找了,你们先把马上的行李搬回屋里来。”
光头看看我再看看他,这种号令自然是以他点头为准,见他点头才应声出去把刚刚抱出去的行李再抱回来。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不早告诉我。”表情仍然有点怪。
“本想等你闲下来再说的。”谁知道他半个月不回来,一回来二话不说就要带人走。
盯着我的肚子,要笑不笑的,拳头磨磨鼻尖,突得一个转身,拳头咚咚地打在门板上,真不知道他这表现算怎么回事。
伸手碰碰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拳头停在门板上,回脸,笑得样子着实把我吓住了,这表情就像是刚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判官。
光头他们几个正好进屋,一见他这笑法,吓得都缩了回去。
好半天,我才从他诡异的笑容里挣脱出来,从没见他这么笑过,还真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这人大笑起来真是诡异。
兴许是觉得这种笑法吓到了我,赶快转过脸,收拾一下表情,“吃过饭我送你去边城。”安抚我坐到软凳上。
之后才听光头说他这么笑法很少见,只在战场上出现过,打得兴起时,偶尔才会出现这种表情,因为太可怕,还为此得过一个恶魔的称呼,所以他尽量不会让人看到。
我猜不透他的转变,在不知道我有孩子前都不同意我进边城,现在知道了反而还要送我回来,他到底是怎么打算?
安全起见,回城自然要选在晚上,这样看见的人少,也少了不少麻烦,再者,不能回申屠府,虽然那宅子是大爷留给他的,但如今再回去,怕还是要再挨一顿打,何况父亲与小妹也住在那里,父亲的病刚有所好转,我突然出现搞不好又弄巧成拙,事情还是得一步一步来,于是深更半夜进了城,在靠申屠府不太远的一栋小院子里住下,随后他便消失了,直到次日早晨才回来,顺手还带回来不少吃食,以我的食量来说,这些东西恐怕能吃到明年春上还有余,并且因为担心城里万一又乱,特意窖藏在了后院的地窖里,看样子还真是打算让我长久住下来。
“记住了,家里不来人,你也不要去找他们,家里人要是公然来找你,你不要见,如果是私下来找,可以见,但要是废话啰嗦,不管是谁,把他轰出去,后果等我回来收拾。”他细细跟我交待着他离开后,可能会遇到的事情的对策,“再有,你父亲要是再来硬的,就……”哽了一下,似乎觉得说重了也不大好,“反正你记着,就算你想挨打,可肚子里这个不行。”
看着他似乎急切地在想是否还有其他需要交待的事,不免生笑,“为什么会突然答应我留在边城?”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带你长途跋涉,留在城里起码还靠近家里人,城不破,有军士保护你,一旦——万一我回不来,二叔他们肯定不能不管你,不管哪种可能,起码可以保证你们母子俩的安全,所以你一定记清楚了,万一我真回不来,一定要拉下脸去求二叔,反正你肚子里有这个小东西,他们就不能不顾你。”
他想得如此周到,甚至连自己万一遭遇不测的后果都想到了,看着他的眼睛,我想我也该回报一些,“我会一直等你的,不管你回来还是不回来,等我把家人的事安排好,你要是还没回来的话,我就带着她(他)回颖川,你记住了,如果找不到我,就回颖川的山上,等不到你,我不会离开那里。”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让我们俩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生出了如此的坚定,这让自己都惊奇不已,在我们都还没有认真经营这份情感时,竟然已经有了如此的生死之盟,还真有点措手不及,但一切又显得很自然,也许真像世人所说的,这世上的缘分是注定的,遇上了,便在劫难逃。
世人不允许我们这样的缘分存在,而我们却偏要逆反,偏生相爱,似乎非要跟世人对着干,他天生就是这种人,而我却不是,我应该是像父亲希望的那样,做一个名门淑女,即便做不成名门淑女,起码也该是个守规矩的寡妇,可惜——如今不但私奔、偷情,连孩子都有了,而且还堂而皇之地回来示威。
我没告诉他为什么要执意留在边城,自然他就不知道我来边城的那个小小的计划,说起来还真有点危险,但为了我们的将来,这点危险值得去冒。而且我也不希望拖累他,他该去做他的大英雄,因为他的信念甚至高于我跟孩子的性命,我也没想过与他的信念对抗,这种不明智的行为只会迫害我们之间还不算坚固的感情,他是申屠破虏,不能因为做了我的男人而变成其他什么人。
只有三天,这三天他一直待在我身边,也许这三天就是我们在一起最后的日子,或许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傻瓜,为了这短短几个月的自由,抛弃了整个世界,可我却甘之如饴,如果这辈子没有这几个月,我不知道要靠什么继续生活下去,人总是要靠着希望跟回忆生活。
我们不能出门,因为他怕遇上熟人,怕他不在的日子里我会受众人指责,其实我不怕,从把手伸给他的那刻,我就知道我们会受到如此的待遇,可是一旦有人能与你并肩而行,愿意永远站在你身边时,女人往往能变成这世上最坚强的人。
我的笑容让他坚定不少,但是他眼底深处仍然带着愧疚与不安,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踏出门后,是否还能再完整地跨步回来,他对于我可能会遭遇的命运十分不安。
“我一定会回来。”天际边曙色微露,他就要离开了,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享受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如同唠叨的保证,这个男人似乎因为我改变了那么一点点,起码他不再会对我那么讳莫如深地笑,不再生冷不羁,不在对一切都不在乎,甚至会对我保证些什么。
“申屠破虏。”伏在他的胸口,低喃。
“嗯?”
“说一句你爱我。”我会因为这句话一辈子坚强,不管未来如何。
他沉吟,忽而托起我的下巴,“我保证了一个晚上是不是一点用也没有?你是非要让我死在战场上才开心?”
笑,“就是想听你说一句而已。”
“不说!”他不喜欢我这种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准备。
一缕曙色透过高墙上的镂空花岔直射到他的脸上,笑看着他微微生气的眉角,伸手触一下,一股酸涩冲出眼角,笑转成哭泣,用力瞅着眼前这个男人,在我还没来得及深深将这张脸刻在心里时,忽然就要别离了,我很害怕梦里会忘记这张脸。
为什么会爱他,愿意跟他悖逆这个世道,那一刻我从哭泣中得到了最终的答案——只有他,这世上只有他在认真注视着我,也只有他愿意给我真正的幸福,爱情不就是这样吗?不是所有女人都能成为众人追逐、仰慕的对象,但只要有一个人认真对你,那就已经可以满足了,起码对我来说是如此。
那缕阳光渐渐将他的表情染成肃穆,离别的曙色照亮周天的一切,暖意包围着这一方小院,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再多的理智都抵不过离别的悲哀,尤其是不知道相见之期。
他被我的哭泣怔在了曙色里,女人的眼泪是男人的血液,所以——不要把眼泪只留给自己。
他的手指不停地擦拭着我的脸,直到满手湿乎乎的,可始终擦不干我眼角的泪水,最后只得将我搂在胸口,“别哭了,再哭你男人就要当逃兵了。”
曙色光华,朝暮散去,这两个还没来得及让对方刻骨铭心的男女却不得不离别,世上有很多人觉得爱应该是因刻骨铭心而等待,却也有人在尝试因等待而刻骨铭心,当然,前提他们必须是一对坚贞的男女,一对能信守诺言的男女,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对,不是一个。
申屠破虏为了他作为男人的信念,为了他曾经对众人的誓言,决定履行他的责任,留下我们,我则等待着与他真心相交的时刻,爱情不是一天的事,也不是一年的事,是一辈子的事。
……
三十九 天涯又何时
闲适似乎成了我唯一能有的状态,他的离去并不表示我的衣食住行会有所变化,相反,到是比之前更加优渥,我深知这都是承他的福荫,否则这乱世之下,谁会管一个毫无用处的女子死活!
起初,没人来拜访这方小院,不是说众人不知道我在这儿,而是他们知道,但轻易不敢来,想到他送我回城的那个晚上一夜未归,可能就是这些人不敢轻易来挑衅的原因吧,大乱之下,掌兵权者掌势,眼下他算得上变成最大的掌权者,虽然兵符并不在他的手里,可那个掌兵符的人已经被架空,完全受他的控制,这个男人一当想做事时,就不会让别人牵着鼻子走,他必须要拥有最大的权利,不管那权利的来源是否光彩,总之,必须是他说了算,可怕却又十分令人欣慰的脾性。我时常在想,这样一个男人,我能够真正融入他的世界里吗?这个疑问也只能等到真正跟他生活在一起才会有答案吧……
六月,已是盛夏,只是夜晚依旧冷得如早春,杨潼军出关已经两个月,杳无音信,就是这四个字也能让我欣慰半天,杳无音信——多么让人欣慰的词啊,起码是没结局的。
听说最近南方又有两个州府宣称造反,不管那些人是不是真为了百姓的疾苦,总之是顺利把大梁朝搅得更乱,乱世出英雄,没有乱世,英雄又怎么能称为英雄,而乱世之下,又有几个是英雄?
南方一乱,人自然要逃往北方,虽然看上去北方也并没有多安全,可总归太平一天是一天,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为了安全,还是躲开那些英雄吧,只待他们争下高低,这世道也就平了。
人一多,事情也就跟着多了起来,尤其是官属、贵族的人多了,最易生事,他们有家底,有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