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乱想间,只听云织轻呼:“骆姐姐,水溢出来了……”她定睛一看,果然滚烫的水漫出了茶杯,已顺着石桌上的缝隙流了开去,滴滴答答落在桌下一双白缎靴履上,将那靴履浸湿了大片,她面红过耳,忙抬起头来,那靴履的主人却浑然不觉,灼热的目光中带着惊喜的神情,正定定地看着她。
朱恃见状不觉莞尔,随即朗声笑道:“这位定是骆小姐了……”一面说,一面细细打量远华,她一身素净的装扮,说不上美艳无方,却自有一种清秀脱俗的风姿,倒也楚楚动人。她此刻也正睁大了双眼打量自己,又看了看云织,方才笑道:“远华见过太子殿下。”
南琴在后面看见桌上一片狼藉,便唤人过来收拾干净换上新茶,几人重新落了座,远华对思羽悄声道:“要不要去把鞋换了?”思羽道:“好。”她见他并不起身,隔了半晌便又道:“刚刚和云织妹妹说起云夕,我想明日去齐王府看看她,你去吗?”他也只道:“好。”
远华抿嘴一笑,便又问:“方才烫着你没有?”果然他一径应道:“好。”
朱恃便撑不住笑了,云织也掩了嘴,远华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思羽方如梦初醒,不敢转头去看远华,面上微微发红,慌忙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两口,朱恃便携了云织起身道:“改日再来赏梅罢,今日就先告辞了。”
朱恃别过两人,扶了云织上轿,自己坐在她身边将她的手揽过,望了她片刻,便笑道:“我看这骆远华倒也是不错的女子,你跟她倒是很要好。”云织不语,目光落在他修长温热的手指上,心头一片混乱。他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扪心自问,对他也不是不动心的,只是那迷梦一般的月夜,那卧在石上的清俊身影,却总是在心头徘徊不去。终究是有些不甘心的,今日跟着朱恃来此,说不清是真想看看骆远华,还是想来看看他,不论如何,方才看到的情形也终是让自己完全死心了。她心头泛过一丝苦涩,缓缓闭上双目,原来这世间,真有些东西是她抓不住的,既然如此,也许是时候放开了。
朱恃默默地瞧着她,她的手心冰凉,低垂的侧脸在轿中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看不清楚表情,良久,他柔声道:“我已和母后说好,再过几日便送你出宫,你先在晏行馆那边住上一阵,以后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她的睫毛轻颤,半晌转过脸来,似是鼓足了勇气,轻声道:“我……也不是非要出去……”朱恃心头狂跳,握紧她的手,紧紧盯着她:“你是说……”云织红晕满面,微微低下头去,语声几不可闻:“再多给我一些时间,也许我真能忘了他……”
思羽立在门口,见朱恃去得远了,方回到院中拉住远华,含笑道:“让我好好看看你。”她有些不自在,微微别过脸去:“有什么好看的,左右不过还是我罢了。”
思羽细细凝视她,从未想过原来她换了女装竟是这般清丽温婉,翩然出尘,他熏然欲醉,柔声笑道:“是你,又不是你……不过,我很喜欢……”
远华看了他一眼,微微红了脸,思羽痴痴看了她半晌,方携了她的手慢慢往回走去,一时只觉日光柔和,清风旖旎,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远华隔了半晌,低声问道:“明日你要上朝么?我们何时去齐王府?”思羽吃了一惊,驻足道:“为什么要去齐王府?”远华奇道:“你刚刚不是答应了么?”思羽疑惑:“我何时答应的?”
远华哭笑不得,便道:“我想去看看云夕……”思羽想起昨夜和母亲所议之事,便道:“我与齐王之间的事你不是不知道,还是过段日子再说罢。”远华想了想,歉然道:“是我没想到这层,你若是不方便,不如我自己去?”
思羽吓了一跳,忙道:“不可,等我忙过这阵,再带你去罢。”远华倒也不再坚持,心下微微有些失望。思羽见她不说话,便又问道:“你刚搬过来,昨夜睡得可还好?”
远华点头:“挺好的,就是觉得屋子太大,也太多了,有点不习惯。”他便促狭一笑:“你若是觉得害怕,不如搬到紫云翎来和我同住?”
她便沉下脸来,也不说话,甩了他的手便径直朝前走去,他忙跟上前笑道:“生气了?我说着玩的……”
冬日的午后,日光斜斜自窗檐洒落进来,给屋中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思羽坐在书房中一面写奏折,一面不时抬头看看旁边的远华。她静静坐在另一张桌子前,全神贯注地翻看着一本医书,一面在纸上写下心得,神情十分认真。他却觉得有些心猿意马,写了半日,从头看去竟是不知所云,干脆放下奏折,以手支额,正大光明地看她。
她白衣如雪,裙裾在桌下微微撒开,更衬得腰肢纤细,轮廓柔和静美,她微微向桌前俯着身子,口中念念有词,正在不断记诵,秀眉微蹙,长长的睫毛在脸庞上投下一片阴影,一绺青丝自她优美的颈脖间垂落下来,滑到起伏的胸前,他渐渐觉得有些唇干舌躁,不知不觉站起身来,轻轻走到她身边,一手拿过她手中软豪丢在桌上,一手揽住她肩头,便俯下身去吻她。
远华吓了一跳,忙跳起身来,他就势坐在她方才的位置上,紧紧将她抱在怀中,温热的唇有些迫不及待地寻过来,她的双唇微凉,正是记忆中甜美芳香的味道,他心满意足地轻轻叹了一声,逐渐加深了这个吻,她浑身发软,只觉得他的气息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热,似乎将她的身体也点燃,烧得她渐渐迷糊,不由自主伸手勾住他的颈脖,闭上双目。
他却在这时放开了她,低低喘着气,一双黑亮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声音有些低哑:“还有两年多……却叫我如何等?”她的双颊似染上重重一层胭脂,微睁的眼眸中柔情似水,旖旎醉人,他强忍着不去看她,只将头抵在她额头上,气息方渐渐平静。
远华犹自心跳不已,转头望去,那软豪上沾着的墨汁将她方才写的笔记染了个漆黑,不由嗔道:“都怪你……你不是在写奏折么?好好的干嘛来捣乱?”思羽低声道:“你在这里,我静不下心来。”远华道:“那我出去了。”他抓住她的手不放:“再多陪我一会儿……”
她犹豫片刻,便站起身来整整衣裙,笑道:“那你帮我写个匾额,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不如我那院子就叫芳草居罢了。”
思羽听说,便起身走至案排开笔墨,又取了一张宣纸,正要题字,却见远华跟过来,伸手翻看案边的一叠字画,他忙搁了笔,捉住她的双手,道:“不许看……”
她笑道:“什么好东西……偏要看。”挣脱他的手,取过那叠字画,思羽便劈手过来抢,她身子一转,避开他一面笑,一面一张张看去,翻了两张,却见余下一叠均是画的一个青衫女子,不由愣住了。
思羽面上微微发红,心中砰砰直跳,半晌方才听见她下了结论:“嗯,画得不错,就是画得太美了些,比我好看多了。”
他凑过身去,笑道:“我怎么不觉得?这画中人哪有你好看?”目光在她身上恋恋一转,又道:“若是那薛迟看见你如今的模样,只怕会后悔不迭……幸好他没有看到。”
两人嬉笑一阵,远华便将那叠字画理好放在案上,正色道:“我出去了,你好好写你的奏折,早些写完,也好早点歇息。”思羽道:“那你干什么?”
远华想了一会儿,便道:“我去好好整理一下笔记,若是整理完了,还想去赵大哥那儿打听一下开医馆的事儿。”
思羽心下便一沉,拦住她道:“开医馆的事儿迟些再说,现今还不是时候,你也不要单独出府去。”
远华睁大双眼:“为什么?”
他犹豫半晌,方道:“你如今好歹也算半个王府的人了,再这样抛头露面恐怕不好……”
远华面色有些发白:“你不是说过,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么?开医馆的事儿也是你自己答应的,莫非你是说着玩的?”
他看着她面上的神情渐渐变冷,心下隐隐作疼,狠下心道:“你日后既然要嫁予我,从此时起,便需守这王府的规矩,若我不在你身边,你便不能独自出去。”
远华只觉晴天霹雳,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方道:“我以后每年仍是要去各处游历,这么说来,也是不能去的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不错。”
她木然良久,忽冷笑道:“我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出尔反尔、不守信用的人,你莫忘了,我现在还不是这王府的人。”说罢,转身便走。
思羽心下一急,忙拉住她的手臂,唤道:“远华……”她冷冷地看着他,只道:“放手。”他从未见过她面上如此冰冷的神情,心中刺痛,不由自主放了手,她便抽身而去,重重将门摔上。
剖白
剖白
天色蒙蒙,寒风自紧闭的殿门外呜咽吹过,大殿内鸦雀无声,丝丝寒气沁入心骨,众大臣等了半日,却只见皇帝身边当值的李公公出来唱了个诺,道皇上今晨龙体不适,请诸位大臣次日再来。众人一片哗然,思羽待要离去,李公公却上前将他衣袖轻轻一拉,悄声道:“皇上有请王爷。”
一片纷乱嘈杂中,朱暄冷冷看着思羽的背影,朱定在旁道:“昨日得了两坛上好的花雕,不如便去我那里喝上几杯?”朱暄转头见张学勤正往这边仰首望来,便轻轻向他点了点头,对朱定笑道:“三哥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过几日便要去漠北了,还得回去收拾收拾。”朱定摇头晃脑道:“无趣……”只得悻悻走了。
朱暄方整整衣冠,慢慢出了殿门,果不多时,张学勤从后面赶上来,低声道:“前日殿下所问之事,下官已向杨大人问过了……”朱暄驻足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大人到我府上一叙。”张学勤躬身道:“殿下先请。”
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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