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丫头机灵,老爷最是看重她,如今给你使唤,大多也是这个缘故。”黄婉贞故意找了话题。
木柯自然知道沁儿机灵,不然,诸葛瑾怎么放心让她一人照顾自己,不管黄婉贞之意是不是提醒她防着点儿,都已经不重要,该不该防,木柯心中比谁都清楚明白。
“也不知道养这么大个孩子要多操神。”木柯又起了一个话题,黄婉贞本就不是为说这些来的,当下只是聊哪儿算哪儿,只等找适当时机将诸葛亮想对木柯说的话传给她。
“是挺操心的。”黄婉贞拍了拍怀中的诸葛瑾,“你看,还要不停地查看里面是不是被这‘小东西’弄湿了,免得他着凉。”
木柯浅浅回笑,见黄婉贞眼风扫向诸葛恪时有些不对劲儿,心里明白过来。
“这是谁给绣得,图案秀丽,色彩和谐,这一对儿小虎,真真儿跟活了似的。”木柯将手放在诸葛恪的薄衫上。
“绣得不好,妹子夸赞成这样,倒让姐姐不好意思了。”黄婉贞假意羞涩。
“是啊,如今富春,谁能似姐姐这般巧手,一直未出门,我倒给忘了。”
“若是不嫌弃,姐姐前两日刚绣的帕子送给妹妹了。”说话间,黄婉贞已经将帕子递给木柯。这时,沁儿又恰巧叩门而入,见两人并未看自己,而是拿着手中的帕子端详,又将茶杯换下匆匆离开。走时听到木柯不停感叹,“真漂亮。”
未过多久,木柯开始干咳,一直停不下来,她怕吓着孩子,忍着喉咙的瘙痒,蹙眉送客。黄婉贞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离开了。
沁儿为木柯拍着背,看她这样难受,知道诸葛瑾若是在此一定更难受,“这些天暑气正浓,夫人却总爱午时去赏花,如今身子正不好,再被暑热一熏,哪能不生病。”
“你说那么多,也就是想说我‘抵抗力差,夏日也生寒病’呗,干嘛这么麻烦。”木柯故意逗她,知道她是个衷心的孩子,反而不对她反感。
“夫人又说我听不懂的。”沁儿嘟嘴不满。
木柯轻笑一下,“去看看大夫给的药熬好了没,净在这里陪我聊些没用的。”她手下向外推着沁儿,知道沁儿是个聪明人,如今她主动问药,应是难受得紧。
果然,沁儿大步跑了出去,却一瞬的折了回来。
“怎么回来了?”
“沁儿先给夫人换身清凉些的衣服。”说着已经开始为木柯宽衣解带。
木柯并未阻止,她明白这姑娘的小心思,要看看她衣服里是不是藏了些物件儿,黄婉贞来的蹊跷,也不由得她不怀疑。木柯配合着她换了一套稍薄些的衣服,在红楠木椅上坐下。
沁儿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放心抬脚走人。
木柯将黄婉贞送的帕子从桌上拿来,帕子的边角绣了一对儿鸳鸯,只是看着有些奇怪,平日里见的鸳鸯都是依偎划水,头颅紧靠。这一对儿虽也紧紧依偎,一个的头埋入了水里,另一个扭头拨动绒羽,嘴巴已经触碰水面。
木柯看得仔细,并不理解黄婉贞为何要为她带来这个。
“夫人吃药了。”沁儿捧着温药到她面前,见她盯着帕子发愣,奇怪询问,“夫人怎么了?”
木柯不紧不慢地将帕子放在一旁木桌上,“没什么,只是羡慕婉贞姐姐还有精神刺绣,看这些绣品,姐姐的手劲儿很足,不似我,拿个木碗还要抖上一抖。”
沁儿垂目不语,静静看着木柯将苦药一口饮干。她依稀记得,起初喝药时,木柯总是嫌药苦,如今竟如喝水般,可见她喝的量之多,足以让她慢慢适应。
“将我的诗词本儿拿出来,我去亭下写会儿字。”木柯说着已经起身。
“可是。”沁儿还未来得及阻止,已经被木柯用一只手把嘴巴遮上,另一只手取了刚刚放下的丝帕。
“喝药我听你的,旁的你要听我的,这样才公平。”
沁儿皱眉嘟嘴,心想,这也要比个公平?她这个主子的想法儿还真是奇怪。
行至亭下,木柯静坐等待,沁儿命人将笔墨纸砚一一规整放置。偶尔有暖风滑过,对旁人而言是一种烦闷之气,对木柯而言温度刚好。她轻咳一声,本能的用丝帕遮住口鼻,突然面上一惊,也只是一瞬的惊讶,她忙是恢复如初。
与此同时,伽南提着药箱走入,依照往常为木柯诊治,临走时只是叮嘱,“夫人要注意多饮水。休息三日,病症可减,心愿可成。”
木柯淡淡点头并未回话,只是心里反复琢磨,“为何三日?”
她猛地起身,再看向手中丝帕,一对儿鸳鸯,一个入水,一个近水,被四周富丽堂皇的春色包围,木柯愣怔那里,再想想今日之事,黄婉贞和伽南之语,逐渐明白过来。入水的鸭子是指木柯,近水的那个则是离他很近又未被发现之人。
“夫人?”木柯一时忘记沁儿就在身边,她慌忙掩了惊讶,沁儿却已皱眉,眼睛也飘向丝帕。
木柯将丝帕紧紧握在手中,她察觉沁儿已有怀疑,机会只有一次,当下必须做好决定。
‘运来客栈’内,诸葛亮与伽南对坐。
“帕子在木柯手中。”伽南将木柯今日情况告知了诸葛亮。
“木柯聪明,定能明白其中意思。”诸葛亮只说她能明白,却不敢确定她会不会下狠心走出诸葛府。自那日诸葛瑾放木柯归刘,而木柯选择折返时,诸葛亮就再也没有自信自己能了解她。
那日,他派夏侯博等人前去接应,对刘备许下定能接回之语,木柯却给了他沉痛一击,也让诸葛亮第一次在胸有成竹后被击败。
如今又是这般境遇,虽知木柯有必走之心,当下他竟有些拿捏不准,身上带着救命之药,也是怕木柯不肯离去时,这药就给她留下。
次日清晨,木柯趁沁儿去拿药,将丝帕浸入桌上茶杯清水中,淡淡灰黄在杯中慢慢散开,药味儿也一瞬的冲出。木柯将浑浊之水一口饮下,又添了新的一杯继续猛灌,直到杯中颜色淡去。
湿漉漉的手帕被仍在了地上,破碎的茶杯倒在手帕一侧。沁儿走入,看到这样一幕微微蹙眉。
“如今,连杯水都无法拿稳了。”木柯说得淡淡,眼中满是哀伤。与此同时,胸口突然呼出一口闷气,似是心脏被谁扯出一般,她在原地猛地挣了一下。
“夫人!”沁儿来不及多想,见她这幅模样有了不好的预感。
木柯的眼角开始泛起暗色,努力张了张口就是说不出话,她自己也有些惊慌,一只手死死抓着沁儿的手臂。思绪稍稍稳了些后,看向桌上的笔墨。她抬手示意沁儿将她扶过去,握着笔杆匆匆描了一幅旁人看起来很奇怪的图。
她轻轻咳了几下,发觉喉头可以出声,知道时间还不晚,看着沁儿哑声吩咐,“这幅图保管好了。”
沁儿重重点头。
木柯从桌角移步,脑子有些疲累,细细盘算,身上已经虚到无法站稳。
“去,叫你家老爷过来。”木柯踉跄停步,沁儿在一旁仔细扶着,脸上已是煞白。
《荆州记》中提到长史府丧妻之事,寥寥几笔将木柯殡葬过程诉清,‘长史府内无不悲戚,一路上的仪仗皆按等级规矩,只是停尸之日略短,三日丧期未满便已下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泪别富春 丧车偷尸
【第五十七章】泪别富春丧车偷尸
诸葛瑾匆匆赶来,见沁儿正在庭院门口,正要抬步,脚下像灌了铅一般无法移动。木柯从未这样找过他,如今肯求他快些过来,应是最后时刻了。
不知过了多久,诸葛瑾终是鼓足勇气踏入庭院。木柯正倚靠廊檐坐着,面前的四季海棠开得正旺,墙角看似枯萎的蔷薇突然又爬出几朵花枝,它们这样遥相呼应,形成了院中独特的夏景。
“今日热了些,本以为会凉爽的。你也偏爱热时出来。”诸葛瑾脸上挂着干笑,这样皮肉不搭的坐在了木柯对面。
木柯回眸看他,眼中已经少了往日的神色,诸葛瑾心中一紧,竟有股怒气从心头涌出。并不是对木柯的,而是怨恨他自己。他曾自喻有天人之才,可是‘天人’竟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木柯能看出他心中的愤懑,伸出了一只手看着他。诸葛瑾会意,慌忙上前拉着,又将他轻轻拉入怀里,察觉她全身冷的可怕,心中更是惊恐。
“回屋子里说吧。”他慢慢将木柯扶起。
路径院内深角,有一木制吊椅孤独的立在那里。木柯看得出神,不由得停下了脚。诸葛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个是他送木柯的礼物,曾在烛轩家中看到过类似物件儿,甚是有趣,将此物的样子印在了脑中,竟然在多年后派上了用场,讨了木柯欢心。
依稀记得牵着木柯步入院门时,她一眼便看到那张吊椅,飞身扑去,久久坐着不愿起身。说是像家乡的物件儿,看着就喜欢。
诸葛瑾扶木柯朝吊椅走去,两人一同坐下,沁儿取来了披风递给诸葛瑾,木柯被裹严实后依偎在诸葛瑾怀里。
感觉鼻间呼吸困难,木柯察觉药效已经发挥,有些话必须要说了。
她微微坐直了些,由于身上无力,依然需要诸葛瑾的支持,“瑾,我有些话想交代。”
诸葛瑾一怔,柔声一句,“等哪日阿柯身子好些了,我们再聊,你现在好好休息。”
木柯摇头,越来越使不上力气,“瑾千万不要恨我。”
“不恨。”诸葛瑾以为她在想以往的不愉快,不想走时带着恨意离开。
木柯无法向他解释,这一句‘不要恨我’所包含的意思,若是日后诸葛瑾知道木柯假死出逃之事,会不恨她吗?想到此处,木柯闷闷出声,“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事,都不要恨我。”
人在将死之前总是很执拗,心中想着一件事久久都放不开,诸葛瑾想,木柯此时已经进入了这个魔障,认为他一定会因为以前的种种而恨她,心结已经形成。
“阿柯怕瑾恨你?”诸葛瑾柔声问她。
木柯轻轻点头。
诸葛瑾抚摸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