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烟用左手摸着右手腕上被铁链铐出来的伤痕,心想,我身上的伤痕又何止这一处?!手上、脚上,受血障侵蚀时,不知被铁链磨破多少会?破了又好,好了又要再破!如此反反复复的接受着血障带来的折磨,一种没有止境的痛苦!而这些肉体上的伤痕累累,又怎及得上大漠中人与人之间无情所带来的伤痛?人在自然面前无力受到的创伤?人在精神上自我摧残的痛苦?
她轻轻地将淡蓝色的江南春衫拉好,没有一丝惋惜,似乎所面对的并不是自己身上的伤痕,淡淡的说:“天地都尚有残缺,又何况是我们人类自己?夫人不必自扰,为此而感到难过。其实,每个初生的的婴儿都是那样的洁净,身上的肌肤都那样光滑,没有一点多余的伤痕,接近于完美,然而可笑的是,再怎样一幅完好的躯体,长大之后或多或少都会在身上留下伤痕。有的伤痕累累,不知要背负多少来自肉体和心灵上的创伤?只到带着一幅残缺不堪的躯体死去……所以说事事都无法力求完美!在我的世界,人,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很好啦!何况只是在身上留下几处会结疤的伤痕而已,这没什么要紧的,再深的伤痕总会结疤,会淡去。然而留在心灵中的伤痛是无法结疤和淡去的。”
西门夫人诧异她年纪尚轻就会有如此悲凉的心境,这样的悲凉是要经历过怎样的残酷与伤痛才会如此淡泊?!她还不该过早的承受到这些悲凉。
她无奈的叹惜,看着沈寒烟平淡的脸庞,柔声道:“别的女人都会如珍惜至宝一样的去珍惜自己身上的肌肤,你为何如此不在意它呢?你也是个女人呀!”
她伸手从桌上取来一支古朴的木钗,将一头溪涧般的乌黑长发顺手轻轻挽成一个随意的发髻,然后将木钗轻轻斜插在盘好的头发上。
说道:“再在意又如何?!刻意的费尽心机去留住青春美丽,可仍旧敌不过岁月的侵蚀,日子的磨砺,岁月之前在美的人也会苍老,又奈何曾经的芳华绝代呢?!”
她看着西门夫人诧异的眼神,又柔声道:“你不用感到难过,我师父常对我说,留在身上的伤痕并非是一件坏事,反而能时时提醒激励自己!如果有一天它愈合了,随着时光的流逝被磨平消失了,也要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自己,并将它深深的铭刻在心中!”
“她……她是这样教你的吗?!”
沈寒烟默默的对着铜镜,点了点头。
西门夫人的双手不由颤了颤,神色失彩,她怎么会这样教她?
她又怜惜地问她:“那你……那你可曾恨过她?”
她摇摇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试问天下间有哪个父母不想孩子好呢?师父她也是想让我变得更坚强才会这么对我说的!”
西门夫人摇摇头,道:“女人变得太强也不好,这样会让自己活得很累。不管怎样,终究还是要找个依靠的,有个归宿才好!你知道冷儿他是用什么方法说服我救你的吗?”她慈爱的看着一旁的沈寒烟问。
她摇摇头,道:“是什么?”
她知道能让洛阳夫人贸然违抗禁令,二十多年之后再次施针救她的理由一定不简单。
“他说——他要娶你!”
屋内突来的寂静无声。
西门夫人说完轻轻一叹:“冷儿说他要娶你,以你是他一生最爱的女人,西门家未来的儿媳为理由要我救你!他是我的儿子,他的脾气我最是了解。这些里年来,他一直流连于莺歌燕舞的风月之中,但这些一直都不是他追寻的,所以这些年来,他的心中始终有个的方一直都是空洞洞的,因为找不到,所以他就不停的在找寻……不曾为任何人停留过,如今他想为你停下来!因为他找到了他一直想找的人,一旦找到,就会不顾一切的全心全意投入,就这么一直爱下去。而你就是那个他苦苦寻觅着的人!”
她还是静坐在那儿,一直不说话,只是沉默无语。
西门夫人又道:“你切莫担心,我们并非想用这些来束缚你什么。我只是在为你着想,为你选择一条幸福的路,起码这条路不会让你走得那么辛苦!你现在所追寻的并不一定会给你带来幸福!当然,我们西门楼城做事向来不会强人所难,这一切,也都只是冷儿个人的意思,至于沈姑娘你,我们亦是不会强求,会尊重你的决定!你可先不必回答老身的话,反正离墨少白取药回来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你大可利用这个时间好好的想一想。”她说完准备起身离开。
“夫人——”她突然叫住她问:“一个月之后,我是生是死都很难说,你让我做这个决定有用吗?”
西门夫人回身微微笑道:“西门冷为什么要把西门家看重的武林令交给你,你想过吗?这是一开始就是注定的事,并不是你生或你死所能改变的。”
“夫人的意思是……”
“没错,他肯将他家世世代代都看重的东西交给你,就说明他对你的心意已决,不然他会拼死夺回武林令的,又怎会如此轻易的让你夺去?!他在乎的只是你,就算你不幸离世,他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放弃对你的爱,无论你的生命是一个月,抑或一辈子,他喜欢的人也只会是你……生与死并不能左右他选择你。沈姑娘,好好想想吧!我就不再打扰你了。”
“夫人——”
“还有什么事吗沈姑娘?”
沈寒烟微微一笑,虔诚的对西门夫人道:“你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听到这,西门夫人背对着她的脸上突然微微一震,然后平复好神色,冲着外面的艳阳笑道:“是吗?”
“无论如何,都谢谢夫人你啦!”
西门夫人立在门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仪态大方的转身离去,不着一点痕迹。
“你好些了吗?”
这是西门冷见到她所问的第一句话。
艳阳之下他一身白衣,侧面长发轻飘,一身佩戴富贵,举手投足之间的确比性情随意的墨少白要潇洒得多,他是一个会令所有女人都喜欢的男人,也的确是个好归宿。一个成功的男人,身为堂堂西门楼城内的第一楼主,天下武林令的得主,武功超群,将来有可能会成为武林盟主!性情风流随和,为人正直,在他身上似乎是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了……在他身边流连的女子众千,但他却偏偏要选择自己。
她自叹没什么好的,一身孤傲的倔脾气,要说一生的唯一嗜好,也无非是把酒常醉。女子会的女红、温婉,她几乎都不会,她是沙漠王,但贫瘠的大漠中即使称霸为王,也远远比不上京城中屹立百年的西门楼城。她还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晰的想过自己归宿的事情,奔波了这些年,她的确已经很疲惫了,特别是来到中原的这些日子里,她感到更累了……
她冲他微微点点头,用手不自觉地摸了摸怀里的武林令,犹豫是否该将东西还给他?
“听说你好多了,我来看看你……沈姑娘,外面的桃花开得正艳呢,不如我陪你去看看吧!”
“花吗?我生来并不喜欢花,总认为它们的开放其实是一种世间的凄凉与悲伤,娇花虽好却无百日红,它们的开放注定只是一种悲伤结局。似乎上天总是妒忌一些美好的东西。在大漠的天山上,生长着一种‘幽潭雪莲’,每一百年才会开放一次。而这一次也是它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将所有的荣耀光芒云集在这唯一的一次中展现,以一种凄美的姿态,在天山深处静静绚烂的开放。为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烂漫,经历一百年的磨炼,一切都只为这昙花一现时的绝伦。因为它的花期很短,开花之后就会匆匆枯萎死去,美丽只是一瞬间,所以很难有人见过这种神奇的花朵……”
她突然说很长的话,又突然顿声无语,用手挽了挽额前的头发笑道:“我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多话!也许是人临死前的一丝恐惧感吧!一切都好像不同了……是因为对生死一线的渺茫幻觉,所以才会对事物如此的感慨吧!也好,在死前就放下一切,去看看外面的桃花吧!”
“沈姑娘,你别太担心,墨兄他一定会从天山取回‘避火神珠’!”
“要去寻找一种传说中的东西谈何容易?就算有幸让他找到又能怎样?还不是凶多吉少!”她淡淡的说道,内心似平静的一汪湖水,没有一丝忧伤的涟漪,只是认天命的去接受一切的到来。
见她这般坦然自若的表情,是临死之人不该有的镇定,他的内心不由有一股撕裂的阵痛。
为什么你要如此冷漠?似乎所说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像是在谈论别人一般的淡然,其实这一切淡然冷漠的背后,是历经了世上太多的磨难与痛苦所呈现的,不再争吵、不再激动、不再泪流、只剩下沉默——让人心痛的沉默无言。生与死对于她来说是没有什么分别的。若说死,她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接受了死亡,生与死在她身上只是一种平淡的过程,一种自然的经过而已,她静静的不曾挣扎的来,同样也会面带平静地离开。
至于墨少白的生死与她的存亡也只有一线之隔,他们是被同一条生死红线捆绑着的人。如果他能活着回来,那么她生!如果他不幸遇难离世,那么她也会因为得不到解药而死去!这样的结果是让人无所牵挂的,生也好,死也好,一切都不过是一种形式。庆幸的是,她能同她喜欢的人同生同死!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不好?!所以,她不担心他能否活着回来,因为他们是相互存活在对方围城中的人,生死并不能使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任何的变化。
少白……奈何桥上,如果你不幸先去了,就在那里等等我,我会追随你而去的!如果一个月后我先你一步去了,就证明你也回不来了!那么,我们同生共死在一起,也是上天对我们最好的安排!
寒烟,你眼中的冷漠与坚定让我害怕,因为它告诉我你们之间的爱有多深,是多么坚不可摧!西门冷向后倒吸一口冷气,感到内心压抑的疼痛,他可以摧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