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很好!”说罢,正昌指着飞婷:“带她进去准备点衣物……”
“我不走!”飞婷坚决地:“爹,女儿只不过不想那么早嫁,并没犯什么错……”
“哎唷!三小姐,你顶撞老爷,不听老爷安排,就是天大的错喽!”
“一定是你向爹告状,说我的不是。否则,爹哪会舍得赶我?怎么说,我都是爹的女儿,天底下绝没有不要儿女的爹娘。”
正昌与吴娘俱都神色怪异的沉寂着,吴娘看看正昌,正昌轻吐一口气,依然冷竣地:
“你起来吧,什么都不必说了。”
“爹,请您原谅我这一次,我不想……”
正昌挥手,阻止飞婷的话:
“没有用,算命的说你是我顾府克星,我绝不能再留你。”
“爹,我是您女儿呀!你就是再讨厌我,难道就不顾念骨肉亲情而执意要赶我走?”
正昌不悦,脸上阴晦着。
“爹,如果是个下人,您要赶他走,也得有理由,况且我是您女儿,您……忍心吗?”隐忍许久的泪珠,终于进出眼眶,飞婷哭了。
“不是我忍心,是你克我顾府,我不能让你继续克害我的财产、我的生命。”正昌蹙紧眉心,转向吴娘:“吴娘,扶她进去收拾衣物。”
吴娘走近飞婷,飞婷不让扶,忿然而伤心的立起身,一旁小艾也立起,忙伸手扶飞婷站定,飞婷道:
“爹,您休想赶我走。否则,我不如……死了算了。”
“三小姐,你别再害老爷了……”
“住口!都是你,都是你一再挑拨是非。”泪宛如队线珍珠,颗颗滑落而下,飞婷说:“我知道你素来疼爱大姐、二姐……”
“你才住口!”正昌怒叱道:“吴娘对顾府一向忠心不二,她也想把你调教好,怎奈,你是顽石。”
伤怀加上绝望,飞婷娇躯颤抖的瞪圆双眸,盯住正昌。
“本来,我打算替你找个好人家,按常规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结果呢?”正昌愈说愈气:“吴娘,你说!”
“是!三小姐,那天王公子和刘媒婆来府里过后,就没有消息。我差人去问刘媒婆,刘媒婆说,王公子不敢高攀咱顾府。”
如果娘还在,一定会维护她,想起娘,飞婷更是眼泪纷堕……
吴娘幸灾乐祸的接口说:
“原来,王公子和刘媒婆亲眼看到像疯婆子的三小姐,还挺个大肚子……”
“你不只是顽石,还是个败坏我顾府门风的劣石,对你,我实在是绝望了。”
那么,什么都不必说了,说了也没用喽?泪眼婆娑中,飞婷深深看一眼正昌,突然一检衽,转身,呆滞的往回走。
小艾见状,忙朝正昌一礼,跟着飞婷。
“老爷,您不如明说了吧!”吴娘移近正昌,低声说:“要是三小姐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对顾府更不利……”
“回来!”正昌扬声叱道。
飞婷乱得几近呆滞,是小艾拉住她回身。
“你想去哪?”
“即然爹不畏我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爹想赶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正昌看一眼吴娘,心里真佩服她的先见之明。
“老爷……”
正昌用力一颔首。
吴娘放声道:
“三小姐,你别寻死觅活,要死,你早在十五年前就该死了。”
飞婷转望吴娘,眸中尽是疑惑。
“这话说来话长,小艾,扶小姐坐下,听我慢慢说来。”
飞婷坐定,抹掉眼泪。
“其实,你不是夫人、老爷生的。”
飞婷大讶,正昌则面无表情,小艾则是满脸惊惧。
“算起来,老爷是你的救命大恩人,他收养你,反而被你克成老来孤,算来也可怜。”
“吴娘,你骗我!你在编故事,我不信!”蹙紧两道秀眉,飞婷不可置信地摇头。
“我虽然身份低微,骗你有什么好处?况且,老爷不可能骗人吧。”
飞婷转望正昌,这会,她突然觉得爹竟然那么陌生?
正昌拢住眉心,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你命带煞气,我们可以请教相士,如何防范、破解,你娘也不致于那么早死。”
提起娘,飞婷宛如泪人儿,珠泪不听控的纷纷堕下……
只听吴娘叙述起前尘往事……
十五年前,飞婷还在微褓中,那是个雪花纷飞的寒天,吴娘随夫人去庙里上香,回程半路上,夫人忽喊:“停轿——”
原来,她听到阵阵婴儿哭声……
轿夫和吴娘循着哭声,找到一间残破的废屋,屋内躺着一位约三、四十岁妇人,妇人怀中就抱着个婴儿。
听到此,飞婷差点惊讶出声。
轿夫发现,中年妇人已死亡多时,身躯都僵硬了,可能是她以体温护住婴儿,婴儿才免于被冻毙,但后来可能是饥寒交加,才会哭得那么厉害。
天呀!她是谁,是亲生的娘吗?飞婷忍不住再次落泪。
“夫人一直希望能生个男孩,而你虽然是女孩,但生性好动、活泼,又是一副眉清目秀地,夫人更是疼入心坎里。”
提起夫人,正昌神色黯然。
“顾府救了你,费你这么大,算是天大恩典。如果三小姐想报答老爷恩情,最好的方式,就是赶快离开顾府,别再伤害老爷。”原来……原来如此,飞婷刹那间,顿然明白,十多年来在顾府的点点滴滴,都有前因后果。
为什么两位姐姐,总要排斥她;为什么吴娘从没当她是主人;为什么正昌不疼她;为什么……
飞婷有如由天堂堕入尘寰,她不是三小姐,是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比一个下人还不如。
“吴,吴娘,那……抱着我的中年妇人是谁?”飞婷抽噎地问。
“我们找到她时,她已死去多时,哪问得出什么?事实上,夫人不想问,她一直当你是亲生的。”
飞婷点头,硕大泪珠跟着滴落。
“不过,在你身上,倒有一包东西。”说到此,吴娘看着正昌。
“什么东西?”
正昌轻咳一声:“拿给她!”
吴娘起身出去,好一会又进来,拿一包暗红色囊袋,交给飞婷。
飞婷猛擦掉泪,抖簌的打开囊袋,可是,她失望了,里面没有片语只字,或书信什么的,只有一双纯金打造的小手环,另外被撕了一半的半块黄色小肚兜。颤抖的打开小肚兜,飞婷看到它虽然有些陈旧,但责丝织成的布兜,精致而华贵。
“你仔细看,肚兜被撕开处,有两个小字。”吴娘接着说。
飞婷眨掉泪,睁圆眼,果然看到两个字,是以深黄绣线绣上去,如果不注意,还不容易看到。
“飞婷……”飞婷低声念道。
“是的,当时夫人就是觉得这两个字还不错,她还猜到,或许这就是你原来的名字,所以干脆把你取名为叫飞婷。”
小艾陪着飞婷直掉泪,她和红儿、阿彩私下也怀疑。为何老爷、吴娘对三小姐的态度很不寻常,没想到竟然是……
“老爷并不打算让你知道,只想给你找个好人家,风光的嫁出去,不想你……”
飞婷摇摇头,收妥囊袋,向正昌跪下去:
“爹,对不起!给您惹了许多麻烦,谢谢您!肯告诉我,我的身世。”
“哎———”
飞婷向正昌拜了三拜,含泪道:
“女儿这就回房,收拾几件衣物。”
吴娘看正昌,迳起些许不忍与无奈,她遂开口:
“老爷原有不得已的苦衷,三小姐就别怪老爷。”
“不!女儿绝不敢怪爹,女儿无以为报,以后,也无法常伴您,女儿……已嫁出门。”
“等我物色个好人选,你……”
“不!女儿谁也不嫁。”飞婷断然道:“请爹不必太费心,女儿今天就离开顾府。”
不知是无奈?还是生闷气,正昌鼻子呼口长气。
“老爷,”小艾“咚”地跪下去:“求老爷恩准,让小婢跟小姐走,否则,小姐一个人好孤单。”
“你——”吴娘脸色大变,正要开骂。
“吴娘,”正昌挥手:“让她去吧,多个人照应也好!”
“谢老爷。”
小艾扶起飞婷,退出去。
望着养了十五年的女儿背影,正昌难免会不舍,然而,一想切身问题,他不得不,要硬起心肠。
“吴娘,我头疼,进屋去休息。记得,多给飞婷一些银两,不必向我辞行了。”
说完,正昌乏力的退进屋去。
虽然是几件简单的衣物,于飞婷却有如千斤重担。
而步出顾府的路,竟变得如此漫长。
闺阁、绣花房、后圉、花厅……飞婷沉重的步伐,简直是举步维艰。
顾府的一花一草,都有她不可磨灭的回忆与眷念,成长十多年的家,一下子哪能割舍得了?
如果不知道身世,或许飞婷舍不得离开,而今,一切明了时,她可以洒脱的走了。
她的个性,原不像一般柔弱的姑娘,或着说,带有三分刚强,这正是夫人特别宠溺她,也正是她自小就活泼、外向、好动。许是如此,她才能洒脱的向以前的优渥日子挥别吧。
饶是如此,伤怀却难免,尤其是正昌,连辞行都免了,这使飞婷认得更凄楚。
他巴不得她早日离开。
跨出顾府大门,外面的世界,辽阔而陌生……
河汉纵又横,北斗横复查。
星汉空如此,宁知心方忆?
孤灯暧不明,寒机晓犹织。
客泪向谁道?鸡呜徒叹怠。
沉约,衣夜曲
一咬牙,飞婷只管往前行她怕一回头,眼泪会控制不了。
“三小姐,三小姐,等等我!”小艾喘吁吁的追上前:“我们要去哪?”
飞婷略缓下脚步,抬首望着苍茫的天空,她也紊乱了……
她想去找元毅,同时查访自己身世,两件事一样困难,然而,她毫无退路。
“三小姐,三小姐。”
“你很吵耶,只管跟着我,就对了。”
小艾赶近前一步,低声道:
“不是啦!小姐,你看看右后方……”
“不必往后看,我爹连我向他辞行都免了。这会,纵使他开口要留我,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