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见师父走了,又不敢凑到温简那边去,也只好跟着走了。
事情并不复杂,只是未免有些讨巧,今日之事若是没有给温简遇见,想必许世卿固然一时迷惑,迟早也能发现郝大郎口中的阮红娇实际上乃是“绿儿”,可惜的是碰见了温简,就好比摸了一手好牌,却叫人截了糊,至死怕是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郝大郎在温简这里一五一十的都交代了清楚,最后还问:“小人本是个打铁匠,因出这趟远门耽误了个把月的工,那自称是衙门里的人就给了小人一笔银子,说是用作补偿的误工钱,小人也不是冲着银子面儿上来的,为了钱害人的事情小人断是做不出的,只是原以为是衙门传唤……耽误了这么多天,小人也要养家糊口,况且这来回的路费……这笔钱……”
温简明白了他的意思,郝大郎有点儿不想把钱吐出来,却也是人之常情,想了一想,他道:“兄台,我虽然不知那两人将你弄来是何意图,但既然得知了这种蹊跷之事,决计不会让人在温某的管辖之下作伤天害理的行径,只是这种没有发生的事情,并不能作案子算,既无原告亦无被告,如何能定?既然不能算作案子,这笔钱自然不是赃银而属他人赠与,既然是赠与之物,兄台你留下便是。”
衙门里没有批这笔钱下来,故而温简明白肯定是许世卿用自己的钱请来的郝大郎,这种自作自受的事,温简才不会包庇他,痛快大方的让郝大郎自己留下,不必还了。
郝大郎闻言大喜,拜谢了温简,正打算离开,突然又被温简给喊住了。
他转过身来,只见温简面有犹豫的顿了半晌,然后走近了他,低声问道:“兄台,你……真的确定刚刚桥的上的人是阮氏?”
郝大郎突然感到奇怪,为什么有这么多人都问这个问题?他二丈摸不着头脑,挠了挠脑袋,道:“看上去装束打扮跟以前不一样了,但……的确是她。”
郝大郎说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观察温简的表情,在得到他的答复之后,见他表情却更加凝重了,让人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他说错了什么话一样。气氛一下子沉压下来,令他大气都不敢出。
好半晌,温简回过神来,看道郝大郎正拘谨的望着他,突然一笑,刚刚宛若冰冻住一般的气氛顿时破裂,郝大郎这才如负重释。
温简道:“好吧,没事了,你回去吧。”
郝大郎闻言忙再次拜别,转身离去。
打发走了郝大郎,温简便去找许世卿,要找许世卿无非两个地方,一个是衙门,另一个便是他的家。
许世卿这时候也的确留在家中,他行事败露,自知一定会触怒温简,未免在外面撞上弄出什么脸上无光的事来,还是留在家中妥当,结果温简直接找到了他的家中。
因他不肯开门,温简踢开了他的门,许世卿站在门里看着从外走进来的他,冷笑道:“温捕头好大的官威啊。”
温简不理他的讽刺,走近来直至他面前盯着他。
许世卿也抬头看着他,丝毫不为自己作为惭愧,虽然他失败了,但他不认为阮红娇没问题,只是他没有找到那个破绽而已。
两人相望,剑拔弩张,谁也不服输,但谁也看得出来,温简是真怒,而许世卿只是强撑罢了。
温简道:“三天之内……离开这里。”
“如果我不呢?”许世卿冷笑着反问:“如果你跟那姓阮的娘们在一起,如果你不回京城,你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县衙捕头,你凭什么管我?”
“你的意思是,只有我回京城,只有等到我有了更高的官职才能辖制你?”温简闻言也嗤笑了起来,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真的回了京城,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你?还是以为温侯会不惜与我反目的保住你?”答案是显然的。
“你现在走,温侯可能会一时生气,但他会更生气我,因为你是被我逼走的,可是如果你现在不走,你只会越陷越深,不是将来我迁怒于你,就是将来温侯迁怒于你,我相信这两种结果都不会是你愿意看到的。”
说到此,两人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再无挽回的余地。
许世卿心里顿生一股悲哀之情,他一介布衣,所求的不过是希望仰仗权贵来舒展自己的抱负,可是对于权贵和权贵子弟来说,他不过是一只讨厌的苍蝇而已,温简不回京城,温侯会迁怒于他,他受不起,温简若回了京城,他就会再次成为“六扇门指挥使”甚至得到更高的职务,届时他的迁怒,他一样受不起。
这就是贫民子弟于权贵子弟的差距,他的一切都只能自己争取,而他们的康庄大道则是早就被铺好的。
这样一想,许世卿简直万念俱灰。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许世卿喃喃道,一脸死灰。
看到如此模样的许世卿,相信任何人都会有一瞬间的动容,温简不是不动容,而是他看得十分清楚,甚至比许世卿自己都更清楚,所以他道:“真希望我不姓温,我们也能成为朋友。”
许世卿本就是抱着目的来接近他,当从他开始因自己的利益而试图左右他的时候,这份根基薄弱的友谊就已经瓦裂了。
如果他不姓温,他们也能成为朋友,或者许世卿一开始选择凭自己的实力进取,而不是投靠权贵的话,这份友谊会更长久,至少不会这样尴尬。可惜,很多事都没有再选择的机会了。
“你已经不信我了,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许世卿叹着气,他认清了这个事实,反倒释然了,对温简给了一句最后的忠告:“不管你听与不听,信与不信,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我仍是要说,阮红娇绝不是普通人,她是冲着你来的,你一定要小心她。”
☆、45第四十五章
阮红娇回到家中;心里诚惶诚恐,只想着一件事:她要败露了?
当初若是她能狠下心,杀掉真正的阮红娇也就是现在的绿儿;然后易容成她的模样,那么如今就不用面对这样的境况了吧。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的盯着绿儿看,绿儿见她望着自己,便问道:“娘子有何吩咐?”
“万一我的事情败露;你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的?”阮红娇挑了挑眉道。
“奴婢记得;若是问起来;奴婢就说一应全不知道,奴婢是受了娘子的胁迫才调换了身份,奴婢只是一介弱质女流,胆小怕事,爱惜性命,故而才不敢报官。”绿儿道。
这事早就商量好了,一旦事发,她自然可以逃之夭夭,而“绿儿”则将一切推到她的头上,反正她什么都不知道,以温简的为人也不大会为难无辜。
“我叫你把银子首饰换成金子藏起来,你做了没有?”
“奴婢换了也藏好了。”
阮红娇点头,她环视着这间房里的一切,从梨木妆台到零花镜,从垂幔小窗到福寿床,这个闺房她住了快一年,这个酒楼也开了快一年,而这段日子则是她过得最安定的日子了。
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老了,为什么竟会有一些些留念,一些些不想走,或者真是如此,即便人不老心也老了。
阮红娇收回了目光,对绿儿道:“那些东西是我从黑山寨里面拿的,本就是留给你的,虽然不多,但省着一点也够你花了,届时这里的东西房契什么的,我怕官府查扣下来,如果真的扣下了,你也别管了,远走高飞吧……”
她给的那些钱要比绿儿自己的嫁妆多很多倍,绿儿听她做的这是分道扬镳的打算,虽然感谢她为自己打算好了,却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泪盈盈的道:“娘子,多谢娘子替奴婢安排后路,可是若娘子不在了,我又能哪里去呢……”
绿儿在世上已经无亲无故,当初就是拿着发还的嫁妆出来投亲,结果被人抢了钱财,现在即便给她再多钱,也换不来她需要的安全感。
“你我算是有缘才会聚在一起,只是我自身难保,你终究还是要靠自己……”阮红娇道:“人都是逼出来的,你若不想走,留在太平镇也可,只是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独居实在太难,我们柜上的李掌柜年纪虽然比你大,但是个厚道人,他老婆死了很久了,对你又一向照顾,我知道你也是明白人,你若不嫌弃他,他必不会亏待你。”
李掌柜对绿儿很好,只是他又胖年纪又大,所以才不敢表露出来,绿儿也佯装不知,这些阮红娇看在眼里,照说起来他自然是配不上绿儿,可是绿儿需要的也不是风姿翩翩的情郎,而是一个能给她安定生活,让她倚仗的男人。
“你自己决定吧。”阮红娇叹着。
绿儿也知道多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抹了眼泪替阮红娇收拾些东西,阮红娇站在窗前眺望,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街景,不知在想着什么。
约摸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温简果然上了全味居的门,手里提着一个盒子,盒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
这时候阮红娇还没有走,她自持武功在温简之上,又想要再见他一面,心里也有些微末的希冀,总不想就这么离开掉。
温简登上了小楼,一步一梯,阮红娇就在想,等会他会跟自己说什么呢?
斥责、怒骂或者是愤怒?
温家欠了她,温简不欠她,可是他姓温,姓温呐……
阮红娇已经决定了,不伦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亦不会动摇,未曾想温简进了门,首先却是将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对她的第一句是——
“送你的,你不打开看看?”温简望着她,脸上没有怒容,倒是有一些柔和。
阮红娇心中暗暗惊疑,只是面上不显,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望着温简道:“你替我打开。”既然她怀疑温简已经识破了自己,自然不会亲手去开他给的东西,怕中了算计。
温简倒是没有想这么多,伸手启开了盒子,里面只放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只木头雕的手,一样则是藕色的软薄纱手套。
阮红娇走近了两步瞅见了,更加疑惑的看着温简。
只见温简拿起了那一只木手,道:“整只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