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不知所措间,端木朝华问道,“如果不是皇甫倩吃出问题了,你就不打算告诉朕菜里有毒是吗?”
“……”
“毒是谁下的?你师父?还是你?或者你师姐师弟,还是前任西陌国师,都有参与。”端木朝华面无表情。
阮千千动了动嘴皮,想说什么,手指在地面上扣紧,指骨略微发白。
这时候从门外传来婴孩的啼哭声,阮千千坐在自己腿上,回头一看。碧珠抱着一个孩子站在门口,那孩子似乎也知道母亲正跪着,冲她伸出了手。
端木朝华眼睑猛跳,却坐在位子上没动。
碧珠见无人阻拦,小心地缓步走过来,把孩子给阮千千。她接过孩子看了看,低头以唇亲亲他的额头,长长的睫毛,眼珠子黑白分明像盛着一汪月色下的清泉,无知地朝她咧嘴笑。
短暂的亲密之后,阮千千将头抬起来,仍让碧珠把孩子抱走。
“是臣妾一个人做的。”
话音刚落,猛然间一声茶杯破碎,在她膝前摔得玉光乱溅,阮千千瞳仁一紧,笑了笑,两手就按在地上,茶水四溢开之处,她伏低身躯,胸襟贴地,她的眼看着自己额头的一线光慢慢变窄。
“请皇上治罪,臣妾一人是主使,与旁人无关。”
半晌沉寂。
也许端木朝华终究是皇帝,皇帝终究有强过旁人的疑心,哪怕是枕头边的妻子,他也不能全盘信任。阮千千试图说服自己去体谅,再起身时候却忍不住觉得心寒。
端木朝华声音发颤,圣威之下,目如寒冰,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阮千千却凝视着地上摔碎的杯子,倏忽低身去捡了两片握在手里,若有所思,她低声说,“云华殿上下,臣妾没有同谋,原本有一个,叫栴檀的,已经送出宫去,皇上用点心就能查到。皇上想把臣妾关起来,还是想……”她呼吸一滞,轻笑抬头,“赐死臣妾?”
那一瞬,端木朝华目光晃动,如同夜半的微火。
☆☆☆
宫中生了巨变,瑾妃妒忌皇后在皇后的饮食中下毒,打入刑部大牢待查。
牢房没什么特殊待遇,唯独是给了个单间,与旁的犯人隔开,她的师弟也同时入狱,师姐师父并国师都逃出了宫,伺机来救她。
狱卒都知道她是皇帝的宠妃,成天里嘀咕怎么连宠妃也放着好日子不过,得出的结论是她有非分之想,想不该是自己的东西。
一念为之贪。
当官的贪钱,做妃子的贪权,要不就是女人间的小肚鸡肠贪情爱之欢。而她换了囚服坐在牢里,成天就哼哼着别人听不懂的曲调,依依呀呀的,从没人听清她在唱什么,盘腿坐在稻草之中,有馒头来就吃,似乎没多少心事。
牢里日夜都不分明。
阮千千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犯人,她似乎根本不关心能不能出去。
有天送粥来的时候,狱卒一边看她吃饭,一边饶有兴味地捏着下巴端详她,脸上带着点嘲讽,笑问她,“怎么娘娘也吃得惯牢饭?”
阮千千看他一眼,没说话。
狱卒又想同她搭话,毕竟像娘娘这样的身份,若不是下了狱,他一辈子都见不到,更不要说攀谈。
“此前隔壁男犯牢里关过田冲田大人。”见阮千千下巴一僵,艰难吞咽下口中的粥,狱卒禁不住得意道,“那田大人,都判了死刑了,秋后问斩,每日里让府中的人大鱼大肉送来,好像怎么吃也不够,一天要吃五六顿,生怕到了地底下钱还花不完。可见富贵也不是什么好事。哎,你说你,好歹是个宠妃,进了牢都没个人过来送东西,也是奇了怪了。”
阮千千含着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狱卒,直把狱卒看的有点心头发麻,从蹲在地上改为站起身,后退了一步。
“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我是谋害皇帝的主使,所有人都不会愿意在这时候和我扯上关系。至于田冲,他已经板上钉钉跑不掉了,那些大人已经审问过他,而我还没有,这意味着,我很可能会乱咬人。”阮千千歪着头,刻意冷着声说。
阴阳怪气让狱卒一个寒噤,摸着自己的胳膊,赶紧收拾碗盆快步,手刚伸进栏杆,就被阮千千咬了一口。
登时他大叫一声,阮千千本就没怎么用力,却把狱卒吓得头也不敢回地跑出了牢门,还大骂疯妇不止。
牢中响起一阵放浪形骸的大笑,阮千千笑得有点岔气,才咳嗽着转过脸。她素净的眉眼里带着点淡淡的愁,手指在地上不住画圈,却半点头绪都没有。
半晌后阮千千扯烂了手头抓得到的稻草,将身向后一倒,倒在稻草上一阵哇啦啦地乱叫。端木朝华到底要干什么,她脑袋都快破了也想不出来,而且这时候她有点后悔刚才咬狱卒那口,她还没吃饱。
也不知道两个孩子怎么样了,后妈一定会虐待他们。
阮千千忍不住在心头将端木朝华咒骂了千万遍,却又忍不住望着屋顶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样才能让药王仙交出解药。最后疲累不已地蜷在稻草上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事,明天才能完结了,非常抱歉。
累死了,就先睡了。
明日完结。
☆、下狱(2)
第二天谢非青也被关到阮千千隔壁来了,微光从牢门外照进来,激起的点点尘埃,在空气中蔓延成光点。
阮千千一看到他,就有些明白了,二人相视一笑。谢非青被锁在她旁边的小间里,头一件事就是替阮千千把脉。
她若有所思地扯着地上的稻草,手铐叮咚作响,眼睛愣愣出神。
“师姐昨夜睡得不好么?”
“锦衣玉食惯了,忽遭牢狱之灾,睡得好也是怪事了。”
谢非青收回手,说,“不过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牢中湿气重,估计过两日会有人送点被褥什么的进来,师姐别太过担心了。”
阮千千闻言盯着谢非青看,谢非青被盯得心头发毛,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心问,“师姐看什么……”
“你小子,似乎知道点内情啊?你和师父,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谢非青讷讷摇头,“没做什么啊,师父也很为难,师姐别怪师父临阵脱逃,若不是他们逃跑,就连个救我们的人都没了。”
阮千千哭笑不得:“谁跟你说这个了,师父跑得那么及时,但师姐的个性我是清楚的,端木朝华要捉我,师姐绝不会走,一定会鱼死网破。今日看到你,我就更确定了……”
“确定什么?”谢非青低垂着眼不敢看阮千千。
“确定师父和端木朝华串通好了,你们几个一定瞒着我有什么密谋,否则,连大夫都给我送来了,想必再晚点连衣服被褥都会送进来,这是存心让我在牢里住着。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端木朝华要把我藏在刑部大牢里。”阮千千眯缝着眼,陡然间有些难受地说,“他身上中了毒,你们不知道啊?!”
镣铐撞在铁栏杆上一阵叮咚巨响,谢非青忍不住后退了些,只见阮千千眼眶发红,“端木朝华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什么都不跟我说就算了,你,是我捡回来的师弟,要不是我捡你回来,你哪儿来的师父,听师父的不听我的?!”
谢非青抿抿唇,盘腿坐着,看了一眼阮千千的怒容,才局促道:“皇上也不让我说……君臣之道……”
阮千千气得背过身去懒得看他。
牢里片刻安静后,背后传来谢非青局促不安的说话声。
“师姐……你没生气吧……”
阮千千喉咙里含糊地嗯了声。
“皇上也是担心你,你不也因为担心皇上,而不想告诉他他中毒的事吗,将心比心……”
“将心比心我才知道他一定瞒着我陷入危险之中,连护住我都有难处,他现在中毒,随时可能毒发,我们的一双儿女也在外面……谢非青,我怎么能安心?”
“……”
“要是光想着此刻安宁,我也不用着急了,但若端木朝华或我一双儿女出了事,即便最后师父能救我出去,我这一世,都不会安心。”
话说到这儿,阮千千心口上下起伏不定,谢非青端坐着不吭声,一副“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卖师父”的死样子。她心头气闷,也不再与谢非青交谈。
傍晚时候,宫里果然来人送被子,吃食也不再是馒头,小火炉也送来了一只。一壶酒,一只烤鸡,一叠牛肉,并几张饼,虽不比中午寒碜,与在宫里比也是千差万别。阮千千默不作声把酒放在炉子上热了,斟满两只酒杯,递给谢非青时,谢非青嗫嚅着嘴唇想说话。
阮千千:“别和我说话。我气还没消。”
谢非青的眼珠动了动。
此时入夜,牢中湿冷,有只火炉稍微也好些,酒香随着温度升高而四溢。阮千千不善饮酒,喝两杯暖身罢了。与谢非青都拥着被子,面对面盘腿坐着。
不一会儿,谢非青小心看她,忍不住问,“师姐你在想什么?”
“想怎么翻过去揍你。”
“……”
阮千千长吁出一口气,歪着头一脸的无可奈何,给自己又倒一杯酒,小口嘬着,手脚都因为热酒而暖和起来,她说,“不知道要关多少天,快要到十五了……”
谢非青闻言一派轻松,“师姐放心,有师父在,皇上不会毒发的。”被阮千千看了眼,谢非青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讪讪低下头默不作声呼哧呼哧喝酒。
“师父没出宫?”
见已经瞒不住了,谢非青长叹一口气,“躲在宫中的,只要摆平药王仙,一切就好办。师父一个人不行,但国师大人的本事。”
“我知道。”阮千千想了想。离琰在西陌皇宫中横行多年也不是善于之辈,又那般宝贝自家师父,他若是肯出手,对付一个药王仙不在话下。只是端木朝华此举十分冒险,要是他的毒解不了,药王仙是最后一线生机,早年药王仙疯癫之下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杀了,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也不可用寻常人性来判断她的所为。
只怕她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