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朝华只是按着她的肩膀,膝盖跪在她的两腿侧,将她固定住。然而她连一眼都不想看到自己,不停地摇头,不停挣扎,明明无法挣脱的,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处不是在反抗他。
“你要离开京城?”出口才发现嗓音低哑得可怕,他的眼也很可怕,本身就深邃的眼瞳,现在周围充满血丝。
阮千千连憎恨眼前这个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手足也都挣扎得没有力气了。
“只要走出军营,我和你就没有关系了,以后你要做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安王爷,我们的游戏到此为止了。我只是为了报恩的,你忘记了吗?”
阮千千的话好像一记闷棍打在他脑袋上,而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的人,越来越疯狂的神色。
“为了不让你远嫁西陌,我和西陌太女比试,为了救你出来,我和师兄一起深入西陌京都,第一桩不算,第二桩算是我救了你的命吧。当年你让下人给我买的包子,最后我也一个都没有吃,全都被小乞丐抢去。你从马下救我,我欠你一命,现在我都还清了。”她清亮的眼,因为脖子酸痛,终于肯停留在他脸上。
“端木朝华,从今以后,我们再无瓜葛。”她的手已经毫无力气,事实上,整个身体都绵软无力。
说这句话,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尽力睁大眼,不要哭,不要为他掉一滴眼泪,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为了个陌生人掉眼泪,她又不是母性泛滥。
端木朝华只觉,事情好像完全脱轨了,他的视线有一些模糊,不是因为眼泪,而是因为晕眩。
他只是想让她离开的。
等来日。
他忽然想起什么,心头一丝苦。哪里,还有什么来日。
皇甫倩说过的,如果继续吐血下去,他可能还没有逼得那个不人不妖的国师解蛊,自己就已经没命,一旦他没命,阮千千就不能活。
他必须把眼前这个,他耗费一切去爱,耗费一切去为她盘算的女人,赶出他的视线,才能有把握活着拿到解蛊方法。
再不济,林少庭带她回去见到花山公,花山公还有办法解开她的蛊毒。
如果他没办法成功拿下国师,她也不会死。而如果他会死,一来花山公可以保她一命,二来……
让她恨自己,总比爱自己,来得好吧。
这么想着,端木朝华本来十分急促的呼吸,缓和了一些。眼瞳里好像盛满了水,映着血色,像是要泣出血泪来。
但阮千千没有看他,她只想快点逃离,快点,从这个不想看到她的人视线里消失。
脖颈处忽然一痛,他在亲吻自己,端木朝华就像是一头发狂的兽一般,用力啃噬她的脖子。
比任何一次都来得粗暴。
阮千千惊呆了,半晌才想起要挣扎反抗的。
端木朝华整个人几乎被掀翻,小腿上被她狠狠踢了一脚,接着又用尽全力压住她。
“端木朝华!你不要碰我,你不要发疯了,如果……如果……”如果不是因为爱,他还有什么理由碰她,难道仅仅是,因为“好玩”?深深的屈辱感让阮千千浑身都冰凉,他手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像蛇一样凉。
他听不得她透着浓浓绝望的声音,那声音像魔咒一般,瞬间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用力地将嘴唇覆盖上去,堵住她要说的话,端木朝华的脑袋整个都炸开了。
他在做什么。
他禽兽不如。
明明说不娶她的。
结果还做这种事。
这样一来,她会恨死他了吧,恨不得他死。
端木朝华探入她口中,在牙齿上一扫,完全攫取住她的呼吸,她像将要溺死的人,如同死灰一样的眼,死寂地,盯着他。
他已经察觉不到胸口的疼痛,口腔里的血味越来越重。
舌上忽然一痛,阮千千狠命咬住他的舌,几乎要将他的舌头咬断。血在两个人的唇间辗转破碎,不知道是因为蛊毒,还是被她咬出来的。
这股刺痛,让端木朝华不由自主松口。
她趁机再次踹上他的脚,将身侧的被子,猛地拉上端木朝华的头。
他顶着被子不能视物,千载难逢的逃跑机会,她不该犹豫的。
然而,迈开步子的那一刻,她还是心痛了,她还是多看了一眼那个人,虽然什么都看不到。
冲出门正好撞上煎药回来的皇甫倩。
阮千千此刻狼狈已极,她下意识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只是稍破了些。
皇甫倩被惊呆,手上的药碗跌在地上一声脆响。
“阮小姐……”
“你不要说话。”阮千千昂着头,无视于自己身上的狼狈,脸上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漠然。
“你稍等一下。”
皇甫倩匆匆去主帐取出一顶大氅,走出来的时候,阮千千立刻后退一下,眼角剧烈跳动,防备地盯着她。
“把这个披上,再出去。”否则,该有多难看。
紫红色的大氅,阮千千没有接过来,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涩得不行,像在沙地上碾磨。
“这是谁的?”
她本想问是不是端木朝华的,却发现,连他的名字都说不出来,一想起,就会像吞了什么恶心的东西,着急着要吐出来。
“是我的,你就披着吧。”皇甫倩上前一步,要帮她系好,却被阮千千闪过,她拽过带子,自己系好。
“我走了。”
阮千千失神地望着远处,她不能多停留,端木朝华一直没有从皇甫倩的帐子里出来,阮千千已经分不出一丝一毫心神来想这个男人为何还呆在那儿。
大概是觉得丢脸?
还能有人,比她更丢脸吗?
“阮小姐……”皇甫倩还在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说朝华哥哥不是有意的。
阮千千的背影却已经远了,她足下轻功仿佛一刻间已经精进。只是那飘零的背影,好像就会从此,消失在天地之间。
“她终于走了,走了……”一直在帐门边偷看的端木朝华,这时候才敢掀开帘子。
“朝华哥哥,你的脸色好难看。”皇甫倩迎上去准确切住他的脉。
脉象紊乱,时有时无。
她顿时吓得手足无措。
端木朝华这个时候,终于放任蛊毒发作,晕倒过去。
☆、红日(1)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
林少庭清楚记得那天阮千千从军营回来的模样,狼狈不堪。他从未看过她这样狼狈的模样,但只是抿嘴不问,打好热水到阮千千房中。
她正怔怔坐在桌前,眼中茫然,看他时只是满眼雾茫茫空洞洞的。
林少庭心中一缩,将她身上的大氅解开,她脸上的红肿已褪,只是淤紫,脖子上被啃咬出来的印记还在,林少庭张了张嘴,本想问是怎么一回事,然而最终什么都没问。他怕她觉得难堪。
“水给你倒好了,放了一些‘百香油’,你去洗洗,会舒服很多。”
天知道林少庭说着这话的时候,心里痛成一片。然而他知道这时候不应多问,便什么都不问,任由惶惑绞得胸中翻天覆地不能平息。
阮千千躲过林少庭扶她的手,有一些惶惑地看他一眼,匆匆跑到屏风后面去,一句话也不说。
就这么,水声响起来,好像伴着水声,还有像是在哭泣的声音。
再然后,哭声越来越明显,虽然用力搅拌洗澡水,甚至屏风上都被洗澡水溅湿。
她不记得这一天是怎么过去的,洗完澡拿起屏风上的新衣服穿好,是她最喜欢的红色,喜气洋洋的,映得脸色也红了。
“师兄,我们启程回京城吧。”
林少庭正端着茶杯走神,一时被她的声音惊醒,茶水染了一些在手指上。
“天色已经不早,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师兄带你回京。”
阮千千站在那儿,咬咬嘴皮,顿了顿说,“师兄,我现在就想离开这儿,我想师父了。”
林少庭掉头就看见她微红的眼眶,但死命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硬生生扯出一个难堪到死的笑,“我真的想师父了,还有爹爹。回京见过爹爹,我就回派中,偿还师父的救命之恩,再也不下山了。”
林少庭心头滚过百般滋味,种种皆不是滋味,随即道,“师父不是说早已把山上那些无用之人散去吗,哪里还用得着你上山。你要想跟着我们,师父我不知道,师兄定然带着你,任你天涯海角。”
那眉眼间宠溺。
那举起的手掌想要抚上她头顶。
阮千千惊恐地躲过,眼里闪烁的恐惧,让林少庭的手,空空僵在那里。
“师兄,我们现在就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真的不想。”这么一说竟有一些哀求的意味。
林少庭怎生忍心让她多难过,最揪心的是,她脸上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那好,这时启程,估计打烊之前能到下一个镇子。”
她点头,去收拾行装,收着收着走起神,林少庭都看在眼里,自己走过去,让她到一边坐着。
进进出出房间好几次,一切都打点好,方才招呼阮千千下楼。
回程二人同骑一匹马,阮千千比往常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沉默。她是爱笑爱闹的,这一路本可以欢声笑语,如今只剩林少庭一个人的声音——
“我已给师父捎信回去,这一路只管游山玩水,慢慢地走回去,师父的事情也尚未处理完,时间很宽裕。你想吃什么玩什么,我们随处都可以多停留。听说苏山的醉杨酥特别好吃,翠丰的青花酒酿还是贡品,你爹不是爱喝茶吗?游渡的红衫袍子是新品,带一些给你爹尝鲜……”
林少庭从未这么罗嗦过,像个老妈妈似的,阮千千只是看着前面要走的路,路上的沙石,像这沙石一般,觉得心都丢失在路上,任人马踏过无痕。只是被踩踏的时候,方才条件反射一般会弹一下。
果然在午夜之前赶到下一个镇子,让小二牵马去喂的时候,林少庭把阮千千拉过来一些,借着廊下昏黄的光。
只见她嘴唇有一些红白不均匀,显然是被她自己咬的。
“你这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从小就这样,有心事就拿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