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之前一时情急没有把握好分寸,这会儿又是尴尬又是懊恼。苏晗对他除却有救命之恩外,其本身的才学品性也让他颇为心折,故而一直极是尊敬。此次真不知是怎么了,竟会这般的冲动莽撞。
“苏大哥,对不起,我刚才……”
“小侯爷,悠儿缺乏管教冒失惯了,叨扰多日定有很多得罪麻烦之处,在下代为赔个不是,还望小侯爷海涵莫要与她计较。”
淡淡地截住了他的话,苏晗揖手屈身态度诚恳恭谨,只是不卑不亢间隐隐带了几分疏离感。堵得沈棠僵在当场不知该当如何应对,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虚扶:“苏大哥太客气了,悠姐既然是本山庄的贵客,我自当有责保证她的安全,又何来的得罪麻烦之说呢?”
悠姐……
苏晗微微一顿,直起身子,抬头的瞬间目光自胡悠的脸上掠过,旋即直视沈棠笑道:“那我便也不矫情了,今日前来是找小侯爷有事相商,不知可否移步片刻?”
“苏大哥请随我往前厅一叙。”
被两人无视很久的胡悠刚张嘴想要说什么,苏晗却抢先一步抬手就给了她一个爆栗,这次的力道用得尤其足:“还苍鹰?我看你是苍蝇才对!乖乖待在这里不准动,一会儿我再来收拾你!”
说罢,便与沈棠结伴扬长而去,只留下胡悠一个人捂着额头连连呼痛。
沈棠走了老远还不放心的频频回头看她,而苏晗,则一直留给她一个挺拔瘦削的背影。
草坪上无遮无挡的,没多会儿胡悠便被正午热辣的日头晒得直冒汗,在不听话和变成烤乳猪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不过为了最大限度的装好孩子,她还是先转到厨房去‘顺’了一壶好茶几样点心,准备借着孝敬之名去谄谄媚套套近乎。苏晗今天实在有些奇怪,弄得她心神不宁等不及要去打探一下。
刚晃进正院,便见前厅的门豁然自里面打开,沈棠满面怒气的大步冲了出来。
胡悠心说今儿个可真是奇了怪了,两个素来脾气涵养好得一塌糊涂的男人居然比着赛似的生起气来。难不成是因为天干物燥虚火上涌咩?可她为什么还是如此的心境平和呢?莫非因为这种时节只有阳气大盛的人才会被影响?嗯,他俩倒的确很是具有阳刚之气,那小长相,那小身材,那小性子……
她这边厢正胡思乱想血脉喷张,沈棠那边厢已经三两步冲了过来,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二话不说拖了就走。浑不管她端着的那些杯儿碟儿盘儿茶儿果儿稀里哗啦碎了满地。
“喂喂喂!你干嘛?”
“跟我走!”
“走去哪里啊?你先放开,我跟你走就是了。”
“跟我走!”
“……你傻了啊你,就只会说这一句话啦?”
“跟我走!”
“…………”
胡悠大呼小叫上窜下跳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沈棠老虎钳子似的手,再加上他说来说去就是那硬邦邦的三个字实在是诡异得很,胡悠甚至隐约看到了在他的身周有一层白雾在徐徐蒸腾,估计就是所谓的杀气。
杀……气……
被这个念头弄得打了个寒颤,无计可施的胡悠只好在百忙之中看向前厅,指望苏晗能出来英雄救美。
明媚的阳光遍洒于世,却像是无法照到那个站在门内的人身上。
那一袭半旧的青衫看上去甚为单薄,仿若要被后面的阴影所吞噬,但又仿若一股黑水中不肯同流合污的洌洌清泉。
胡悠胸口没来由的猛然一窒,觉得此时此刻的苏晗是那样的压抑和孤独,她只想不顾一切立即飞奔到他的身边,哪怕只是被他骂几句,只要能让他借机发泄一丁点儿心中的郁结也是好的。
然而,苏晗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意,举步跨至门槛处,将自己曝露在阳光下,清俊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抬手,冲着她轻轻地挥了两挥。
胡悠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匆忙间只来得及做了个口型便被沈棠给拖着拐出了院墙。
‘等我回来’。
这是胡悠刚刚对着他做的口型。
苏晗垂下眼帘看着自己一直紧握于袖中的手掌,那里有之前险些摔倒时撑在草地上扎入的尖刺,点点血迹已然干涸。
还记得,在那个残破的小院内,尚是稚子的她小心翼翼为他挑起手中的刺时,专注的神情和细密的汗珠。
转眼间,已过去了好些年,小家伙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
孩子大了,他这个舅舅,应该高兴,应该欣慰吧?可为什么,总会有一种异样的不安萦绕于心头?这种不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从那一日,也是在这个山庄,白朔一语道破玄机的时候开始。
为什么会这样?
凌王问他,与她之间真的只是舅甥之情?真的希望她早日找个好婆家嫁作他人妇?他的回答是肯定的。当然是肯定的,不然呢?这是人之常情,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否定?
之所以会有莫名的情绪,是因为不舍吧?不舍一手带大的孩子离开自己的身边与别人组成小家,这是每个做父母的都会有的心态吧?
可,又怎会那样恼怒。
看到她和沈棠嬉笑打闹的时候,看到她冲着沈棠展颜的时候,尤其是看到沈棠搂着她的时候,虽然是为了救她,可是,那样近的距离,那样暧昧的姿势……
他的心里就像是有火在烧,所以才会对她发了那样莫名其妙的脾气。
两小无猜……两小无猜……
凌王说,这两个孩子虽非青梅竹马,却也算得上是两小无猜。
他的悠儿,与别人两小无猜。
手再度紧握成拳,掌心的刺痛仿若直抵心尖。
他是她的舅舅,怎能对她有除了亲情之外的任何念想?这般龌龊,令人不耻,也,污了她的名节。
风起,几片枯叶挣扎着脱离了生命的连接飘然而落,入秋了……
唇角微抿,迈步出院。
作者有话要说:小舅舅在貌似在刺激中开始有所觉悟喽……
第三十章 乎呀么乎板砖
一直被沈棠拖到马房,胡悠方逮着机会再度开口:“怎么,想跟姐姐我手拉手共乘一骑游大街?”
“没……”
“那你还不放开我?不然要怎么骑马?”
被愤怒冲昏了脑袋的沈棠这才回过神来,那张脸照例又是好一通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刚刚在院门口看到她的时候,什么都没想便一把拉住了她,让她跟自己走。大概,人在气恼至极的时候,总希望有个人能陪在身边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行啦,知道你没那个胆量敢成心吃我的豆腐!”胡悠撇撇嘴,揉着被他攥得有些发麻的手腕,自行挑了一匹马,翻身而上:“走吧,姐姐带你散散心去!”
沈棠又在原地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方才纵马跟上。
午后的京城透着股宁静的慵懒,街上闲逛的行人不多,店中消磨时间的客人也很少,加上胡悠久未露面,那钞八卦绯闻’的热度也慢慢消减了些,故而大模大样这么行来除了有几个人疑惑着指指点点了两下外,倒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沈棠久居在外抵京堪堪月余,且一直在山庄内深居浅出,对这座城市尚未熟识,便只任由胡悠这个‘地头蛇’带道引路。
进城后策马缓行没多久,至一处茶楼,三层高,建筑风格古朴贵气。二人将马交给门前迎候的小厮,并肩入内来到顶楼靠窗的一间雅室。
胡悠背着小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趴在窗口向外面张望:“这儿怎么样,还行吧?”
沈棠只用眼睛大略扫了一下,旋即振衣落座,随口应了句:“倒颇是清幽雅致,是个品茗赏景的好处所。”
“这里的一壶茶能抵上普通百姓家三个月的饭钱,能不好吗?我早就想来见识一下了,只可惜没钱。”
“……所以你今天……”
“好容易逮到你这个冤大头,不宰白不宰!”
“……怪不得你刚刚点了那么多……”
她身子前倾踮着脚尖,两个手肘撑着窗框,偏转了脑袋看过来,嘴角斜斜扬起坏坏的笑着,眼眸闪亮容颜明媚。让人望之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疏朗开阔之意,仿若天大的事情在此时此刻也不值一提。
胡悠见沈棠原本黑沉沉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嘴角翘起眉头打开,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沈棠究竟为了什么而与苏晗吵了起来,且如此愤怒,但苏晗那时候的意思她却是明白的——想办法劝解安抚。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胡悠也算多少摸清了一些沈棠的性格。这小子虽然因为出身高家教好,人前人后总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可骨子里却是极倔极傲,脾气一旦上来就跟头骡子似的,哪怕让驴照脑袋死踢都踢不回来……
所以,摆平他的方法只能是旁敲侧击避重就轻曲线救国。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句话,再怎么成熟稳重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别扭孩子,只要能给逗得乐呵了自然万事好商量。
少顷,小二将满满两托盘的茶果端来,样样精致令人一看便食指大动,胡悠两眼发亮左一口茶右一口点心吃得是不亦乐乎。
沈棠瞧她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中饭才吃完没两个时辰你就这么饿,是不是山庄的饭菜不对胃口?为何不早说,我好让厨房按照你的喜好调整。这些日子莫非你一直都没有吃好么?”
“不是不是……”胡悠喝口茶顺下满嘴的点心:“这么贵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这一口一口的都是红果果的真金白银呐!来来来,别傻着了赶紧动手,拿出你纯爷们胡吃海喝的气势来吧!”
“…………”
沈棠又看了她两眼,随即露齿一笑,也学着她的样子将袖子挽至肘部开始大快朵颐。两人就此展开了一场食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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