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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当初说好了并肩作战,一同赶赴北疆,本官一觉醒来,却发现被打晕了脑袋,而你已经出城了。你出尔反尔,算什么英雄好汉!”江云宛怒道,因为赌气竟连酒意也醒了几分:“十四岁的小孩子,却还倔得像头驴,你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罢?我在京城如何好过?天天守着战报,胆战心惊,长吁短叹,你便如意了?三年了,一封家书也没写过,潇姨又多了几缕白头发,都是因为你的任性妄为!”
似乎一腔愤懑宣泄出来,积郁三年的愁绪也得以抒发,江云宛喘了几口粗气,便仰面灌了几口烈酒。
壮壮胆也好,秦湑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他静静立在那儿,便压得她有几分胆怯。
这便是三年血战,磨砺出来的霸气罢。京城中的纨绔子弟,富家公子如何勤练骑射也修炼不出的一分杀意。
“就连今日回京,你也瞒着我,如此,想来你定是觉得往日你我十年交情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那本官就此告辞。”江云宛揽过纱袍的袖子,便大踏步地离开,素敛一看她醉得糊涂,赶紧跟在其后。
然而——
她与秦湑错身而过的一瞬。
他从广袖之中伸出一只手,静静地,笃定地扯住了她的袖子。
江云宛脚步一顿,被那股力量生生绊住。
“若说任性妄为,世人千万,谁敌得过你?”秦湑幽幽地说道。
身后一众女眷们早已被他那语调惊艳得魂飞魄散……
这算什么?那语调里的霸道,冷傲,却带着淡淡嗔怪和无奈,莫非说玉锵侯一向如此说话?也难怪大梁公主丢盔弃甲,袖手荆朔,这种绝世男子,哪怕大梁翻个底儿朝天,她也找不到第二个了罢。
灏京万千少女春闺梦中人,果然不负众望,那声音低沉还带着薄冰般的清冷。
江云宛轻轻一挑眉……
怎的,难道被他发现了?
其实要她坐守皇城,每日等着战报,她那急躁性子如何等得?其实她消失于江湖山野的三年,并不全在中原。
他被困在山谷十日,断草断粮,是她去救的。
他受重伤垂死之际,突破围剿,也是她去帮的。
果然,若他二人真的是绝世双骄,少了哪个都无法仅仅三年内赢得如此漂亮罢。
江云宛想张口回答,奈何刚刚那杯壮胆的烈酒挥发出一阵滚烫的酒意冲上额头,她只依稀记得她似乎是靠着他的肩,才一步步走出璟王府的。
※※※
秋夜,还未至子时,却是浓墨般的黑,因雨雾蒙蒙,此时风雨虽稍稍止歇,但夜空中笼着的一层淡烟薄水令星子的光芒只散布下数点冷光,凄迷萧索。
江云宛虽是乘轿来的璟王府,但因料到她晚归时必会烂醉如泥,素敛怕她坐得不舒坦,早就吩咐了管家子夜时派马车来接。
那辆翠盖朱缨的宝车飞快行驶在官道上,或许因为风雨天,今夜街道上并无多少人,那马车一时间也飞驰得快又稳当。
江云宛翻了个身,只觉得喉咙里酸酸的水儿要溢出来,口舌之间的酒气冲得她头晕至极,她真是后悔猛灌那最后那一口烈酒,为的一个十七岁的小屁孩,她不至于大动肝火呀……
思及此处,她堪堪地拿纤手遮住了唇,忍住一阵胃里翻腾的呕吐感:“素敛……今日你这丫头怎么枕起来如此清瘦……难不成前些日子跟你拌嘴……你便绝食了不成?”
她朦朦胧胧记得刚上马车,素敛便让自己枕在她的大腿上,她翻身后应面对着素敛的腰腹处,此时伸出手捏捏,却怎地也掐不动。
“老实些。”冷冰冰地三个字,砸得江云宛清醒了几分。
男子的声音?她忽地睁开眼睛。
因躺在他的膝盖上,这般望去,他的鼻梁如峰似是刀刻,剑眉如山簇着淡墨,唇角微敛含着孤高,双眸清寂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幽幽地侧脸望向车窗外。
“秦湑!”江云宛大叫,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素敛扶她上车时,那冰山脸明明赌气地骑着快马,一骑绝尘地消失在夜色里了呀!
“解酒的丸药也该起作用了,自己坐着罢。”秦湑一双无情的眸子并不看她,只漫着窗外的夜景。
江云宛一怒,立刻坐起身,却因失去重心,她的脑袋“咚”的一声,沉闷响亮地撞上了马车壁。
“痛……”她眼眶里漫出一层泪花:“谁要躺在你腿上了,我记得我明明躺在素敛身上来着!”
莫约是那解酒的清露丸起了作用,她眼前的迷雾也尽数散了去,反而映得那少年愈发明晰清澈。
他端坐在自己身侧,似乎枯坐于红尘紫陌之外,隔着一层世俗喧嚣的繁杂,孑然清冷,因为身子高,平日她和素敛两个女子坐起来也很宽裕的马车,因为他显得狭小了几分。靠得极近,她在浓浓的酒味中又依稀闻到他袖口的药香。
她忽地扯过他的手臂,卷起袖子。
秦湑刚要挣脱,却见她眸中那份认真和薄怒,便不动声色地由她去了。
果然,她偷偷地来了北疆,暗中救了他数次,否则她又怎会知道他伤得最重的地方……
一层层绷带之下,他右臂上的伤口依旧渗出了鲜血,因那一袭黑袍,即使染了血也无人得知,她薄唇一敛:“秦湑,你这没轻重的孩子,伤成这样还不好好请个大夫医治!”
那绷带歪歪斜斜,一看就是自己随便缠上去的。
“与你无关。”秦湑眸中露出几分愠色,因为听见从她嘴里吐出的那两个字。
孩子?原来她依旧只把他当成个孩子。
一思及此处,他便猛地扯过袖子,将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掩住,侧脸不再理会。
偏偏此时,马车一个急转弯,江云宛身子一歪,无心地抱住了秦湑的腰……
她似是抱上了一根滚烫的柱子一般,匆忙地撤开手,那眼珠滴溜溜一转,满面通红地别过脸,也不去看他了。
一时间车内的气氛无比尴尬……
“为何忽然回京?想来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你又怎会离开北境?”江云宛借着朦胧的夜色掩饰自己的脸红。
“皇上说有大事,要本侯秘密回京,结果却只是陪你去云阳罢了。”秦湑寒声道。
“陪我去云阳,难道不是大事么?几万灾民的性命在你眼里恐怕还不及大梁公主一半重要罢!”江云宛不知为何,这别扭孩子就是让她心气不顺!
秦湑并不回答,眼中那抹冰冷杀意几乎能把江云宛吞噬。
“想不到,江大人也喜欢八卦这种无聊之事。”秦湑语调如冰。
江云宛见他连称呼都改了,便更想嘲弄他,可刚刚张开口——
“咻——”一声细微的风声,诡异而又阴冷。
江云宛一愣,便回头去看秦湑,后者眉间杀意一凛!
“抱紧我。”秦湑忽地低声命令。
江云宛也敛了笑意,正色道:“各逃各的,我才不要抱你。”
秦湑耳中的风吹草动,飒飒落叶声中,分明听见了杀手的足尖点过树梢的声音。
东南,西北,正前方,甚至更远的地方,虽不能明确地听出有几人,但数量应该在三人以上。江云宛虽学过武功,但也是一招半式,花拳绣腿,绝对不登大雅之堂,更遑论在实战里自保?
秦湑毫不迟疑,一把搂紧了江云宛的腰际。
然后提气,抱着她一起飞出马车窗外……
马车不知不觉间行至了一处密林,树林中暗影重重,看不分明,却裹挟着杀气汹涌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过年实在太忙了,各种心力憔悴……希望男主重新出场能一改我的颓靡之态~
☆、拂尽千秋,宫花散毒,惊断云阳路
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啸,江云宛眼睛一阖,紧紧抱住了秦湑,然后觉得他似乎后背着地,带着她在草丛里滚出了好远。
再一睁眼时但见赶车的人已不见踪影,那辆翠盖朱缨的华车从车厢里轰然炸开,马车四壁碎成几片借着那股怪力被震飞出去,那炸裂之声响彻树林,周围的树影斑驳,狼牙月冷而黯淡中,粉尘四溅,落叶飒飒!
马儿受惊,扬蹄嘶鸣,却忽地被飞来的暗器击中要害,顿时倒地抽搐了片刻便死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马儿死去不过一瞬,骨肉便开始融化,散发出阵阵恶臭,先是看着它的皮肉冒泡,再而可见森森白骨,最后摊作一滩血肉模糊的血泊,那白骨化成一阵青烟,经风一吹,散去了然无痕。
这么一匹马,就这样瞬间消失!
江云宛哪里经过这种惊骇可怖之事,顿时心如擂鼓,连大气也不敢出,只能死死抓着秦湑的腰际,呜呜了两声。
并不是她胆小,只是她将眼睛阖上之前,看清四面八方飞来的几道凛冽蓝光,那寒芒逼来,竟无一丝要刀下留人的心软……
她不想死前皮肉裂开,直冒血水,变成一缕腥臭的青烟飘上天呐。
拂千秋?秦湑心下一凛,却不知为何杀意从眼底幽幽化作一点青芒,他起身挡在江云宛身前,猛然拔剑。
寒芒暴涨,那剑锋映着几点冷光,划开一层逼人后撤的煞气!
“锵锵锵——”他手中长剑挡住三次攻来的暗箭,腕子飞扬,动作毫无花哨,却在他足尖一点飞起的瞬间,映成一道青色光幕,在林中如一丛幽幽鬼火,令人脊背发寒。
秦湑飞身,脚尖点在树上借力,身轻如鸿,那长剑直震,“嗤”的一声,那划开皮肉之声细得微不可察,逼来的黑衣杀手却登时拦腰断作两截,温热的血腥气漫开一阵血雨。
似是感受到身侧的杀意,秦湑那把长剑直直劈下,另一个黑衣人眉间一点朱砂色瞬时划开一道红痕,脚下瘫软,死在了草丛里。
一股腥热的血溅上江云宛的脸颊,她只敢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却见秦湑眼也不眨地手刃了两个刺客,那剑下毫不留情,霸道又狠辣之极。
毫无花哨,和刺客们舞出一阵阵剑风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