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划了一道弧,从内屈肘处延至手背上方,血不断泌出。撑着栏杆的手经此一挫,再难使力,欲往外跃的身子摔回至地上。踉跄地倚着栏杆站稳,两张狰狞的面孔和滴血的利刃近在咫尺,我万念俱灰,闭目待死。
第十四章 旧地重游(下)
正是电光火石间,细如蚊蝇的声音突然刺耳响起,两道暗器自空中划过,恰好没入二人心脏之中!未来得及惨呼,二人已是怦然倒地。我猛然睁开眼,只见地上两枚弯月飞刀劲力未消,犹自打转,其大小不过指甲盖般,通体幽绿,中央刻有云水纹,俨然是冥月教的特殊标志。乍看下去,与方才放出的信号弹竟同出一辙。而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两枚暗器皆方从人体中穿膛而过,但其上竟无丝毫血迹,唯有深刻的云水纹内吸满鲜血。那血像是凝固了般,灌注满云水纹,一滴不多,一滴不少,丝毫不往外漏。
十步外,叶夜侧着身子,悬在空中的手缓缓放下,冷眼看着地上两人,眼里尽是不屑:“哼,名门正道?如此废物费我两枚‘喋血’,可惜。”
总算避过一劫,心头大石落地,我长吁一口气,忍痛将负伤的手穴道点住,止停外溢的血,上前颔首致谢:“多谢叶兄相救。”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怀中那人,若不是他,你的生死与我何干?”叶夜转过身,口气仍旧傲然,一身我行我素的黑衣比上次做工精巧了许多,光华四射的月纹刺绣缭绕于衣袖及裤腿两侧。
果然,人的地位一高服饰亦随之奢华起来。一代新人换旧人,楚倾寒死后,声震八方的冥月教自然而然落入这位同样武功绝顶的总执法手中:“良久没见,叶兄仍旧故我。听闻叶兄荣登冥月教新任教主之位,可喜可贺。”
叶夜摇摇头,看向我怀中的人,眼神一黯:“有何可喜,教内大小事务夜自问未及教主分毫,深负教主厚爱。”
“叶兄的日子似乎过得不太顺当?”冥月教凝聚了楚倾寒的太多心血,不知是好奇心使然,还是爱屋及乌的心态作怪,我实在想知道冥月教近况。
叶夜收回黯然的目光,并未答我所问,只是望向我被剑撕破的斑斑血迹衣袖道:“风兄与其有暇关心叶某,倒不如顾一下自己更好。方才那刀若是再深少许,你的手经已断了。”
冥冥中一切似乎早有定数,如果,不是楚倾寒给了烟雾弹予我,如果,不是叶夜此等及时,恐怕此刻我早已惨淡收场:“幸得叶教主相救及时,否则性命堪忧。说来也巧,叶兄怎会在此附近?”
“教主死后,教内发生了很多事,语晨负气出走。我这次来中原就是为了寻他,途中适逢偶经此地。”提到语晨名字,叶夜冷傲的眼中闪过一丝少有的柔情,从其语气中不难听出两人不浅的纠葛。看着叶夜样子,我不禁暗叹:显然有私情的两人啊……也不知楚倾寒是怎么想的,那么明晃晃的奸情他不捉,我和香儿话都没说上几次,他也可以记恨那般久。
“教主遗体流落在外终究不太妥当,若被不法之徒觑窃去了,更是后患无穷。冥月教内素有列代教主坟陵,本行我除寻人外,更欲将教主遗体运回教中好生安葬。”心下本正是概叹不平中,叶夜异常严肃的话语却将我扯回至现实中,全身一颤。
“叶兄莫要强人所难。”惨笑着往后挪动身子,生平首次感觉如此无助。先前和那二人尚能勉强抗衡片刻,但叶夜,除非他不出手,否则,我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叶夜倒也是君子,听见我的拒绝后,并未以武相逼,稍作思忖道:“风兄执意不肯,我亦不强求。只是现今江湖,风兄与楚教主的事已暗下传得五花八门、沸沸扬扬。三人成虎,难免有各种居心叵测之徒前来骚扰。依风兄实力,实难护得教主遗体周全。”
“我自会找处无人之地与他一道隐居,不再踏足江湖。”今日遇上的名门正道只是一个缩影,谁能保证他日再遇上之人不会又是如此?此等事,一次半次能以命相护,侥幸逃脱。但若再多来几次,即使将自己性命搭上亦毫无用处。与其力争在尔虞我诈的江湖上立足,不如归于山林,自在逍遥。
“何苦呢?教主在世时,你既不肯领他情,现在他不在了,你再如此,亦不过是……”叶夜不屑冷笑,语气间带了几分嘲讽,欲言又止。
“叶兄言下之意是说在下假惺惺?”迟来的爱注定不被认可。已经,再也没有人会信我……百般无奈,为了令叶夜放弃此事,我唯有将早在心中立定主意的事吐出:“三年后,我若救不了楚倾寒,自会以死谢罪,随他而去。还请叶兄暂且将此事搁下,给予在下些许时日。”
叶夜一怔,沉吟良久,转身叹息离去:“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罢了,风兄你多加保重,叶某先行告辞。”
叶夜形如鬼魅的身影刹那间再度消失无踪,我单手怀抱楚倾寒,右手渗着血无力搭在一旁,艰难往回走。青石板路,从烟波桥伸展至近郊风临阁。曾经,在此路上决绝远离,如今步步回首,倍感艰辛。古铜大门映入眼帘,手上的伤口和脆弱的神经同时开裂,轻轻将楚倾寒靠置在墙边,午后的街道寂寥无人,我按着他的肩,掂高脚凑上前,脸颊相贴,疲倦地闭上眼,倒伏在他身上。
适才那一剑没有伤及骨,却无可避免地断了筋。伤这种东西,刚受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短短一霎痛楚,复又归于木然。可未等木然持续多久,伤痛很快又漫天盖地席卷而来,变本加厉。经历过最近日子的平静,原以为不再会有初时那撕心裂肺的感觉,却殊不知,先前一切不过是伤口刚被割开的一瞬而已。麻木过后,真正刻骨铭心的痛楚汹涌而至,深入骨髓。从未有如此自卑,终发现自己这般软弱无助。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除忍让外便再无能为力。一直以为自己很能干,企图做两人间的强者,却原来连这样的他也无法保护……
尚在滴血的手突然被握住,师兄不知什么时候立于一旁,沉下脸,关切地责备道:“怎生搞成这样?”
“他的仇家多如牛毛。”摇摇头,我径直走进内屋,刚放置好楚倾寒,一回头,君临已执着金疮药和水盆站在隔壁。
不由分说,君临一把将我按下,撩起半湿的衣袖,细察伤口:“让我看看。“
“手筋断了。”缩回手,我洗净血迹,自行上药。
“续筋膏在哪里?”君临起身,踱步往一旁的药柜。
“那刀砍得深,伤在要害,而且已过好几个时辰,不必浪费药了。”凡伤皆有最佳诊治期,若是过了,治愈起来便难上很多,有一些更是无法再治。
“行不行也要一试,难道就这样不管么?”君临皱眉,翻箱倒柜四下寻找。
“不过是难以使力而已,又不是习武之人,何必在乎那么多?”
君临不语,继续搜索。眼看师兄执意要寻,我无奈,只好顺其意:“右手边,第四格抽屉里的黑盒子。”
从一大堆瓶瓶罐罐中挖出个小盒子,清凉的药膏涂抹上患处。痛是已止,但事实上并无太大用途。毕竟,药再好也罢,医术再好也罢,有些伤注定难以弥补,只能留下永恒的伤疤,无尽伤痛。
处理好伤势,我开始收拾行装:“此地不宜久留。”
对于我要离开的决定,师兄并没多少惊讶,淡然问:“你打算去哪里?”
“冰火岛。前些日子我和他住在那里,冰火岛上荒无人烟,且终年积雪……他在那种环境下会比较好。”
收入行装的东西一件接一件,这次离开,恐怕以后都不会再回来……如此一想,大包小包不禁捡满一堆,每样皆是重要,难以取舍。目光于包袱间流连,最后越过一切,定格在楚倾寒身上。顿时醒觉,只要和他一起,孓然一身又何妨。将一众细软搁回原处,我仅留下或常用或稀有的药材,再无他求。
待我收拾好一切坐下,君临道:“隐居也好,免却不少麻烦事,三年后我去找你。只是未知冰火岛坐落何方?”
掏出前往冰火岛的海图,我拓下一份递给师兄。
“这里……离中原是有点远,但从洛水过去倒恰好是条直路。”
“洛水啊……”原来如此。
心里堵得慌,我抬头往外看,窗外暖阳尚是一片明媚:“天色尚早,我打算从速启程。”
“珍重。”君临伸手拍拍我肩膀,不舍地先行离去。
“再会。”
目送师兄远去,出行前,我为掩人耳目,将楚倾寒身上耀眼的华服换回他以前穿过的淡棕布衣。其间不由得感叹,还是包子时期的他最为可爱。如果人生能够选择停在某一时期,我定义无反顾选择那时。戴起斗笠遮住面容,往驿站雇辆马车,我携上楚倾寒和为数不多的细软,向远方驶去。
至洛水的路不远,犹豫再三,我决定在去其之前再往一处旧地——永州。人在弥留之际总喜欢重游旧地,然今次往冰火岛已不再打算回头。那便唯有将感伤春秋的情怀提早三年了结掉吧。
良久没来,永州城事过境迁,郊外荒废良久的茶寮亦已改作焕然一新的格局,过往客商车水马龙。纤瘦的身躯在大街上不至于太显眼,我尽量将头低垂,悄然夹杂于人流里在大街上晃荡,斗笠边缘垂下的白纱摇摇落落。突然,一道人影怒气冲冲从身前掠过,连连撞到几名路人仍全然不停下道歉。我将斗笠略略上揭,本想看一下适才那位仁兄,结果却意外碰上位曾有一面之缘的人。
“龙兄?”此时的龙飞与大半年前已不尽相同,那张原是须髯遍布的脸剃刮得甚是干净,展现出其浓眉大眼的国字口脸。虽远称不上斯文,但而无什莽夫之气。
龙飞本正焦急往前张望,听见我招呼,勉强停住脚步:“你……上次酒馆里的那位兄弟?”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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