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亲自为她赶车,倒不是因为江清流重视,而是其他人都不愿意。
路过七宿镇的时候,江清流突然道:“我有事要渐渐太奶奶,在此停车。”
齐大将车停在大道旁,里面就是沉碧山庄。薄野景行倚着车壁,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阵笑闹之声。她掀开车帘,只见外面侍女抱着一个小胖娃娃,一直将江清流送出沉碧山庄。那娃娃咿咿呀呀地挥着小手,一会儿抓抓侍女的辫子,一会儿又去摸旁边的石狮子。
外面天寒,江清流向侍女挥挥手,侍女便抱着孩子回身进了山庄。
江清流上得马车,齐大扬鞭一挥,马车便离了山庄。薄野景行放下车帘,也明白江清流停车之故。她唇角微挑:“都这么大了。”
江清流当然知道她所指何物:“小娃娃总是长得很快的。马上要开始说话、走路了。”
薄野景行重新靠在车壁上:“现在想来……当初没吃这小子,还是挺好的。”
江清流轻轻握住她的手,四目相对,确实一阵沉默。江清流缓缓凑近她,轻轻吻上她的唇。薄野景行没有拒绝,唇瓣相接,他的气息干净而清冽。两人就这么默默地亲吻,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假如真心只是空中的楼阁,请让我于幻想之中身临仙阙,哪怕片刻。
到达京都那天,正是二月末。
樱花乍谢,桃花含苞。
不老城梅家的人还围困着浮云台,圣上几度欲插手,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一直没有表态。江清流等人自然心里清楚——朝廷内部,必然有不少人不满自在妖道,这时候落井下石。外面谣言又已越传越烈,圣上便有些举棋不定了。
跟薄野景行重回浮云台,卫枭早已不知所终。里面倒是有许多阴阳道为非作歹的物证。还有一直帮着阴阳道炼制丹药的——梵素素。薄野景行踏进临仙阁的时候,她身边有三个年轻男子。她戴着头帷帽,一直不肯露出容颜。
这时候薄野景行进来,她倒是十分平静:“大师兄。”
薄野景行却似乎没有前事,她还是三十几年前,寒音谷追逐落花蝴蝶的梵素素。她向她张开双臂:“素素过来。”
梵素素颤抖着起身,上前两步扑进她怀里,骤然痛苦:“师兄……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很久,可是你一直没有来,一直都没有来!”薄野景行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
梵素素泣不成声:“那里又黑又脏,我真的害怕极了……”
薄野景行揉揉她的头发:“已经没事了。”
梵素素又哭了一阵,这才招手示意三个年轻男子走到薄野景行面前:“师父,他们……”她的声音姐姐小了下去,薄野景行打量着三个年轻的孩子。好半天,梵素素终于怯怯地开口:“大师兄……我不是有意要出卖你的。可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薄野景行就懂了:“他们都是你的孩子?”
梵素素一手扯住她的衣角,语声接近哀求:“大师兄,这辈子我求过你无数次,你每次都是有求必应的。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求你,放过他们,大师兄。当年的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薄野景行站起身,长衣潇潇。梵素素的眼睛湿透了帷帽:“大师兄,我求求你。”
薄野景行倾身将她扶起:“别哭。”
梵素素紧紧握着她的手:“答应我!”
薄野景行终于开口:“你们走吧。”
三个年轻男孩子,两个都是二十余岁,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这时候看着梵素素,有些不知所措。梵素素向他们点点头,他们终于犹豫着出了临仙阁,带着梵素素走出浮云台,江清流站在一边,薄野景行走近他:“找人把素素送回我的住处。”
江清流便命齐大去办,待人走远,方又道:“我跟应雪他们打过招呼了,卫枭的三个孩子……”
薄野景行侧身经过,只留下轻描淡写一个字:“杀。”
江清流与梅应雪两家的人从浮云台搜出的罪证,便是圣上看了也是龙颜大怒。
铁证如山,那位终生憧憬着得道成仙、不死不伤的圣上也终于下旨,着剥夺自在妖道上师称号,除国师之位,全国海捕。可时隔数月之久,卫枭早已不知所终。
何处去捕?
而薄野景行也并不失望,江清流算是有些了解她了:“你是不是知道卫枭的行踪?”
薄野景行不搭理他,自将阴阳道的地宫搜索了个遍,江清流知道她还是挂心着同门的消息,也派人帮着找。把整座地宫已经翻遍,也没有找到寒音公子等人。
三月末,江清流已经准备返回沉碧山庄了,走之前自然是有话要问薄野景行的:“如今诸事已毕,我太爷爷的仇也倒了应该了结的时候了。”
薄野景行倒是不着急:“我尚未找到要找的人,如果就已事毕?再等等。”
到四月初的一晚,薄野景行正睡着,突然有人进来,薄野景行刚刚坐起,突然一截剑尖从纱帐外刺了进来。薄野景行看也没看,二指截住剑身,使她再难寸进:“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觉,又要干什么吗?”
纱帐外,梵素素的声音愤怒中带着仇恨:“你杀了他们!你答应过我的!”薄野景行也不太意外:“素素,即使我答应,寒音谷我们同门的亡灵会不会答应?”
隔着纱帐,梵素素失声痛哭:“可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抚育他们二十几年!”
薄野景行正要答话,突然梵素素背后另有一人跃起,一剑刺出。这一剑如毒蛇一般又快又狠,薄野景行坐在榻上,可避的地方本来就少。这时候她有一个选择——她握着梵素素的剑,只需要稍微一引,梵素素就能挡在她面前,她完完全全可以避过那一剑。
但是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她一手按下梵素素的头,夺她之剑相迎。终究是慢了一步,对方的剑在她脖子上划下一道口子。好在她迅速以纱帐绞住对方剑身,减缓了速度,再提剑相迎,使对方不能再进。
那伤口虽然沁出血珠,却并未伤及要害。
帐外人当然不会甘休,手中剑受阻,他击出一掌,薄野景行与他掌风一对,两人都是一惊。显然对方内力之深厚,双方都有些大出意料。薄野景行冷哼:“卫枭,是你吗?”
隔着纱帐,卫枭的脸如同隔着面纱。他两击落空之后,右手屈指一弹,有什么东西紫红一片扑面而来。薄野景行一记抚花掌一扫,将这片紫红又迎面扫向他。卫枭后退两步,薄野景行一手持剑,这时候另一只手还摁着梵素素的头,轻轻抚摸。
二人就这样对峙,半晌,卫枭终于开口:“你真是薄野景行?你真的长生不老了?”
薄野景行冷哂:“是啊,以前我一直想不通原因,现在看来,似乎应该多谢你。”
卫枭的目光充满贪婪:“不必,待我服下你的心,我会感谢你。”
薄野景行摇头:“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
卫枭一怔,却剑身后房门突然被踹开,许多人站在门外,当先一人自然是江清流。卫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为报寒音谷之仇苦苦等候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不和我交手吗?”
薄野景行轻轻拍拍梵素素的背:“不交手啦,你如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扬名立万的事,交给孩子们去干吧。我们把所有的风光都占尽了,让江湖一代不如一代不不太好了。”
卫枭还要说话,江清流上前一步,准备亲自会会他。薄野景行挥手,轻声道:“素素,把纱帐钩起来。”
梵素素还在哭泣,这时候却起身,真的把纱帐钩了起来。薄野景行坐起身,火红的睡衣让她的气色显得非常好:“宫家娃娃,你先来。”
旁边的宫自在一怔,但立刻执剑上前:“卫枭,宫某便为被阴阳道杀害的人向你讨教!”
卫枭笑了一下,江、梅两家的人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他也不急躁,一转身夺了一人的剑:“凭你也配称讨教?”
他一剑刺出,宫自在就感觉出了差距,那剑法似乎一直平淡无奇,但其角度与力道,均让他躲避吃力。但毫无疑问,跟这样的高手交手,确实受益良多。而卫枭也有顾忌——薄野景行的刀丝,传闻中勾魂于无形。他确实不敢大意。
宫自在于他手下走不过三十招,就败象环生。薄野景行就在这时轻身跃出,中途截下卫枭的剑,复又退出,转而向梅应雪抬抬下巴:“梅家娃娃来。”
梅应雪早就按捺不住,这时候提剑迎上,薄野景行又返回床榻之上,拥被而观。梅应雪与宫自在可以说不相上下,但是宫自在常年于江湖行走,若论单打独斗的江湖经验,还要强上一分。
而梅应雪方才在旁边看了一阵二人交手,对卫枭多少有一定了解,这才勉强将这一分不足弥补上。他在卫枭手下也称了三十二招,眼看就要被一剑封喉,薄野景行刀丝就在这时候恰到好处地荡出,卫枭恨恨地收剑回救,却将梅应雪放了生。
薄野景行仍然是招式未老,抽身即退:“清流,你来。”
她一声郑重的“清流”,江清流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似乎是绝对不能让人失望。他提剑而上,卫枭初初与他交手,便说了一句:“你比他们两个强些。”
江清流并不答话,九分剑法之虚实变换,在他手中施展开来,如同行云流水。薄野景行不时提点:“虚可以实,实亦能虚,剑法若成,则剑招可弃。”
对方哪一剑是虚,哪一剑是实;哪一剑是想将他逼到什么角落,哪一剑是想要利用房中逼仄狭窄的地形,她事无巨细,一一分析。
江清流跟卫枭战到六十余招,终于露出险象。薄野景行仍然以刀丝击出。迫其回救,却立刻止住攻击,由江清流继续与他交战。卫枭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防着她。江清流就这样无数次遇险之后,慢慢地也能跟着卫枭的节奏。
对他的虚实之剑江然也有了预测。他与卫枭交战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次到一百二十招之时,竟然差点划伤卫枭握剑的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