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太太传了柳絮儿去,莫非是猜着了姑娘的心思?若是再因着这死猫,太太猜夺着是咱们这边儿装神弄鬼儿,别揪不出八姑娘返连累了姑娘更不得太太的心,到了那时可怎生是好?这个品书当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玉妍看了眼听琴,沉思了片刻,“你们四个三更天都进来。我有事同你们商议。”当夜三更天过,琴棋书画四个丫头都进了七姑娘的寝房之内。玉妍看了眼侍画,“姑娘且放心吧,小丫头们并几个嬷嬷都睡熟了。”
紫藤轩中说身世
玉妍点了点头。一一看过了自己这四个自小到大相伴一处的丫鬟。“这些日子也难为了你们几个。我也知晓你们四个都是一心向着我的。从前你们就说太太偏心四姐八妹和你们六爷,奈何我拘着你们,纵有那不平不满之气,你们四个也多是憋在心里头。这么些年,都是主子身边儿有脸面的,你们在紫藤轩外头却因我之故受了不少的冷待和闲气。今儿我在这儿给你们也赔个不是。”说罢,玉妍缓缓起身要福礼,把四个丫头都弄得慌了神儿,忙拥上来抱住自家姑娘。
“姑娘!使不得!您今儿这是怎的了?可是我们有那做得不当的,姑娘只管责罚便是。”听琴为四婢之首,见自家姑娘这么些年来为亲娘所不喜,更是被自己的妹妹妒忌到要往那吃食里放伤人根本的泄泻之药。姑娘如今还要给身边的丫鬟行礼赔不是,心里一酸,那眼泪儿就下来了。
玉妍拍了拍听琴的手,示意她们都坐下,“如今太太做得实在太过了些。原本我也不想让你们几个都掺和进来,左不过就是陈年旧事,知道得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儿。如今却不得不说与你们知晓,你们家姑娘原本就不是太太的亲生女儿。”玉妍话到此处,停顿了下,拿眼睛盯着四个丫鬟。只见四人面上均是一惊,瞬间便苍白了脸色齐刷刷看向玉妍,“姑娘!”品书最先出声,觉着唐突了些,又看了看身边儿的观棋。
“姑娘这是病糊涂了还是怎么着?好端端怎么真格儿说起胡话来了?”观棋拿眼盯着玉妍,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都点儿颤声儿。玉妍扑哧便笑出来了。“哪个亲娘给自己生的孩儿用那么歹毒的药?若不是观棋你自小家里就是采药的,对那些药草熟惯了的,哪里会闻得出那桂花绿豆糕里有那么一股子金佛手的腥味儿?你们只道是八姑娘因着妒忌才弄了这伤人根本的泻药?这却是冤枉了八姑娘。那糕点是每日里厨房依例送来的,八姑娘虽说小性儿了点儿,却还有那么股子傲然在心里,且她常年病弱,哪里想得到这些。”说罢了,玉妍叹了口气。
“况且那里面儿并不只有金佛手一味药。我差人拿着那残渣出去找人看过了,远远不止。这药歹毒非常,若是配齐全了,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的。我用观棋荐来的那药却不是为着惊动了老爷太太好引出八姑娘,这事儿与她无半分关碍。这一遭罪是为了给太太看的。”玉妍说到激动处,不由得咳起来。
侍画忙上前扶着玉妍躺下,“姑娘!”侍画乃四婢中最心慈面软的,此时已泪流满面。玉妍拿手给侍画擦了擦泪,“好丫头,不枉了咱们这些年的情分。”又对着三个丫头说,“我是如今在祖宅的三姨娘所出。当年的事儿也都是那日那位汪妈妈前来拜见时才知晓的。二门外许贺家的当日曾领过三姨娘的恩典,这才把信给了品书,亏得这许妈妈也是个明白人儿,知道你们四个跟我亲厚。若是给了旁的小丫头,怕是那信早就进了文贤院。
太太这些年在这紫藤轩中也是下了力气布眼线的。梁妈妈是一个,柳絮儿,或者还有别的人。你们四个是老爷当年亲选的。怕是太太这些年也没少召见你们去问我的衣食起居。”四个丫头互相看看,都没作声,显然是默认了。“太太此人心思也算玲珑,虽是传你们问话,必定不会直截了当就吩咐你们什么。三姨娘信中说过,你们四个还是她和汪妈妈暗中相看好了的,趁着太太换内院儿奴婢时求了老爷放在我身边儿的。身家干净,娘老子也都是老实持重之人。听琴的娘更是得了三姨娘的推举,由老爷一并给了个厨房的差事。
这些事儿都是死死瞒着太太的。是以,太太这些年也忌惮你们些,深恐你们是老爷的人。”“姑娘,既这么着,何不将那糕点拿给了老爷,让老爷好好惩戒太太一番,看她还敢不敢如此?”品书如今深恨了太太,说这话的模样都恨不能掐太太一把才好的架势,倒是把个玉妍逗得笑起来。
“你这死丫头,最是个炮筒子!我名分上是太太所出!这糕点是厨房送来的,跟太太什么相干?我就去找老爷评理?太太可多得是法子将屎盆子扣到我头上,不孝?栽赃?狼心狗肺。都由得她去说。返成了我诬陷亲娘!永无翻身之日了。”
“姑娘,这么些年从未收着过三姨娘只言片语,却是为何几月前汪妈妈才来求见姑娘?姑娘可别误中了别人的计谋才好。”观棋是四人中心里最灵敏活络的。“汪妈妈求见那日,不是曾找周奶娘来对质过?再没有错的。那日之后,我也留心观察了太太的举动,原本不过以为是太太有什么心结,不太喜爱于我罢了,如今方知缘故,这也是人之常情。换做是你家姑娘我,还不一定能够做到太太的五分呢。这经年累月,眼前日日晃着个得了嫡出名分的庶女,还不能随意呵斥打骂,更不能断了月例银子、不仅不能怎么样,还要好吃好喝好穿地供养着。这是何等的打击?一般的深宅妇人怕也是要积郁于心的。更不要说真正的嫡子嫡女们还要被亲生的爹娘蒙在鼓里日日与这庶出的女儿亲姐妹,亲姐弟般相待,起坐相处都在一处。”
玉妍说着,想着太太那张端方的脸,又笑了起来。“今日说与你们知晓,也是让你们都警醒些的意思。太太与咱们隔着心呢!梁妈妈旧日里受过我的恩惠,我那时自是看太太的面子,尊重她屋子里遣来的老妈妈,还要说这梁妈妈也是个仗义之人,竟自那以后对咱们这紫藤轩诸事都睁只眼闭只眼,如若不然,咱们这些年哪得这般逍遥?”听琴听见姑娘如此说,面露疑惑,“姑娘那这柳絮儿?”“柳絮儿的亲姑姑便是嫁了太太跟前儿的关妈妈的侄子,关妈妈一家子本就是太太的陪房。上个月太太将柳絮儿赏给了紫藤轩,怕也是觉出来梁妈妈不堪大用吧。”四个丫头听见姑娘如此说,真是一时间觉得山河崩坍,露出个黑洞洞的大深坑一般,只觉两眼都是一片晕黑。
腊月探病众生像
周府中七姑娘自腊月病倒,虽是腊月底终于退了烧,人却全脱了形儿,脸色灰败,连说话的生气儿都没了。太太倒是腊月二十三的那日彻底痊愈了,先办的第一个事儿就是将管家之权自大奶奶韦氏手中夺回来,周家大少奶奶倒也痛快,这当家的时日里凡事都依了嫡母的旧例,太太病愈只消稍稍提那么一句,大奶奶便立时交了钥匙、对牌、账册子。周家大太太这头一件事儿办得畅快无比,连带着对着新进门的大奶奶也和颜悦色起来,韦氏并不骄矜,反倒更卖力伺候婆婆,一时间周家内宅是和睦非常。
这第二个事儿便是在腊月二十五这日大太太劳师动众地率领着两位嫡出的姑娘、六爷并周大奶奶和一干丫头仆妇们眼泪儿汪汪地去紫藤轩瞧了自己的爱女,周大太太那日在紫藤轩中发了好一通脾气,直喊着紫藤轩中的丫头婆子们不中用,把个好端端的姑娘伺候成这般模样,定是趁着主母病中,新奶奶脸面软,她们脱奸耍滑没有尽心伺候。说着便要发落众人,还是七姑娘强撑着身子拉住了太太求太太看在这一干人等伺候多年的份儿上罚了她们月例银子也就罢了。
同去的四姑娘也是泪眼朦胧只说才不过几日的功夫自己一直在太太那边儿侍疾怎的七妹妹就瘦成了这样儿?这可怎么好。那眼泪儿竟似止不住般洒了紫藤轩一地。四姑娘哭了一会子,便忙着叫人打了水来给七姑娘净面,又让人摆了菱花给七姑娘梳妆。玉妍见自家四姐姐如此惺惺作态已顾不得体统规矩为着让自己雪上加霜竟要给个病中的人梳妆,心下不禁冰凉一片。
琴棋书画四婢只站着不动,玉妍连咳带喘地要说话,吓得太太忙拿着帕子掩了口鼻四姑娘也急着后退了那么一步,“四姐姐心疼妹妹玉妍是晓得的。奈何妹妹确实没有心力梳妆,待妹妹好些个了,再烦劳姐姐给妹妹参详个得体的妆容可好?”玉茹见玉妍连这么一句话都要喘上两三回才说得完心里头真是又畅快又有些微微的疼,小时候玉妍干什么都愿意跟着自己这个当四姐的,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见着了太太疼宠四姐八妹和六弟,也只能是更加挺直了脊背坐在一旁,眼中那点渴望是怎么也遮不去的。
如今,姐妹间因着个嫡庶有了隔阂,或许并不是因着嫡庶,自己终究是抢了妹妹的亲事,这心里头总是有个包袱压着,怎么都觉得不那么光明磊落也少了待嫁闺女的那一份喜悦,唯余下担心,若是被玉妍知晓了该怎么办?虽是过了小定礼,却是马虎大意不得的。若是江家知晓了就更是万劫不复。思虑到这些个,玉茹那有些软了的心又坚硬起来。“瞧,姐姐也是心疼妹妹,有些急糊涂了。”说罢了,便又上前拢了拢玉妍的头发,“妹妹莫要心急,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儿将养着也就好了。”
说罢了,玉茹轻轻推了下立在一旁的玉芬。这位八姑娘仍旧是那么个不远不近的神色,瞧了眼玉妍,“整天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瞧着如今可不是真格儿病起来了,你又不若我从小儿便有这恼人的病根子是胎里带出来的,当真还娇弱得了不得了?趁早儿用心吃药。满府里的人可不能因为个你,连个像样儿的年也过不成。”说罢了这话,玉芬便先不耐烦,出了玉妍的屋子到厅堂里坐着吃茶去了。
谦哥儿却是真心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