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自然非要来天一堡赖上一赖,即使没机会,可总也要试试。
他坐到正座,四个女人站在下首,他不说话,四个女人也无话可说,本来准备好的话,可是一见到他,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上病重,城中慌乱的很,将军巡视军防不在大都,府上又多有官员拜访,妾身等不知如何应对,只得讨个借口,说是到堡里小住。”说话的名叫范铭书,是王族远亲的后裔,长相不算最好,但算是最有头脑,从她的话语中便可看得出来,既没有编借口,也没有说出真正来意,算得上得体,天盛私下其实更欣赏这种女子,相貌只是床榻间才会在意的小事,只是这些女人完全是被他放到另一个世界里的,说不碰她们,自然是分毫不动。
沉吟半刻,视线从她们身上掠过,“既然已经来了,就暂时住几天,缺什么,吩咐下人们便可。”此时赶不赶她们走,并没有什么意义。
既然可以住下,众女自然再不多言,就是有话,也要等到下次见面再说,一下子冲上前说个够,那是愚人的做法,弄不好立即就得转身回去。
看着四人退出门外,天盛才转头问小奴,“二爷跟明鹏在哪儿?”
“看过西院那位玉姑娘后,二爷跟明爷就出门去了,并不知道去向,只让照顾好那位姑娘的起居,他们不过一日两日就会回来。”
看来这两个小子怕是非要弄清楚玉玲珑在风城遭袭的事,只是这事不是轻易就能查出来的,他也是花了数年的时间才知道个大概,本来只是好奇玉玲珑的身份,后来查出她的母亲是玉茵茵后,接连又带出了后面的诸多线索,恐怕天仰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害死火氏夫妇的直接原因并不是因为他,而只是因为追杀他,恰巧让宋齐梁的人偶然发现了藏身天降山的玉茵茵,这才有了后面的灭门一事,只是他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宋齐梁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力气去抓这么个小女人。
想到此,他又开始思索那小女人是否跟他说了实话,玉茵茵是否真得没有给她留下什么?
夜晚,风势渐大,白天融化的积雪被风吹做冰粒,沙沙的敲打着窗格子,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玉玲珑倏然坐起身,满头大汗,掀开帐子,外面一团漆黑,侧耳倾听,除了风声吼吼,并没有敲门声,看来是她在做梦,可能是上次被掳的惊悸还没消。
放下帐子,拉上锦被,背靠着棉枕,一时不敢入睡,脚上手上还很冰凉,睡了大半夜都没把被窝睡暖。
等了半天,了无睡意,起身想喝些凉茶,因为怕动静太大惊醒耳房的女侍,特意放轻了脚步。
茶几的左后方正对着梳妆台,梳妆台上放了一面半身椭圆的铜镜,侧过身时,正可看见铜镜里自己的身影,因为映着窗外的亮光,只可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此刻她看得不是自己的轮廓,而是窗侧某个点,虽然只是偶然一瞥,但可以肯定,那肯定是个人影。
定在原处,手里还捧着茶碗,她迟疑着该怎么办,叫喊还是夺门而出?
显然,来者并不打算给她选择的机会,就在她扔下茶碗的瞬时,刀刃抵在了她的喉管上,从那纤细的触感可知,应该是个女人,手也同她一样,冰凉凉的,“到床上去!”声音显得有些微颤,略带沙哑。
两人踉跄地坐到床上,“把帐子拉下来!”
她刚拉上帐子,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接着便有人砸门,不等她应声,耳房的女侍已经把门打开,几团火光跃入眼帘,刺眼得很。
“堡里有刺客,屋里可有动静?”有人如是问。
“没有。”女侍应答。
“姑娘可睡下了?”
这都后半夜了,没睡下的人很少吧,女侍回头看看卧房门上的帘子,抱着灯烛转身进了卧房,“姑娘?”
“什么事?”声音显得很平静。
“堡里进了刺客,问姑娘可安好?”女侍将灯烛放下,伸手打开帐子,却见玉玲珑光裸着肩头,随即赶紧把帐子阖上。
外间再问时,女侍只答无恙。
等到把外间的人送走,玉玲珑又寻了个借口,把女侍支出去,屋里恢复平静,玉玲珑的脖子上也渗出了血渍,那刀刃太锋利,只轻轻一滑,便是一道血痕。
掀开被褥,一个青衣女子自床上坐起身,无妆无饰,黑发束成单髻,冷眼打量一下玉玲珑。
玉玲珑拉好肩头的绸衣,眼睛不经意瞥见了床单上一滩黑紫的血浆,看来伤得很重,恐怕她就是刚刚那些人口中的刺客了吧。
“喝一口!”指着床前小几上的茶水如此命令,刀刃抵在玉玲珑的后腰处。
玉玲珑捧过凉茶,刚喝一口,便被那女人夺去,从怀中取了粒红色药丸扔进水中,只等消融后,一饮而尽。
“你也是天盛的女人?”盘膝而坐,斜视着玉玲珑,问话中显然带着莫名的鄙夷,天盛这种人也只配找这种有色无脑的女人。
“不是。”这女人不认识她,看来应该不是对着自己来得。
“那是天仰的?”
“不是。”
两者都不是,让青衣女子略微正眼看她,“那你是谁?”问得理直气壮。
“借住的食客。”
哼笑,天盛兄弟俩是出了名的衣冠禽兽,鬼才相信他们会放过这么块小肥肉,视线不经意扫到玉玲珑□在外的手肘腕,上面有一颗猩红的痣点,那是只有高尚的女人才会点的东西——莫名其妙的自我贞洁的象征,除了向男人证明我很干净外,别无他用。点这种东西的女人不是要卖给王族的,就是要被待价而沽的,看来这小女人是被卖了个好价钱,竟然能住进天一堡。
玉玲珑清楚她眼中的鄙夷为何,她这样的女人若没有寻到好人家安身立命,迟早有一天要身败名裂,手腕上的那粒宫砂,就是梁妈妈给她的礼物,她说这样一来,也许会让她未来的良人更珍惜自己。
☆、八 绝地暗杀 二
那女人的伤很重,被利器穿透了右腹,而且流出的血也呈紫黑色,似乎是中了剧毒。
“喊吧,最好把人都喊来,反正我也活不了,不如送你个人情。”印堂渐渐变成紫红,胸口处剧烈起伏着。
这场面让玉玲珑回忆起了另一个场景,母亲也是在这样剧烈的喘息中悄然闭上双眼的,所以这场面看起来格外的刺眼。
双手紧攥在身侧,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门咕咚一声被人踹开,几个灰衣男人冲了进来,玉玲珑意识有些恍然,天盛从从灰衣男人身后跨步进来,眉头带着微微的笑意,“宋齐梁这么看得起我,竟动用了这么多人,连我这老家都不放过。”
“杀你用得着宋王下令?你这个奸贼,多少人想食你的血,啃你的骨!我不是第一个,但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你还是去庙里烧烧高香,求老天爷让你死得痛快些,省得他日暴尸荒野!”青衣女子盘坐在床上,牙齿咬得咯咯响,看来是真得非常痛恨眼前他。
玉玲珑将视线调向天盛,奸贼?他被称为奸贼……
“姑娘到前院吧。”女侍进来,匆匆给她披上外衫。
迟疑着看一眼床上的青衣女子,那青衣女子对她哼笑一声,“跟在这种人身边,你迟早没有好下场。”笑得畅快,似乎已穿越时空看到了她的未来一般。
她不知道那个青衣女子的下场是死还是活,让她记忆最深的就是她的笑,走在冰冻的雪地上,脚下的冻雪喀吧咔吧地响着,回身看自己的卧房,灯火正亮……
她到底是认识了怎样的一群人,这天一堡到底是忠还是奸?那个叫天盛的男人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为什么会救自己,为什么认识自己的母亲却又看上去不想跟她提及?她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怎么会有功夫那么好的人找她?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围绕着她的母亲在纠缠着,而她的母亲到底又是怎样一个女人?
这一系列的答案,显然没人愿意给她细细解释,她有种莫名的恐惧,从第一眼看到那个男人开始,这种感觉就一直萦绕在心头,难以排解。
“姑娘还觉得冷?”女侍见她紧紧裹着外衫,以为她觉得冷,便用铁棍将炭火捣得更旺。
“他们怎么知道刺客在我屋里?”在这里,她鲜少主动问话,所以当女侍听到她问话时,先是惊奇地望她一眼。
“大爷问奴婢,姑娘可曾被吓到,奴婢回说姑娘跟往常一样。大爷再问,姑娘的声音可否沙哑,奴婢回说姑娘声音清灵,然后大爷就带人来了,亏得来得及时,姑娘只是擦伤了点皮。”
只凭两句问话就确定刺客在她房间……没被吓到是因为她故作镇定,没人半夜惊醒,被告之有刺客还会跟往常一样,何况声音清灵,不带沙哑,显然不是当时被惊醒,而是早就已经醒了,非常细碎的小线索,这男人的心思很细密。
“二爷还没回来吗?”潜意识里,她觉得天仰更值得信任,关于心里的诸多疑问,她想问他一些,尽管他也被那青衣女刺客骂为衣冠禽兽。
“二爷跟明爷都还没回来。”
“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女侍刚想开口,瞥见门口的身影后,起身侍立,“大爷。”
玉玲珑也慢慢起身,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只是微福了个身。
天盛没说话,慢慢跨进屋里,兀自坐到火炉旁,伸出双手,罩在炭炉上烘烤着,女侍微微福身退下,并顺带阖上了门。
玉玲珑站在原处,始终没有落座。
“打算跟天仰打听你母亲的事?”抬头,那双眼睛似乎可以穿透人心。
“是。”她知道瞒不过,唯有答“是”。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声调很稳。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交易的,或者交易什么。
“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下巴微颔,示意她坐下,“并且,之后如果你愿意,我仍可以确保你的安全。”
咬唇——一个非常错误的动作,这个动作似乎也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