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断代史(二十二)
“唉算了不说了。”我忽然觉得非常憋闷,蹬开被子坐起来:“去洗脸!不管了,他妈的。”
谢端抬胳膊把脸挡住:“哗,好亮。你说脏话,呵呵。”
“我说了我就说了。”我拍她:“你也给我起来。”
曾小白这时候推门进来,手里拎着方便面和榨菜:“都哭完了?”
“你哪个眼睛看见我哭了?”我从床梯爬下来,一边说。
“你就逞吧庄凝,吃点东西。”她把面递给我:“五块。”
我发现自己的确走路都打晃了:“附赠开水不?”
“真好了啊。”曾小白嘿嘿笑。
“当然。”我喉咙那里还是哽的,脸部肌肉酸痛,伸手拍一拍:“有什么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你把端端好好的都惹哭了。”
“…………”这我还真没注意到,转头看谢端的眼睛果然是肿的:“你有什么好哭的。”
“你那么难过。”她低声道。
我怔了怔:“嗨。端端,你再这样我不要你了。”
她笑起来,过来掐我:“你想得美。”
我吃方便面的时候苏玛回来了,湿淋淋站门口就气急败坏说:“我们寝室电话坏了!怎么都打不通!我没带伞!”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我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捞过话筒,果然,一片空茫。
我抓着它想了两秒就开始吼:“曾!小!白!”
曾小白飞速爬到床上。“咔哒”一下,电话里有声音了,嗒,嗒,嗒。
我放下话筒,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你要命了,曾小白,把那个长颈鹿给我扔掉!”
沈思博那会儿说,我给你打……打什么?还能打什么?我一直傻等等到崩溃,和他吵成那样,就因为这么个乌龙事。
她坐在床上瞪起眼睛:“这能怪我?”
是不怪她,怪我自己。
我是因为血糖偏低和虚荣心受损引发的狂躁症,沈思博不是那么做事没分寸的人,正常状态下我肯定会听他解释。
我看看时间,刚重新碰到话筒,它猛然在我手下尖叫起来。
“喂?”
我接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对方没太反应过来:“……庄凝?”
还真的是他。我抱着话筒,想了半天接了一句:“十点半了。”
“嗯?”他一时不怎么明白。
“你说十点以后,从来不好打电话的,礼貌原则。”
“那怎么办呢?”他不紧不慢地说:“有人生那么大的气。”
“谁啊,那么小心眼?”
“可不是,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还差点出了车祸,结果这个小姐跟我说,不占用我的时间了。”
我略过他调侃的语气,紧张地问:“车祸?什么车祸?”
“没什么,小事故,但我得回去换衣服啊,我总不能一身灰跑去见你吧?”
“嗨,你也不说。”
“说了你听吗?”
我想说对不起,结果咬到自己的舌尖,说不出来,我也没这习惯:“还出来吗?”
“什么?”
“咱们接着那会儿,不吵架了。”
“十点多了小姐。”
“你生日不还没过完吗?我还没吃饭呢,我饿。”
刚下过雨的城市,街面有如被晕染的色谱,法梧柔韧潮湿的枝条擦过车窗。立交桥两排灯光远远倒映在窗玻璃上,看过去仿佛在半空中,悬着白日里失落的一座城。
沈思博的脑袋,不断撞到我的肩膀。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说:“那个,你想靠就靠呗。”
他没有出声。
我转头,才发现他已经睡过去了,一缕头发垂下来挡住眼睛,那么累,气色还能这么好,唇红齿白的。他其实非常困倦,但我叫他他还是出来了,这个人怎么这么倒霉,就碰上我了呢?
我看着他,看着他,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年轻的,战兢的母亲,怀抱婴儿,愿倾尽我贫瘠的所有来交换整个世界噤声,予他片刻安睡。
我要怎么办,对着他,内心越缱绻,就越不得安乐,我发现自己越发等不及来日方长。
公车碾过一个减震带,咯噔一下,沈思博随着动一下,眼睛还是阖着。但接着他伸手,先是碰到了我的胳膊。
“你要什么?”我问他。
他不答,慢慢往下,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但眼前已非无知所以无谓的年代。
这成了一种未命名的亲密,有来处却没有一定去处。脆弱又顽固,这一秒貌似永远,但下一秒就可能失散。我心里又喜悦又有莫名的难受。
他指腹触到我食指上的伤口,抬起来看看:“这又怎么了?”
我想指指领口,结果一看自己已经换成一身T恤牛仔裤:“不小心弄得,没事。”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枚创口贴递给我:“没事——那会儿我就看见了,都没来及问——以后别再任性了。”
“……那我有什么好处呢?”
“要好处?”
“嗯。”
“我就教你上次问我的那句。”
“啊?哪句?”
“忘了?那就算了。”
“没忘,没忘。告诉我吧。”
“表白时候用的?”
“表白时候用的。”
他面向我,慢慢的,很温柔的说了三个字节。
我重复一遍。接着他又重复一遍。
摇摇晃晃,光影支离破碎。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断代史最后一章,大家说点什么吧。
桃花杀(之一)
十月是多事之秋。
L大校辩论赛开赛。
法学院承办“国内经济法高校论坛”。
院学生会面临换届选举,骆婷要潜心找工作,我竞选副主席。
跟这些比听上去不值一提的是,沈思博被要求请我们一寝室女生吃饭。因为他上次“把庄凝拐走一个晚上害她们好担心”,呸。
我被院办抽调过去,写发邀请函,置办礼品,打电话。嘉宾有国内知名教授,法学权威,以及市教育厅和执法机关领导。
事情看着简单,做起来却琐碎,每一位都要确定送达,收取回执。有人未必拿你当回事,颇不耐烦,你还得耐心跟他沟通。
论坛排在十月的第三个周末,而那周周六下午是辩论赛的初赛,法学院对经院。后者也是L大的王牌学科,一个两个出来的都是嚣张的主,都觉得自己是未来的索罗斯巴菲特,动不动就要抄华尔街的底。
我不是不紧张
论题没多大新意,知易行难和知难行易,我们正方,持前者。
对方火力集中在二辩,这个男生长的一脸商战,攻辩时有如德摩斯梯尔尼附体,言辞犀利,滔滔不绝,每次都捡准要害下口,连辩友的发言都抢。
以至于他们的三辩坐在一旁,眼神都飘了,基本没有发挥的机会。
对方气势太盛,我们这边一辩那个女孩明显有点慌,做攻辩小结时,最后一个磕巴,读成了“综上所述,我方认为,知难行易。”
底下立刻有哄声。这就相当于,球场比赛队员一脚踢进了自家球门。
经院那边有人唿哨,喝倒彩。法学院人人面色阴沉。一辩坐下时脸都白了。
对方二辩起立,陈词前先微笑:“首先,感谢对方辩友支持我方观点。”
我本来也慌,这下怒了。
接着我就想到了怎么扳回来。
我起身,双手按住桌沿,上身挺直,发言时刻意微微前倾:
“各位,我方一辩方才在表达上出现了谬误,请问,是她不知道我方观点吗?相反,她知,而行错。这恰恰证明了我方观点,知易行难啊,这位辩友。”
句尾扬上去再落下来,不要怀疑,我成心的。
大概一两秒钟之后,场内开始鼓掌、喝彩,还有人跺脚,忒不冷静。
对方足有十几秒无人起立反驳,二辩瞪着我。最后是三辩站起来,含糊了几句。
有时候能力相当,士气就是胜利的指向。
结束以后,陡然放松下来,我们都累的打颤。
骆婷过来给我一个熊抱:“干得好庄凝。”
这次她旁边终于换了个男人,长相纯良,和齐某人不可同日而语。骆婷在毕业前赶上一场黄昏恋。
正这么想的时候骆婷转头对她男朋友说:“对了,齐师兄呢?”
她男朋友四处看看,接着耸耸肩:“走了吧,没事,你还怕他丢了?”
我问:“他来干什么?”
“哦,他陪他老爹来参加……”骆婷还没说完,我注意力就跑掉了,我看见沈思博了。
这时我背后有阴影袭来,接着有人碰碰我:“嗨,美女。”
我回头一看,是对方的二辩:“咱们不打不相识——吴谦,会计系,经院的学生会副主席。”
他伸手来握,我也不能拒绝,结果手被紧紧攥住,并顺势把胳膊搭到我肩膀上:
“拍张照,留个纪念。”
他掌心湿而且粘腻,还握的特别紧,我生理上产生严重不适,险些连笑容都没法保持。
闪光灯劈头盖脑迎面而来,我的厌恶不知有没有被抓个现行。
“庄凝对吧?”吴谦终于松开我,露出四颗牙齿,右嘴角吊起来,像试卷上一个标准的勾:“我记住你了。”
要是真的威胁我倒无所谓,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吴主席这么司筒欢粤恕�
好在沈思博已经走到我身边:“怎么了?”
他肩膀挨着我,隔着两层布料,我也感到他肌肉紧绷。
“没事。”我笑:“拍个照片。”
吴谦用领导乃至领导人的眼光打量沈思博一下,然后对我说:“再联络。”
这人一转身我就掏出纸巾,使劲擦手心,骆婷在一旁看看我:“不够我还有。”
“谢谢哦。”
她继续说:“经院果然变态多啊,这人肯定是那种大清早起来,对着镜子吼三声‘我要赢!’,那种偏执狂。”
我边擦手边对沈思博介绍:“这是骆婷,我领导。”
他跟我乖乖的叫一声:“骆师姐。”
“乖。”骆婷格格地笑:“把这个小帅哥紧张死了,你怕他打她?你倒让他试一个看?”
“那倒不至于。”沈思博笑笑,偏头看看我:“谁敢碰,你?”
我穿外套,手抓在衣领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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