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休要折煞老臣。为陛下纵是要了老臣全家的性命,臣也是心甘情愿的。”樊如天蓦的起身跪地,目光中隐隐已见水色。昭帝亲手相扶,樊如天没有起身,一双泛了白的眉毛间隐隐浮动着行伍出身的戾色,凝声道,“恨只恨任青云这奸臣,狼子野心,竟公然在天子脚下行刺公主……那任青云虽已伏诛,但其在朝堂之上根基颇深,臣已将他一众党羽或擒或拘……只等陛下下旨,臣定将这些乱臣贼子杀得一个不留……”
昭帝默默回身坐下,见状樊如天又道:“陛下,老臣非只是为自己儿子报复才非要如此,那姓任的把执朝政、祸国殃民那么多年,您可不能再姑息养奸,这些败类必要严惩不怠,以振朝纲。”
天下敢跟皇帝如此说话的,大概只有眼前这位樊大将军了吧。
昭帝依旧无语,他目光掠过樊将军眉间的冷意,又何尝不知道他这一番言语间的真正含义?!明知道任青云一案必当狠厉处置才能杀一儆百,然那许多条人命陷于其中,若连不知情的老幼妇孺全部赶尽杀绝,又与前朝j□j有何区别?
燕颖自开国诛杀前朝朱氏余孽之后,再没有过抄斩满门、诛灭九族之举。燕颖立国,原本就是因为对前朝动辄诛连的不满。太宗在位四年,世宗昭帝继位十九年,均以任厚贤德治国,或许正因为如此,也才会有任青云这般权力私欲无限膨胀之人的产生。
昭帝微微叹息,抬眸向静立一旁的沈红叶:“沈卿之意呢?”
“臣以为,任氏之乱,一方面及时清剿任氏党众,另一方面则当刑部会同大理寺共同审理,将任青云及其人党羽罪名公诸于天下,才不至于教有心之人诟病,然其一众党羽,却必要严惩,否则不足以振朝纲,平民忿,不足以引以为戒,教不臣者却步。”
沈红叶为官八年,在朝堂之上一向以温良平和、怀柔善雅着称,想不到竟也能有这般绝决之识,闻言樊如天一双紧皱的眉微微松了几分,缓缓道:“沈相所言极是,陛下切莫像当年对待朱氏余孽那般手软。想当年若不是陛下向先皇求情,放过了前朝几位老臣和朱氏余脉,又如何会有十年前那些前朝逆臣打着朱氏皇嗣的旗号的卷土重来,企图死灰复燃,而造成了任青云专权的局面?陛下良善仁慈,有人却不懂感恩,最终损伤的终究是我燕颖的国力,伤害的也终是百姓的利益……”
忆及往事,樊如天忿然不甘,昭帝默然无语,唯有沈红叶,只觉得全身冰凉,一双手在衣袍下颤抖不停。
“沈相的脸色怎的如此难看?”樊如天忽然开口,目光逡巡在沈红叶苍白的脸上,关切地道,“莫不是伤疾发作?”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全家出游,
如今身在杭州。
期间更新缓慢,
感谢各位久候。
宁波舟山溪口,
绍兴上海苏州。
看遍江南美景,
还要休假一周。
任他心机权谋,
不过成王败寇。
情义自古两难,
谁人真正看透。
爱恨纠葛依旧,
风雨恩怨不休。
暂且放下缠绵,
笑看江山争斗。
☆、相伴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我回来了……
刚刚回来就努力更新,请大家用鲜花来尽情的砸我吧,告诉我,你们其实没忘记我哦~~
“沈相的脸色怎的如此难看?”樊如天忽然开口,目光逡巡在沈红叶苍白的脸上,关切地道,“莫不是伤疾发作?”
沈红叶深吸了口气,单手扶在腰间垂眸苦笑:“劳烦樊老将军费心,实不相瞒,的确是伤口又在隐隐作痛,让樊老将军见笑了。陛下,是臣失礼,还望陛下……”
昭帝抬手止了沈红叶的话,目光中闪着几丝温和:“朕昨日听七公主说起沈卿之伤颇重,特地准了你今日不必早朝……沈卿乃国之栋梁,还当爱惜身体才是……”
“多谢陛j□j恤。然任氏一案事关重大,红叶为臣子,断不能只看樊老将军御前奔波而坐视不理,如今入宫,臣还有一言,容臣启禀。”沈红叶躬身,见昭帝点头,才又道,“虽任青云已伏诛,然其身后势力不容小觑。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臣亦担心任青云党羽贼心不死,会卷土重来。所幸今日臣一路行来,见樊老将军已经控制住了大局,拘禁了任党一众。但臣以为,除却文臣,兵部以及禁卫军、御林军等要害之位更应当彻查,以防有人再行不轨之事,若真起了兵戎纷争,势必有伤有亡,于国家会非常不利。”
开始几句话,声音里尤有几分微不可闻的颤抖,但一番话说下来,沈红叶的声音语气已然恢复常态,神情亦平稳安定。说话间,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折子,跪倒在地,双手呈上:“请陛下恕臣愈职之罪,这封折子乃吏部陈尚书所奏,均为这些年来与任青云互通有无的门生及外放官员……”
闻言,樊如天目光一闪。吏部主掌官员任用,连他跟任青云“狼狈为奸”那么多年,任青云都不让他染指吏部之事,想不到一向被任青云视为心腹的陈尚书竟能对沈红叶供出全情,这年纪轻轻轻的沈相端的好手段!
一旁的贺全儿双手从沈红叶手中捧了折子递给昭帝,昭帝接了没打开,只是淡淡笑道:“沈卿一片对燕颖的忠心,朕岂会怪罪。不过,朕如今才明白,原来那日傍晚陈尚书前来太极宫外向朕负荆请罪,竟是因为沈卿之故。”
昭帝虽只寥寥几句,言外之意却让沈红叶心头微震——原来昭帝竟然早就知道沈红叶到陈尚书处威逼利诱一事。而他不说破,是只等自己亲自交上这份“密”折么?
原来帝王之术,果然高深莫测,或许自己的处心积虑,在君王眼中,不过是试探自己忠心的一种手段。而幸好在这些事上,自己的确并无私心,纯粹只为平定任青云谋逆、还朝中清朗。
尽管如此,沈红叶背后却依旧出了冷汗,谁说眼前这位看似温良和熙的君王过于忍让无能和优柔寡断,那平静无波的深邃之下,又是如何的隐忍睿智和洞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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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依旧漫天飞舞,从南阁出来不过片刻,沈红叶的头上已经落了一层积雪。一阵风吹过,夹杂着刺骨寒意的风不经意间贯进口中,他忍不住掩口咳了几声。
腰间的伤口又在撕心裂肺般的痛,不出意外,应该是又迸裂了。他忍不住苦笑,这伤口反反复复,据他经验,只怕……今年冬天是不会痊愈了。
轻轻掩着伤口,抬头望着被皇城圈囿着的四方天空间压抑的灰黯和仿佛无穷无尽的鹅毛雪片,沈红叶低低一叹,纵是眼前分明已是白茫茫一片,但这天地间真的就干净了?而这种表相又会维持到几时,终究有一日雪过天晴,天开云散,一切真相揭穿,露出来的不过是最丑陋的污秽罢了。
蓦地抬头,却见长长宫墙的彼端立着一个身着鹅黄披风的女子,撑着一把伞,姿态神情恬淡而清雅,即便隔着漫天风雪,沈红叶仿佛都能看清楚她眼中浅浅的笑意——望着她一步步走近,他的心忽然跳乱了几分,那种如青涩少年的欣喜却掩不住铺天而来的苦涩,有种让他想逃的冲动,然而他脚下却似生了根一般一动不能动,只是怔怔地看着她走近自己。
“伤可好些了?”她目光逡巡在他脸上,带着的怜惜一瞬间让他以为她是担忧他、关心他甚至是喜欢他的,可是……心忽然又痛了几分,然而浮上唇角的,却还是他招牌式的温润如水的笑——果然,戴面具带了这么久,久到他已经不会,不能,不敢表露自己的真正情感。
如果他能,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他不好,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那相思的滋味太过刻骨,那负疚的情感太过铭心,对她的渴望和想念让他如狂!
可是……他终究只是淡淡地道:“多谢陛下和公主赐药,红叶已经好多了。”
西桐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种种情绪,太多太快到让她无从捕捉,便只余一片温文疏离。怔了片刻,她只能轻轻叹息:“重伤未愈,又为国事操作,欇君你终究不是铁打的,还应当在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说罢,她将手中伞递给他,“欇君用来遮遮风雪吧,这雪还要下很久,前面的路,也还很长……”
看着她手中的伞,和她握着伞的手,沈红叶静了良久,缓缓开口:“前面风雪是很大,这条路是很长,但是……你愿意陪我一起走么?”
他的手,握上她的手,他的眼,凝着她的眼。
一瞬间,西桐的手指一僵,下意识就想抽回手,然而看见他眼底的了然和黯然,感觉他的手指的冰冷和颤抖,却让她犹豫了起来。
眼前的男子,为她,为燕颖付出了太多,她真的可以那么轻易的抽身而出么?
咬着唇想点头,可这么轻易的一个动作却让西桐只觉得重愈千斤。
“原来,我竟让你这么为难。”沈红叶的手松开,轻轻抚向她被几乎被咬出了血的唇瓣,笑得依旧如常,“其实你不必……”
“我为难,只是因为这对你,太不公平。”西桐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她知道,他虽然一向以温文随和示人,但骨子里却有着自己的坚持和骄傲,他真的不介意娶一个心里有着别的男人的影子的女子么?
这话她没说出口,但聪明如他,又如何能够不懂?
沈红叶目光微闪,刚要开口,忽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们二人扭头,却见是撷桑宫的小辰子快步而来。西桐向前迎了两步,小辰子一边向西桐和沈红叶行礼,一边急声道:“七公主,不好了,刚刚皇后娘娘带人冲进了撷桑宫,小人几个拦也拦不住……”
撷桑宫自从父皇十余年前下过旨意之后鲜有人来,宫人也不多,怎能抵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