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将军府。”穆旬清简单回答,手上用了点力。
苏晚心头松了松,至少不是带她去刑场。回头看了一眼与隔壁牢房之间的小洞,刚刚与云宸说着说着便不知不觉睡去,她被穆旬清提前接走倒被他说对了,也不知他何时才会离开。
穆旬清的步子很快,不顾苏晚到底能否跟上,拉着她一直往前走。夜里的皇宫很静,却不黯沉,许多地方都点着宫灯,倒使得星月的光暗了一些。
出了宫,宫门外已有马车等候。苏晚甩开穆旬清的手,自己上了马车,坐在最偏的角落里沉默不语,穆旬清也未有说话的意思,看了一眼苏晚便一直盯着马车车门。
不过片刻马车便停下,苏晚顺着车窗看出去,竟不是将军府。心中不安,想要发问,穆旬清却已经下了马车。
苏晚跟着出去,发现马车停在一处荒郊,四周是树林。细细看去,是一片白桦树林。
穆旬清继续拖着她的手臂往前走,苏晚挣脱不开,便也随着他。
白色的树干直直挺立,苏晚还嗅到淡淡的清香随着夜风飘到鼻尖,身上的无力感淡了些,穆旬清拉着她向前的厌恶也散了些。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穆旬清终是在桦林中停下,苏晚忙甩开手,微怒道。
穆旬清微微笑着:“晚晚,以前你便喜欢这篇桦树林,现在也会喜欢的吧?”
苏晚觉得他这话有些莫名,不过自己的确是喜欢,便也不语。
“晚晚,以前,你是个杀手,是隐在我府上的细作。”穆旬清声音突地一沉,认真看着苏晚。
苏晚本还随意看着他身后的一棵桦树,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世界都安静了许多,瞥眼看入穆旬清的眸子里,浓黑的,没有往日的嘲讽冷然,而是带着慎重。
苏晚沉默,等着他继续。
穆旬清还欲说些什么,却是一声嗤笑:“呵,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你忘了更好。”随即凝视苏晚,目光灼灼:“你在我府上遭的罪,便当是为自己赎罪。只要你帮我找到虚还丹,我愿放下一切,与你……从头开始……”
树木稀松的白桦林内吹着柔和的夜风,不知何时带起了细雨,点点滴滴打在苏晚脸上,她觉得有些冷。
“晚晚,上次你走时我便说在这里等你,带你去塞北。这次我们再做一次约定,找到虚还丹,我们便忘了以前,去塞北。”穆旬清拉住苏晚的手,握在手心,轻轻笑道:“你一直想要过宁静的生活,对么?”
苏晚整个人都怔住,不明白穆旬清为何突然间换了个人似地。手里微微冒着冷汗,抑不住的轻轻颤抖,细细看入穆旬清的眼里,如起了漩涡吸入所有情愫般,雾蒙蒙的一片。
心中一阵虚寒,这是真心实意,还是一场阴谋?
第十四章 轻尘
那夜的谈话,结束在苏晚极其僵硬的一个笑容里。苏晚所知晓的东西太少,不管是对这个世界,对将军府,对穆旬清,还是对自己。她无法有比较的做出最好的选择,那么,不管穆旬清说什么,她选择沉默。
将军府对她愈发细致,那些药材吃食,她虽说识不得,却也辨得出大概都是上好的。穆旬清每日会来看她,不咸不淡地与她说上几句话。沉默的时候会看着她,这种时候苏晚从来不敢正视他,单单察觉到他的目光便让她脊背窜起一股凉气。
平静过了几日,苏晚开始尝试着走出房门,居然未见人阻拦。
这日她仍是在脸上掩起黑色的面纱,披上披风。一旁的迎儿带着几名丫鬟欲要跟上,苏晚微微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出去走走,一会就回。”
迎儿想了想,大公子吩咐过一切听从苏姑娘所言,她独自一人也没法跑了出去,便点头称是。
苏晚拽紧了手里的银票和伤药,踩着细碎的步子慢慢走出房门。
上次穆色带她出府,她估算到不会顺利,便暗自记下了去路。这脑子虽说失忆过,记性并不差,见过的东西几乎是过目不忘。
苏晚极其随意地顺着印象中的路蜿蜿蜒蜒地走着,不时会有下人回头看她,却不阻拦。到了上次那后门口,苏晚眼前一闪,站了个鹅黄色的身影。
“穆姑娘也无事游园?”苏晚提高了嗓音,带着揶揄的笑意问道。
穆绵一脸厌恶地瞪着她,掏出腰间的长鞭,低声道:“你又想逃?”
“穆姑娘这是什么话?”苏晚眉头微扬,轻笑道:“苏晚养好了身子,实在是无聊的紧,见这园中繁花盛开,便过来走走。”
穆绵扫了一眼满院抽出新绿的小树,长鞭在空中一抽:“胡言乱语!这园子里连朵花的影子都没瞧见!”
苏晚拉了拉面纱,掩嘴轻笑:“被穆姑娘发现了。其实,我不过闲得慌,来找穆姑娘逗乐了。”
“贱人!”穆绵大怒,挥着长鞭甩过来。
苏晚往右一个转身,轻巧躲过。
穆绵挥鞭的手突然停住,不可思议看着苏晚:“你……你居然躲过了!”
苏晚捋了捋裙摆,眼里神采亮丽,笑道:“我还以为这将军府都是蠢材,看来,只有穆姑娘一人是头脑清醒。”
“你没失忆?也没武功尽失对不对?”穆绵面上泛起白霜,眼里闪着笃定无疑的光,直直逼向苏晚。
苏晚扬眉:“穆姑娘觉得呢?”
“贱人!你又骗大哥!”
穆绵长鞭又甩向苏晚,苏晚疾呼道:“穆将军!”
穆绵面色一白,瞬间将长鞭收了回去,回头看去,却是空空如也,怒气更胜。苏晚趁着间隙,忙道:“穆姑娘生气也是无用,你再打伤了我,穆将军也不知会怪谁……你想对他说我未失忆?呵呵,不知他是会信你还是信大夫……”
苏晚敛目嗤笑,刚刚剧烈跳动的心才缓缓平静下来。上次自己与穆色在这里被穆绵截住,此地应该离穆绵所居不远,才恰好碰上。她近日专程过来,不过是想看看能否引出穆绵,套点话出来。
穆绵易怒,动辄骂人挥鞭,这种女子,表面看来暴躁可怕,实则心思简单,喜怒俱形于色。只要将她惹怒,很容易套出话来。
刚刚躲过那第一鞭,全是因为见她挥过几次鞭,每次都是习惯性先向左抽。可第一次能算到,第二次便难说了……
穆绵脸上晦暗不明,又急又怒:“我早猜到这是场阴谋!你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人毁了容貌废了武功!你说,又到我穆家来,还想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苏晚扬声反问,随意坐在廊道的红木上:“我都说过,闲来无事,找找乐子罢了。刚好你本就讨厌我,我也无需在你面前伪装什么。最近装傻实在是有些腻了,找个地方吐点气。”
穆绵面色由白变红,再褪去所有颜色,眼里只余怒气:“宛轻尘!我杀了你!”
穆绵一个翻身,鞭随身动,长鞭高高扬起,狠狠落下。苏晚这次避无可避,结结实实挨了一鞭。
穆绵愣住,持鞭的手僵在空中:“你……”
“宛轻尘?”苏晚好似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长睫微微颤动,掀起,淡淡看着穆绵:“宛轻尘又是谁?”
穆绵在一鞭准确抽到苏晚身上时便察觉到自己上当,忙收起鞭子,咬了咬唇,对苏晚的话置若罔闻,丢下苏晚自己急匆匆走了。
那一鞭抽在苏晚手臂上,斜长的一刀口,几乎可以看见臂上白骨,苏晚忙拿出早准备好的伤药,往上洒了些。见血止住了,扯过披风将手臂遮住,快步回房。
“迎儿,替我唤三公子过来。”苏晚一脚踏入房门,一面急声吩咐道。
“姑娘这是……”迎儿有些诧异。
“没事。”苏晚抬起头,对着她轻轻一笑:“逛得有些累了,请三公子来与我下下棋。否则晚点他们该用晚膳了,你快快去吧。”
迎儿想了想,平日三公子也经常这个时辰过来。便点点头,转身走了。
苏晚眼神一沉,遣出剩余的几名丫头,快步入了里间。手臂上又开始渗血,之前便滴了一些在裙摆上,好在刚刚未被发现。房内还有之前她受伤所用的剩下来的绷带,苏晚随便扯了一截暂时将手臂裹住,再咬牙自己换了身衣服,仍是将披风披住,掩住手臂。
收拾好一切,房门刚好被推开,穆色笑脸盈盈地,高兴道:“晚姐姐找我?”
苏晚坐在桌边,阴沉着脸,半晌不语。
“晚姐姐……怎么了?”穆色察觉到哪里不对,轻踩着步子走到苏晚身边,小心翼翼问道。
“色 色,此‘宛’非彼‘晚’吧。”苏晚嘴角撇出冷笑,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宛”一“晚”。
穆色灵动的大眼里瞬时蒙上一层雾气,光亮黯淡,磨磨蹭蹭地在桌边坐下。
“连你也瞒住我!”苏晚怒道。
“你都记起来了么?”穆色怯怯地瞥了一眼苏晚,试探问道。
苏晚未回答穆色的问题,只是轻笑道:“穆旬清说,要与我从头开始。还说,带着我们去塞北。”
“真的?”穆色一听,两眼迸出兴奋的光点。
苏晚继续道:“可是,他是如何待我的?改了我的名,换了我的身份,安排我去嫁人?劫回府上鞭打沉水喂毒扒皮?凭什么让我与他走?”
苏晚最后一句话说得尤为低沉,沙哑地仿佛来自地狱,渗着可怖。
穆色浑身一抖,拉住苏晚的手臂,水色的大眼满是焦急,道:“不是的。大哥也不是故意的。”
“他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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