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熄了火,怔怔看着她熟睡的脸,似是痴了。
这一夜,牧野还是睡在卧室外的小方厅里,直到凌晨,才被小野俊之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对不起,牧野先生。”
小野急匆匆的闯进来,手里还拿着份电报。
“是山本先生的急电,是关于那些金条……”
牧野皱皱眉,拍拍他的肩,转身去关上卧室的门,才从他的手里接过电报。
原来,日本人从中资银行中套购回的那些金条一直藏在黑龙会的地盘上,山本终归不放心,派了特遣队来,要在两天之内护送这批金条离开中国。
“好,你去回电给山本先生,我会通知他们做好准备。”
牧野给小野俊之拟定了电报的内容,又去打了一通电话,眼看着天空渐渐亮了,这才回到卧室,推开门,嘉宝还在沉睡中,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她的脸上,仿佛笼着一圈淡淡的微光,而她神态安祥而沉静,嘴角含着笑,像个天使。
他靠在门边,怔怔的看了半晌,才轻轻的关上门,小心的走出门去。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几乎在同时,嘉宝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的睁开眼睛。
她静静的看着床头柜上的闹钟,眼光随着指针转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十分钟过去,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小心的提起床头的电话来……
“家珍,是我,你查一下刚才的那通电话是拨到哪儿去的?”
第二十二章 谁念西风。。
第二十二章谁念西风……
初春的天气,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阳光透过云层,一道道投下来,在每个行人的脸上镀上一圈淡淡的金黄,街道两边卖早点的小贩高声吆喝着,笼屉里热腾腾的小笼包像一只只白色的小猪,懒洋洋的趴在那里,让人眼馋。
人群里走来一个年纪青青的小姑娘,身上穿着普通的灰蓝色短衫,下面是黑色的学生裙,眼睛乌黑澄静,也许就是因为明明纯净的像一张白纸,但又似乎与世人隔着种烟雾一样的神秘的气质,所以整个人看上去有种令人惊艳的感觉,让每个与她擦身而过的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
嘉宝急匆匆的走着,远远的看到了聚贤茶楼的招牌,这才缓下脚步,在街边的报摊上取了一份日报。
这个时候,来喝早茶的人多半已经散了,街道上三三两两的,全是急匆匆赶着去上班的行人。
嘉宝没发现有什么人在身后跟着,这才走进了茶楼。
“姑娘早啊,可是约了人?想要壶什么茶?”
小二早早的撩开了门帘,热情的吆喝着。
嘉宝摇摇头,冲着他轻轻一笑:“今儿早市九香姐来吗?”
小二一眼就看出嘉宝身份矜贵,又点名要找台柱子小九香,殷勤的领着她上楼:“哟,这可不巧了,九香姐昨儿在宝山五老爷那里喝堂会,也没留下什么话,八成要等到下午才能赶回来呢。”
嘉宝有点泄气,可是已经巴巴的来了,茶也不喝就走着实令人生疑,这才在二楼的雅座里坐下,点了壶冰片,心不在焉的喝着,算算时辰差不多了,才给小二放下了一块钱,正要出门,却听到门前一阵吵闹,像是又来了什么熟客,她正好坐在窗边,探头一看,却不由吃了一惊。
一辆汽车上走下四五个精壮的汉子,簇拥着一个矮小的胖子走进茶楼,虽然都穿着便装,但是那副动不动就鞠躬的模样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们不是中国人。
为首的中年男人黝黑矮胖,表情极傲慢,这个人嘉宝是见过的,杨逸曾经告诉过她,他就是武田裕二。
“得,这个送不走的瘟神又来捧九香姐的场。”
正在一边收拾桌子的小二小声的嘟囔着,嘉宝不由微微一怔,轻声问道:“怎么,这个人常常来这里?”
“何止是常常来,这一个月,简直就是要把这里当成他家了。”
小二气哼哼的说着,甩甩抹布,猛的搭在肩上,摇摇头走出门去。
嘉宝的脸色已经变了,迟疑了一下,看看没人注意,才从侧门走出茶楼。
城隍庙前,到处是卖小玩意儿的商贩,嘉宝从茶楼里出来,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家去,所以反而没有地方可去了,只好漫无目地的在街上溜达着。
街边有一个卖馄饨的小摊,一个年青男子在忙碌着下馄饨,小担上,淡黄色的蛋花丝、黑色的木耳丝、红色的辣椒丝,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汤锅里飘出淡淡的清香,在这样宁静的早晨,又有着这样的美味,就是不吃,也想坐在那里多看两眼。
“小姐,吃碗馄饨吧,保你吃了不想家。”
那个卖馄饨小老板突然抬起头来,冲着她轻轻一笑,眨了眨眼睛。
虽然带着顶又脏又旧的鸭舌帽,帽沿下的那双眼睛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嘉宝吸了一口气,震惊的看着他,半晌才使劲的抿着嘴角,就着摊边的小木凳坐下来。
陆承禧一向是浊世佳公子的风格,现在装扮成这副模样,身上多了几分小痞子的邪气,反而有种莫名的引力,叫人移不开眼睛。
“以后,不要再去聚贤茶楼了,那里已经不安全了。”
他熟练的在碗里撒着香菜,微笑着把碗放在她面前。
嘉宝点点头,埋头用小勺拨着碗里的馄饨,小声的说:“四航区的力丰仓库,那里也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陆承禧微微皱皱眉头,伏下身去给炉子里加了几块碳。
“阿宝。”
他顿了顿,才轻轻的说:“这几天,我总觉得不对劲,我在想,最坏的可能就是我们中间已经出了叛徒,明天我就会通知大家转移联络地点,好在现在还没人知道你的事,至少你是安全的,你以后不要再管这件事了,一有机会就尽快离开上海。”
武田裕二一再的跑到聚贤茶楼里来,城隍庙边本来空着的铺面突然变成了抢手货,一夜之间就搬进了新东家,还热热闹闹的开了张,所有这些表面上的平静繁华都是那么的怪异,似乎在暗地里涌动着无数的危机,在这样的时候,他实在没有勇气把嘉宝再留在身边。
嘉宝停下来,怔怔的看着碗,并没有抬起头来,可是瞧那个样子,又不像是在生气。
“宝儿……”
他又叫她的名字,声音很低。
“好,我答应你。”
嘉宝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听你的,不再管这件事了,只是,你要小心。”
陆承禧缓缓握紧了掌心,抬头扫一眼四周,微笑着大声说:“这位小姐好漂亮,你能来吃我的馄饨,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嘉宝仰起脸来,静静的瞧着他。
“那你答应我,要一辈子做馄饨给我吃。”
陆承禧眼里闪过碎冰一样的光,牵了牵嘴角,默默的看着她。
因为她这样的美好,所以,才让他更加恐惧。
战争把一切美好的感觉都变成奢侈品,那种明知道幸福的滋味却不能去触碰的感觉,简直就是场随时会把人吞噬掉的噩梦,而她,就站在梦的另一端。
因为战争,他和她之间,是太过遥远的距离,仿若隔着山,隔着海。
“好。”
他重重的点头,僵硬的保持着若无其事的微笑,努力克制着自己,握紧了想要伸出去抚摸她的手指。
嘉宝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那些馄饨,然后小心翼翼的喝干净碗里的鸡汤,缓缓的站起身来……
那么,就装作是最平常的分别吧。
虽然眼泪就在眼眶边,一不小心就会滚落下来,嘉宝还是咬紧了嘴唇,很吃力的保持着微笑。
不可以哭,她对自己说,在这样的时候,决不可以哭。
她不再看他,艰难的转过身,挺直脊背,打起精神来,一步一步走向回家的方向,知道他就在身后默默的看着自己。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已经开始想念他的怀抱,他的手指,他的嘴唇?
想念到会心疼流泪的程度?
谁来告诉她,这样的心疼究竟是为着什么?
……
翌日,天空阴沉沉,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远处的街道上,警笛声一再呼啸而过,更显的眼前的街道是死般的空旷沉寂。
嘉宝站在窗口,看向阴霾重重的天空,神情黯然。
电话铃尖锐的响起,把她从沉思中惊醒,她看着电话机,深深吸一口气,才提起电话来……
“阿宝,是你吗?”
杨逸说话一向客客气气,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嘉宝一怔,轻轻的说:“是我,二哥。”
杨逸似乎松了一口气,恢复了平常的语调:“你在就好。我听说力丰仓库那边出了事,现在满街都在戒严抓人,还真怕你会不在家。”
嘉宝一震,茫然的站在原地,手里还死死的攥着电话。
“阿宝?你在听吗?”
杨逸在电话那头,有点担心的喊她的名字。
“阿宝,我不知道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你都和谁在一起,可是你要答应我,今天,至少今天不要去找牧野,也不要去城隍庙,明天,我就送你离开上海,好不好?”
城隍庙?
嘉宝被这三个字吓了一跳,反射般颤抖个不停,半晌才镇定下来……
“二哥,来不及了……”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一声叹息。
然后,她缓缓垂下手,“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牧野的客厅。
小野俊之把一杯茶放在桌上,对着嘉宝微微点头:“周小姐,请用茶,牧野先生在讲电话,一会儿就下来。”
嘉宝面色有点苍白,竭力保持着镇定,冲他淡淡的点点头,手里紧紧的攥着一只手袋……
小野冲着她鞠了一个躬,转身走出门去。
嘉宝迟疑了一下,快步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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