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她在做什么,她不敢吭气。
看她平时那么听话乖巧,竟然敢取巧偷懒,我心里火了,转身把门关上,决定好好教训她。
她看我坐在椅子上,很知趣地站在我面前,我板着脸,盯着她不说话。
那丫头自知有错,心虚胆怯,只是等着挨骂,也不敢看我。我其实并不知道要怎么罚她,故意吓唬了她半天,才问她,“知错了吗?”
她低着脑袋小声道,“知错了。”
“知错了怎么办?”
她说,“再也不敢了。”
我问,“若是再敢了怎么办?”
她半天不说话,我道,“问你话呢!”
呦呦小声地央求道,“师兄,呦呦再也不敢了。”
我听不得她这糯暖讨饶小声音,便“嗯”了一下,不忘威胁道,“再敢偷懒师兄可不轻饶了,听见了没有!”
她点头,见我开晴了,便拉住我衣角,人往我怀里凑,我笑道,“又干什么,没训你几句,就想撒娇。”
呦呦抱着我腰在我怀里小声道,“师兄,你别告诉娘好不好?”
我抚着她道,“你也知道不能让师娘知道!看来是明着心眼子干坏事,若是师娘进来看见了,看她不伤心才怪!”
呦呦便摇着我央告,我遂笑了,“不告诉师娘可以,你跟我老实交代,第几次了?”
呦呦说第三次,我有心诈她一诈,拧着眉“嗯?”了一声。呦呦有些胆怯,低声道,“师兄,是三次。”
我用食指狠狠点了她额头一下,翻看着她笔记,指着桌边道,“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我再不发现还不知道有多少次是不是!给我在这儿罚站,好好站着背书,不到晚饭不准动!”
当时还好大太阳,离晚饭还有一个半时辰呢,小呦呦站得辛苦,总是偷瞟着我活动腿脚,我有时当没看见,有时候便一记眼刀扫过去,见她吓得规矩地站好,便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毕竟是罚了她,第二天便想补偿她。出诊回来,检查完她功课,带她出去玩,就采了一大把野花,配着新嫩柳枝,给她编一个大花环戴。呦呦很开心,扑在我怀里抱着我脖子,仰着脸欢快亲昵地咯咯直笑。她眼睛笑得弯弯,眸子又黑又清又亮,粉紫色霞光沁着她吹弹可破肌肤,她气息,好像含苞欲放花骨朵般甜美。
我搂着她,任她在我肩侧颈下厮磨,心里软得如日光中美奂美轮锦绸。我捧着她脸,温柔地笑看着她,很想亲她一口,可她眼神中天真无邪依赖与仰望,我又生怕自己吓着了她。
我把她宠到爱惜到心坎里,到骨子里,知道我们相依偎着,浓情厚意,谁也离不开谁。我甘心情愿那么宠着,护着,等着她长大,等着她相亲相爱地做我新娘。
我十四岁那年春天,师娘病似乎重了,她瘦成皮包骨头,总是咳,却打着十二分精神,开始教呦呦做针线,指导呦呦做菜做汤。呦呦才九岁,学得有模有样,把她绣得歪歪扭扭荷包送给我和师娘,把烧好菜端来给我尝,然后伸着小手,露着上面被针刺油烫伤口给我看,娇滴滴地向我喊痛。
我很是心疼,抱着她给她抹药,给她吹,给她揉。想来自己九岁时候,除了读书,就是被师娘无微不至地照顾,倒是年幼呦呦,在父母身边,却吃了连我都不曾吃苦。
我越发怜惜她,越发精心照看师母。一有空,就和呦呦一起,整理师娘一生所学与笔记,录其精髓,装订成册。师娘一生致力于解毒,医药同源,身边很多东西误食便是剧毒,各种食材在不同境遇下也可能会引发剧毒,而如何迅速判断,就地寻取日常之物解毒便是一门大学问。这东西看似雕虫小技,实则博大精深惊心动魄。成书那天下午,呦呦小心翼翼捧过去给师娘过目,师娘细细翻看,虽是带着面纱,但那目光,也是温柔欣喜极了。我和呦呦见师娘高兴,也都很开心,凑在师娘身边,很是亲亲热热地说了一阵子话。师娘抚摸着书对我说,“少阳有心了,回头叫呦呦誊写一遍,我拿上一本,带到墓里去吧。”
她说这话言语轻柔,眸子里仍然是很美丽光,可是却又让我们都内心悲戚起来。师娘真是时日无多,没有一年好活了,我突然便觉得自己干是件不吉利事情。
那晚师父突然叫我过去,说有重伤者要我去协助救治。我匆匆赶过去,被那人吓了一跳,胸口中了四只箭,全身大小刀口不计其数。呼吸,淡弱至无。
送他来人,也一身是血,铠甲闪着冷光,眉宇间英武逼人。师父忙着在里间看视垂危孟小显,叫我在外间处理安平王身上伤,安平王后背肩胛下被砍了一刀,解了衣,肉翻卷着,几乎露出骨头。
我为他清理包扎伤口,要他忍下痛,他只淡声吐字说“没事”,整个过程竟真吭也没吭一声。包扎好,我给他吃了消炎清毒药,他向我点头致谢,对我笑了一下,说,他饿了。
治疗室里灯如昼,他微笑脸很苍白,但十分英俊。我连忙吩咐药童送吃来,他吃了几口瘦肉粥,眼神向里间一扫,问我道,“依小兄弟看,我那位兄弟,有救吗?”
我温逊地笑着,说,“王爷勿念。里面那位将军,我师父若是救不好,那世上便没人能救得好了。”
他微笑,拍了拍我肩,顾自侧卧在床上休息,随意得好像理所当然,偏又觉不出他无礼。
我进里间帮助师父处理孟小显伤,经过一夜抢救,天明时分,才疲惫地告一段落。安平王睡了一夜,精神好了不少,这位骁勇王爷,风神俊朗而彬彬有礼。
孟小显生死未卜,安平王军务紧急,拿了些伤药就先告辞离去。他本就是一个令天下人仰望人物,望着他策马而去背影,说实话,我也是心仪仰望。但却从来没想过这个人物,做梦也没想过,他会和我呦呦,有什么关系。
孟小显是半月后才清醒过来,全身上下,除了脑袋能动,哪儿都不能动。因为他伤太特殊了,师父用尽了浑身解数,甚至有很多临场变通,我有幸参与,师父便把这个特殊病例交给了我,他定时过来查看而已。
我大部分时间被他占着,他情绪极其不稳定,脾气暴躁,甚至认为自己废了,要寻死。我不愠不火地和他相处了一个月,他才慢慢平静下来,因为吃喝拉撒都瞒不过我,我们两个人之间,竟成为很奇妙朋友。
真是无话不谈。他说他未婚妻,他仇恨与理想,我和他说呦呦,我师娘,我志向与抱负。我们很多东西是不同,经常分歧争吵,但是感情却是只增不减好。
我回偏院时间就少了,师娘拖着病体,经常带着呦呦出去,谁劝都不行。呦呦比原来沉默了一些,见了我,我问她师娘带她出去做什么,她黯然地对我说,“师兄,外面很多人好可怜啊,……,娘说,我也可能会那么可怜……”
我心痛了,抱着她对她说,“呦呦不会,呦呦别害怕。”
呦呦却很是认真地说,“娘也说不要怕,她要教会我怎样救自己,娘说,再可怕生活,只要人坚忍有智慧,便都是会有出路。”
我眼底湿湿,我,竟是隐约猜出师娘用意了。她终究是不放心呦呦,准确地说,是不放心把呦呦交给我和师父。
像发生了孟小显这样事,我们都一心扑在医治上面,呦呦势必要和她二娘相处,师娘又如何能放心呢!
孟小显伤好了大半,他按捺不住自己性子,在年底冒雪离开了,他说是先回家过年,和未婚妻成婚,说得兴高采烈,但是他人一走,就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消息。
很快便迎来了我十五岁那年春天,师娘病得,竟自不能起床了。呦呦和我日夜守在身侧,都知道,师娘大限不远了。
那天,师娘把呦呦打发出去,于病榻之上握住我手,她手很凉,而且瘦骨嶙峋。
我知道她是有话要嘱咐,便在她床前跪下,她拉着我手柔声道,“少阳,以后呦呦,就要交给你了。”
我哽咽着唤师娘,怆然泪下。师娘道,“你是我看着长大孩子,心地性情都好,把呦呦交给你,师娘很放心。我因先天病疾,不能给你师父再育子嗣,他带你回来,欢欣地跟我说,你便是上天赐给我们儿子,将来可传承他衣钵。他这个心愿一直未变,传授于你,也绝不藏私,你师父,是想让你做掌门师兄。”师娘说到这里顿了一口气,拉着我手轻叹道,“可是师娘,却不愿意。现在不若从前,你师父另娶了新人,将来必定育有子嗣,亲生子在你之下,她必是不甘心不愿意。心有纷争,必起争斗,而人心险恶,师娘唯恐,会酿成大祸。少阳你,和你师父一样,人虽然极聪明,却是心底纯真无意权争人,没必要去与人勾心斗角费尽心思。所以师娘希望你,弱冠之后,娶了呦呦,便带着她另立门户,男人自立天地间,有一身本事足矣,不要那些身外之物,少阳你,能答应师娘吗?”
一字一句,说中我心坎,我抱着师娘手痛哭流涕道,“师娘,师父将呦呦许配给我,就是要我和呦呦承欢膝下,背弃师门,是大不孝,自立门户话,少阳万不敢提!”
师娘道,“少阳不用担心,我也知道你师父是不允许,到时候,你把这个东西交给他,他定然,再无二话!”
师娘交给我是个封好信封,里面之物,沉甸甸,却不若信件。我惶然捧着那东西,师娘面纱之下表情看不清楚,但似乎是笑了一下,对我道,“少阳保存好,你和呦呦完婚之后,择机把这个交给你师父,他自不会再拦你。”
我一时无话,很忐忑地把信封收藏好。师娘欲言又止,终是柔声嘱托道,“少阳,替师娘照顾好呦呦。她生在蜜罐里,又自小娇惯,年纪小,遇事不会考虑周全,难免会有任性不好,会闯祸犯错,你既是兄长,又是夫婿,尽管责罚便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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