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雨还是在放哨,和不久前那种严肃而整齐的行军方式大相径庭,这也难怪他们,前边有本阵酒井敏人的前锋部队开路,前线的大高、鸣海两城,又有鹈殿长照部和朝比奈泰朝部作为机动,再加上不久前小胜一仗,换作其他人也会放松警惕。
“什么人?行动鬼鬼祟祟的,报上名来。”站哨的两名足轻大为紧张,平端着手中的长枪指着我们。
竹下正胜走上前去,鞠了个躬,道:“我刚才奉大殿的命令回村取酒,这些是村里的村民,专程运酒过来慰劳军队。大人您看我们都没有佩带武器,决不是可疑人物。”
足轻上下打量了我们几眼说道:“进去吧,把酒放在军营内,自会有人献给大殿。”在他看来,我们这三十人如果和几千人马对着干,绝对是疯狂的寻死行为。
竹下正胜道了声谢,带着我们进入营帐,在一个帐篷里示意我们把酒桶放下。
帐篷里几十个今川足轻或坐或躺,见到酒桶都是两眼放光不停吞咽着口水。一个身披黑色具足,头戴牛角筋兜的武士走过来,在酒桶上拍了拍,“我是大殿的旗本武士(注:亲卫)蒲山佐助。老头,这就是你刚才提到的美酒?”竹下正胜连忙点头称是。
“黑川君,让你的足轻在那些大桶里每桶勺一瓢,尝尝味道。”蒲山佐助顺手揭开一个桶盖,深深吸了口气,拖长了音称赞道:“啊,好香。”旁边的足轻早就按奈不住,听到这句话纷纷取出盛水的器皿扑过来,把其它几个大桶的桶盖全都打开,争先恐后舀起酒轮流喝起来,一时间帐篷中酒香四溢。只有一个武士站在旁边没有做什么动作,目光凌厉的盯着蒲山佐助。
蒲山佐助丝毫也没有退让的意思,笑着对他道:“黑川君,就算你爱惜士兵,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啊,这是身为今川武士的觉悟。”
“你用其他动物行不行,为什么要用这些忠勇的士兵?”黑川大声问道,语句间省略去敏感的用词,只有我们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足轻们也没有太多怀疑,还在满脸陶醉的大口灌酒。
“现在雨下得这么大,叫我上哪找动物来玩啊?”蒲山佐助边回答边推开一个小桶的桶盖,夺过旁边一个足轻手里的勺子伸到桶中舀了一勺酒,走过去送到黑川前面,笑道:“黑川君,为了我们的大殿,请干了这勺酒。”
第二十一章 桶狭间之战六
黑川也不作声,拿过勺子就往嘴里倒下去,双眼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蒲山佐助,连顺着嘴角流下来的酒也没去擦。蒲山也不介意,笑道:“呵呵,真看不出黑川君是爱兵如子的忠心家臣啊。”黑川“呸”一口痰吐到地上,骂了声“卑鄙小人”。
等了几分钟,蒲山佐助见足轻们没有出现异常情况,对黑川说了声“劳驾”,劈手将黑川手中的勺子夺过来,独自走到三个小桶旁边,在每个桶里各勺出了一点酒喝下去,随后闭着眼睛赞道:“好久没有喝过这么纯正的清酒了,今天真是幸运。”转头对竹下正胜道:“这酒是你们自己酿的吧,以后搬到我的领地去住,怎么样?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对竹下正胜微微点了了头,老头跪下来大声道:“承蒙武士大人提拔,贱民们定当伺奉左右。”
“好。常言道人往高走水向低流,看来你也是个识大局的人。军营之中我也没什么可以赏给你们,”蒲山佐助眼珠一转,拿起一个大木瓢在小桶中舀满酒,“我就借花献佛敬各位一瓢酒,请各位务必饮尽,也略表本人一点心意。”
竹下正胜站起来接过木瓢,咕嘟咕嘟饮了一大口,将瓢递给我,我接过喝了一口,只觉酒味极为醇厚,入口香而不辣甜而不腻,清冽的液体自喉间落入,一股热气随即自腹中升起通体舒畅。我将瓢递给旁边的张宏,让他喝过轮留传下去。
蒲山佐助在旁边看着我们将酒喝完,往四周观察了一会足轻们的反应,笑道:“外边正下着大雨,各位送酒过来想必非常辛苦,就请在这里歇歇脚,等雨停后再回去吧。”说完,叫来八个足轻抬起小桶,和他一起出了帐篷。
我们放下雨具,各找地方坐好。我的感觉比较敏感,坐下来不久就感觉到头脑有点晕眩,拍拍张宏的肩,低声道:“去叫张信过来,我有点不舒服。”
不久,张信走过来挨着我坐下,问过我的感觉后讶然道:“这些酒平常人没喝下一两斤是不会感觉出什么异常的,刚才那一口最多也就是三两,大人的感觉也太过灵敏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瓶子递给我,“嗅一下即解。”
我拔出瓶塞嗅了下,一股辛辣的气味直往上冲,鼻子一酸不由得大大打了个喷嚏,晕眩感马上消失。我揉揉鼻子,低声吩咐张信:“叫大家做好准备,随时可能动手。”
等张信走开,张宏在我耳边问道:“大哥,计划里可没有叫我们自己也动手,这样太危险了。”
我看了看周围还在狂饮的足轻,低声道:“不动手也不行,等织田军来到的时候今川士兵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宰了我们泄愤,再说这里这么多人马,织田信长也不见得一定就能杀了今川义元,万一让他逃回去以今川的背景势力以后我们在日本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山顶的大帐篷里传出一阵亢奋的和歌声,一名足轻边喝酒边说笑:“大殿又在吟歌了,这次打得织田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我们一路上只是吃饭睡觉,搞得和游山玩水差不多。”另一名足轻道:“真希望这场仗能早点结束,我们也好快点回家和家人团聚。”“是啊是啊,我还要照顾田里刚种下去的秧呢,也不知道家里那婆娘会不会去帮着松松土,还有太郎和次郎他们,这么大了还整天知道玩……”
帐篷外面几个声音欢声叫道:“第八营那里有很多好酒啊,大殿说赏给我们了,兄弟们快去喝啊。”外面顿时像开了锅一样,不断有武士足轻挤进我们这个帐篷找酒喝。帐篷里的足轻慌了神,站起来七手八脚撕下被单毯子盖在桶上。“混蛋,你们在干什么,其他营的也是我们自己兄弟,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没用的家伙。”旁边的黑川对着足轻喝道。那些足轻悻悻然的收起被单毛毯,在黑川的指挥下把酒桶搬出来,分给其他帐篷里的士兵。一时间,今川营盘里欢声雷动,大雨也冲洗不去熏天的酒气。
转眼又过了三四十分钟,大雨变成倾盆暴雨,水蒙蒙的一片很难看清楚二十米以外的景象。日本人的酒量差是出了名的,帐篷里的足轻大都已经进入梦乡,连黑川也背靠酒桶打盹,其他帐篷也听不到什么嘈杂声。
我向服部小平太做了手势让他过来。等他走近,我低声问道:“殿下什么时候会来?”
“按照行军时间推算现在应该已经到达,只是现在雨太大,分辨不出道路。我们现在身处今川营中,也联系不到忍者,无法传递信息。”服部小平太面露难色。
“我们没出什么漏洞吧,殿下认不认得来这里的路?”李彰小声问道。
“殿下平时经常独自巡视领地,对尾张地形情况十分熟悉,而且殿下特别注意行军必经之路和防守要冲,又有忍者送上去的详细信息,应该很容易就能来到这里。”服部顿了顿,“外面的雨很快就要停了,到时候自然知道分晓。”
果然不出他所料,豪雨只维持了十分钟不到就逐渐变小,远处的景物也变得清晰起来。田野间覆盖着一大片嫩绿色,深青色的山峦重叠起伏。突然,服部小平太满脸兴奋,扯扯我的袖子,尽量压低嗓音:“大人请往东北边看。”我依言看去,东北方的天边还残留着灰黑色的雨云,天和地的交界处出现了一排人影,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分辨不出来。人影逐渐逼近,不多久已经看见其中混夹着的印有织田蓝色木瓜家纹的旗帜。
“敌袭!敌袭!”放哨的今川士兵大声警报。一时间军营里面炸开了锅,“快把马拉过来,要出阵了,帮我把具足系好!”“死猪,起来啊,敌人准备杀过来啦。”“不行啊,头好痛,酒喝多了。”“出去,统统给我滚出去,列阵,把敌人的攻击挡住。”“大人,好多人都叫不醒啊”“全体注意,这里混进了织田的奸细,仔细搜查不要漏掉一个。”……,喝得少点的今川士兵被警报声吓得惊慌失措,大多数士兵却仍然在酣睡。带兵的将领都知道但凡被偷袭,最怕的就是炸营,兵不听令,将不专兵,一炸营,最勇猛、最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会变成一盘散沙,哪怕是孙子复生诸葛亮再世也没办法挽回败势。
听着外边乱哄哄的声音,迷药生效了。“动手!”随着我一声令下,李彰第一个反应过来,从怀里拔出短刀,反手刺入黑川的咽喉,黑川抓住刀刃,一手撑着桶边用尽全力想站起来,喉咙格格直响。李彰手腕一抖拔出短刀,一道血箭向前喷出,黑川双眼圆睁仰天倒地,死不瞑目。锦衣卫抽出匕首,或割喉或穿心刺肝,都是一刀毙命,干净利落。一些士兵还没从酒精的麻醉中清醒过来,就已经尸横就地。当我挥刀割断第四个人咽喉的时候,帐篷中除了我们三十人之外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今川士兵。
服部小平太一伙和吉田春一郎捡起地的刀,开始割取今川士兵尸体的首级,我喝道:“妈的,你们在干什么?找死!要算功劳的话割下左耳。这是打仗不是收拾战场,小心别人在后边捅了你们。”他们闻言一愣,随即照我的话去做。我转头大声道:“恭迟尚,你带八个人,看到那些落单的或者武士穿着的就在远处放暗器杀掉,小心保存性命。”恭迟尚手一挥,带领八名锦衣卫尚领命而去。“其余的人拿起武器和我一起出去大喊,‘义元大殿阵亡,大家快逃’。喊的时候注意别伤人,否则很容易被猜出身份。”
我们奔出帐篷,边走边喊。军营中比刚才更乱,一些武士大声呼喝正在收拢本部人马,冷不防就被恭迟尚的那组人用暗器击毙,足轻们见头领倒地后竟然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听见我们的叫喊声,都抬头往山顶望去,山顶的帐篷里一群武士奔出来,大呼小叫,像极了义元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