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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社先后来安西十工农场的7个右派分子中,原文化部副主任杨康,迁场中受到十工农场领导的特别照顾,到了玉门的黄花农场,在大饥馑中安然无恙。其余6人先后都到了四工农场 。杜博智先是挨饿,饿得骨瘦如柴。一次,同屋的难友在睡觉前把厚厚的绒裤脱下,凄凉地 观察自己瘦削的双腿。杜博智也脱下绒裤看了看,才吃惊地发现,两个膝盖骨及大小腿骨连 接处竟大得出奇,原来自己腿上坚实健壮的肌肉像似被利刃削去变了样子,而自己竟然未曾经意。到了5月,站长王志玉念及是陕西省蒲城县老乡的情分,把杜博智调到了炊事班,就 这样,他才大难不死。杜绍宇有他的特殊本领和机遇,前章已提及,所以,他根本没挨饿。杨骁和汪志英去了高台,在经历了艰难困苦后都幸免于难。我们6人中,只有赵秉仁惨死于 四工农场一站。
11月,口粮减为15斤后,赵秉仁很快就病倒了,住进了一站的病号室。在饥饿的煎熬中,他 思绪万千。
1947年秋季,他考上了上海复旦大学新闻系,入学不久,就发现自己染上了肺结核。在与病 魔的搏斗中,他思维清晰,很快就与中共地下党在复旦的外围组织‘力达社‘建立了联系, 积极参加上海市高涨的学生运动,在‘反饥饿、反内战‘的大游行中,他热情澎湃,情绪激 昂。1948年10月,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了浙江大学学生自治会主席于子三,于子三是甘肃籍学 生,全国因而爆发了解放前夕规模最大的反迫害、争自由的‘于子三运动‘。上海的大学生 以同乡好友的名义,在第二年的清明节,借春游之机,到杭州开展祭扫于子三烈士的活动。 赵秉仁参加了这一活动,并和同学们一起,齐声高唱上海学联为于子三烈士谱写的挽歌:‘ 你倒下去,但是我们都站起来了。……你光荣的牺牲,加强了中国学生的团结,加速了统治 者的灭亡,更将提早实现人民的解放!‘在高唱这迎接解放的歌声中,他激情昂扬……
1948年秋,复旦大学‘力达社‘创办了油印刊物《昆仑人》,以主要篇幅宣传解放战争发展 形势,介绍京、津、沪、杭等地的学生运动,揭露国民党统治区特别是西北家乡反动统治的 罪恶,反映家乡人民遭受的苦难,等等。是复旦和同济大学的5位编辑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 进行编写,赵秉仁是其中之一。他并为地下党传递信件,做了不少工作。
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6月,他成为一名光荣的青年团员。在街头,他为解救一个新入学的历史系女生,勇斗歹徒,并到街道办事处报案。后查明此歹徒系国民党潜伏特务。街道 办事处为此给他记了大功。复旦大学校党委在全校师生员工大会上表扬了他,学校团委评他 为先进团员。
……
往事历历如在眼前。1957年的反右斗争,使他成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人民的敌人 。扪心自问,他在学生时代就紧紧追随党,冒着生命危险,为党做了许多工作。他怎么会反 党反社会主义呢?心中的委屈,使他痛苦莫名。
在妻子秦淑才9月回兰州后,四工农场的口粮又一减再减,赵秉仁眼看病号室的难友们每天 都在减员,自己已是久病之人,怎能熬过这一关呢。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他还赋诗一首,歌 颂毛主席、共产党对他的关怀,据云诗中有:窗外狂风在吼,大雪在飘,而他这个垂危的人 却享受到了毛主席、共产党对他的关怀和温暖。多年来,我一直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写这样的 诗句。后来才悟到,他在临终前,仍为右派分子的罪名痛苦折磨,看到身边一个个死去的难 友,在妻子走后,他知道自己已不可免,但想到兰州的妻子和孩子们还要继续为自己背黑锅 、遭骂名,他极想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坦诚地表白自己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这样,对妻子和 孩子们会好一些。但是,批斗会上他无法表白的,在临终前仍无法表白,他只得用一些空洞 的词语来歌颂毛主席和共产党,以表明自己对毛主席和共产党忠贞不渝,毫无二心。即使在 他即将活活饿死时,他仍忠于党,忠于毛主席。这看似滑稽、矛盾之极的一幕,却包含了多 少凄惨而令人痛断肝肠的内涵。一个冤屈至死的灵魂,他多么不甘心于去死,还要曲曲折折 地违心地说自己享受到了关怀和温暖……
方正儒此时由二站也调到了一站。来四工农场一年来,他在饥饿与反饥饿的斗争中,已积累 了丰富的经验。不断偷窃农场的粮食,使全家人都没有挨饿。在农场天天死人的情况下,他 们家已有了偷偷埋在几个地方的粮食储备,全家人都放开肚子吃饭。也许是由于环境的影响 引起思想紧张,有一次,他本人吃煮熟的麦子吃多了,肚子胀得难受,不得已也住进了一站 的‘病号室‘,请医生为他灌肠。‘病号室‘里的病人,全都是饿得气息奄奄的人。他一眼 瞅见原十工农场四大队一中队的陶杰也躺在铺上说是铺,其实就是在靠墙的地上铺了厚 厚的麦草,前面用一道不到一尺高的土坯墙围住麦草,不使麦草散落到外面地上的地铺。 他们二人和我原来都同在四大队一中队劳动,那时,我们朝夕相处,亲密无间。来四工农场 后,由于不在一个站,农场对右派们的管制使大家失去了自由往来的权利,再加人人都在饥 饿线上挣扎,彼此都很少见面。直到离开四工农场前,我一直没和他们遇过面。在‘病号室 ‘,方正儒见到陶杰形销骨立、面黄肌瘦的样子,不由心里也觉得凄惨,但自己也无法帮助 他。他们彼此招呼了一声,便默默然什么话也不说了,能说什么呢?
整个‘病号室‘里,一片死寂。人人都有气无力,更没有了说话的心情。沉默,仿佛就是 每 个人的共同心声。很少有翻身的响动。偶尔,会有人挣扎着从地铺上翻身坐起,慢吞吞地穿 上棉衣,再从铺底下找出鞋,抖抖索索地把脚伸进鞋里,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这是到门 外去解手。尽管,病号们继续在挨饿,吃喝之后,必然还得拉撒。挨饿的人,在闭眼蹬腿之 前,思维清楚,一般都是自己到厕所去解手。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自己不挣扎着去解手,会 有谁来扶一把呢!
这天,方正儒因为肚子胀得厉害,倒是连续翻了几次身。一次,他刚翻了个身,就看到陶杰 正坐起身穿棉衣,就知道陶杰要去上厕所。但看见他穿上鞋以后,往起来站很困难,摇晃着 几次也没站起来。方正儒知道他已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厕所不上又不成,就急忙起来走过去 将他扶了起来,陶杰还想自己走出去,不料身子又打了个趔趄。方正儒不由分说,干脆把陶 杰背起来就向厕所走去,心里不胜感慨。陶杰原来劳动很泼,农场的各种活路都难不倒他, 可叹如今竟被饥饿折磨得连自己上厕所解手都起不了身。陶杰趴在方正儒的背上,对自己不 能上厕所惭愧不已,连声说:‘老方哥,老方哥,真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方正儒听得 心酸,也连声说:‘我有力气背你是应该的,应该的!‘像是个奇迹,陶杰竟然坚持到最后 ,活着回到了原单位,回到了家乡武威,直到打倒‘四人帮‘后,问题完全获得平反。
小徐再也没有想到,二站的队长王智礼竟来到场部找到她,要她帮二站造一份工资表。原来 ,二站的统计,那个陕南口音的刑满释放人员或正在服刑的犯人死了。我们在二站时,王智礼有时骂骂嗒嗒地说他是判了10年刑的犯人,所以我不知他究竟已被释放,还是正在服刑, 反正已被释放或正在服刑,在这些管教干部的眼里没啥差别,对他本人也没啥差别,因为释 放了也只能留在农场就业,而不准许回家。二站,原来没有农工,劳动的全都是我的难友。 二站的管教干部执行政策同一站又大不一样,一站在我的难友们到来之后,伙食管理员、统 计、财务等工作,陆续都让我的难友担任。二站则相反,统计之类的工作,一律由就业人员 担任,我的难友们被看得比前劳改犯又低了一等,以上那类工作,一律不得染指。那个陕南 口音的统计,每天早出晚归,出外搞土地测量,这就不必和我的难友们一起出工参与重体力 劳动,自由度相对就要大一些,工作量由他自己随意掌握。但他仍是专政对象,王智礼骂骂 嗒嗒地在我们面前说他是判了10年徒刑的人,是显摆他作为管教干部的威风。在11月全农场 的粮食定量减为15斤后,这位统计肯定再无法出去测量土地了,一个判过10年徒刑的人大多 已跟家里人没有多少联系了,在全民饥饿的日子里,家人也无法用粮食支援他。没有了外援 ,他只能活活饿死。
现在,他死了,每月由他造工资表的工作,王智礼仍认为在二站无相当的人继任,所以到场 部找了小徐。我们在二站时,二站大约有百十名我的难友,这次,由于人员不断死亡,也有 部分调走的,需要造表发工资的只有40多人。小徐很快就把工资表造好,由王智礼取走。没 有想到,没过多久,王智礼又将造好的工资表送来,要小徐重造一份。原来,上次造好的工 资表上,又有许多人死去,活下来可以领工资的只有七八个人了,所以小徐又得重新造表。 面对难友的遇难,小徐倒抽一口冷气,为自己活着而庆幸,为死难者迅速增加,心中无限惆 怅,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件事,对我们几个女伴,当时她一概都没有说,守口如瓶。
这里,我要对被甘肃团省委在1955年的肃反运动中定为坏分子的挚友王思曾,在大饥馑中的 遭遇来追述一番。挚友王思曾被定为坏分子后,处分也是劳动教养。当时,酒泉夹边沟农场 还没成为劳动教养的农场。团省委就把他送往银川附近的一个劳教农场进行改造。他的妻子 许仲菊也随他到了银川,在商业部门当了一名营业员。在大饥馑的日子里,许仲菊设法搞到 了6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