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国荣乡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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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国荣乡谣-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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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祥心里不平地在厂里转着,光宗果真来到了灯具厂。二祥心里很有些紧张,见自己的 侄女婿,就像要见省里中央的大首长似的。光宗问了曹德刚他爹一些话,转身就看到了二祥 。光宗主动叫他叔,还给他递了烟。点了烟,光宗顺便问他怎么会有工夫到厂里来的。二祥 说没事瞎逛逛。二祥听光宗这么问他,心里就凉了一半,准是盈盈忘了跟他说。不想光宗立 即就跟他说到这事。光宗说,盈盈跟他说了,不是他不想着叔叔,原来他真打算让他来厂里 看大门,是怕他不习惯,看大门,看起来挺轻闲,其实挺累,没白没黑的缠死人,哪也去 不了。二祥说,这活正对他胃口,他光棍一人,可以把家搬到厂里,在厂里吃在厂里住,他 也没有喝茶听书的习惯,正合适。光宗说,如今看大门的人安排好了,人家看得都好好的 ,要是无缘无故把人家换下来,不大合适,人家会说他不公正,只能等等看,厂里还有没有 别的事情好做。

 二祥的心情很不好,他就上高镇,一路走一路想,人跟人还是要说话的,不说话就不晓 得别人心里想啥。他想看大门,光宗也想让他看大门,可两人没说话,光宗就以为他不 一定愿意看大门,好好的一个差事让别人给占了。

 〃二祥,你丢啥东西啦?〃

 二祥抬起头,是韩秋月,他走到了高镇的小菜场。韩秋月也没进厂,她又干起了老本行 ,做豆芽生意。现如今啥生意都可以做。韩秋月叫他,二祥自己也觉着有些怪模怪样的,不 好意思地笑笑。

 〃勾着个头,盯着地,我还以为在找东西呢!当心让人家撞了,如今满街是汽车摩托车 。〃

二祥本来心情不好,听了韩秋月的话,心里舒服多了,还是她关心他。二祥就在她 的小摊前蹲了下来。

 〃生意好做吗?〃

 〃闲着也是闲着,有一搭没一搭的,也就挣两个油盐钱。〃

 〃你别骗我了,我不会再跟你抢行的,我也没那耐心做这种生意。〃

 〃就那么两亩田,还是找点事做挣点钱好。你看人家许茂法,日子过得多滋润。〃

 〃人家有手艺,咱怎比得了,这年头手艺人吃香了。〃二祥本来心情就不好,让韩秋月 一说,心里更不痛快,憋在心里难受,他就跟韩秋月说:〃我是想到厂里看大门的,可光宗 这小子不帮忙。〃

 〃指望别人都是空的,自己的事还是得自己打算。哎,你晓得许茂法又弄了个老婆。〃

二祥一愣,他真不晓得,说:〃没听说。〃

 〃许茂法赚大钱了,在西街梢租了房,开了肉店,两口子就住在店里,贵州人,挺年轻 的,才三十多岁,人长得还不错。那地方穷,女人一帮一帮往这边拥,说花千把块钱就弄一 个老婆。〃

 二祥走了神,他在想,她跟我说这些做啥?

 〃你不托人也找一个?〃

 〃我?我找得起吗?〃

 〃怎么找不起?现如今,不愁吃不愁穿的,别说一个,两个老婆也养得起啊。〃

 二祥拿眼看韩秋月,韩秋月也正看他,两人的眼睛就撞到了一起,撞得韩秋月不好意 思了,脸上还飞起了一层红晕。她不好意思地说:〃呆子,你看我做啥?〃

 二祥的嘴嘻开了,说:〃你不看我,怎晓得我看你呢?〃

 两人正愣着,说也巧,许茂法的老婆正好来买韩秋月的豆芽。韩秋月朝二祥直努嘴。二 祥就是呆,他竟理解成要自己帮忙,立即弯下腰帮韩秋月给她拿豆芽。等许茂法老婆买了豆 芽走过去,韩秋月才说:〃呆子,我让你看,她就是许茂法的老婆。〃

 二祥立即转过头去,许茂法的老婆正在买鱼,这小老婆长得真还不错,不胖不瘦,苗苗 条条,白白净净的,看得二祥定了神。

 〃哎,拔不出来啦?〃

 二祥难为情地扭回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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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国荣  
 

二祥从高镇回家,镇上的一些熟面孔但叫不上名的年轻人,拿着弓尺在丈量他们村西 北的一片田地,还支着望远镜那样的东西在测量,二祥一点没意识到,他们汪家桥的历史又 要写上重重的一笔,他们村又要发生一次天翻地覆的变革。

 没出十天,精神传到了村里,他们村后的那一片田地全部被镇上规划征用,镇上要在这 里大规模扩建工厂。接着光宗就召集全体村民开会,宣布了这一消息。一些田地在村北的人   
就急了眼,包括韩秋月,没了田地怎么过日子?光宗笑了,笑得跟天上掉下了钱一样。他说 ,镇上不是白要地,是花钱买,一亩地一万块,一次性付清,我手里拿的就是合同,你们想 想,十几块钱一担稻,一年的口粮几十块钱,这钱够大家买一辈子的口粮。村民们都乐了, 一个个争先恐后签了名,签了名就到信用社去领钱。光宗还说,没了田地的人,镇上 同意办理正式的商贩摊照,名正言顺地经商做小买卖。田地没有被规划的不行,要一心一意 搞好农业生产。

 二祥好后悔,他的田在村南,想当初跟韩秋月换了田多好,这钱存到银行里,利息就够 他一年的生活费,他也再不要到田里去面朝黄泥背朝天受累,为啥好事总是跟他无缘,而且 总是与他差那么一点就擦身而过?

 二祥想自己一辈子没做啥缺德昧良心的事,想来想去,就只有做过三姆妈和沈姨的纸人 烧给了他爹爹,可那也是为了爹爹,并不是为了他自己,就算三姆妈和沈姨到了阴曹地府计 较这事,爹爹心里该是明白的,也该帮他说句公道话呀!

 接着村里发生的变化更让二祥目瞪口呆。村里的工厂,镇上的工厂,统统都作价卖给了 个人,一个厂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一口就要下了。二祥听了都吓得合不上嘴,这么多钱的 贷款,几辈子才能还清?村里的水处理厂,曹德刚买下了;灯具厂,周华堂买下了。那些 有点钱没买到工厂的和没钱买工厂的,一夜间都申请办起了个人的厂,有的盖不起厂房的, 也都押了三十万流动资金,领了执照,办起了皮包厂。一时间,村里的人不少成了老板,村 民也都成了工人。没有田地的不用说,自然过起了城里人的日子。那些有田地的自己也不种 〖BF〗了,云南、贵州来了一帮农民,专门租田种田,成了种田专业户。村上人都把田租给 了专业户,田租是供应他们口粮,帮他们交公粮,余下的全归专业户所有,各得其所。

二祥没把田租给专业户,眼下,他只有靠卖余粮给自己挣一年的零用钱,把田租出去, 除了有粮吃,零花钱就一分都没有了。

 布谷鸟又叫了,那一声声如诉如泣、如歌如唱、旋律悠扬的叫唱在村前村后此起彼伏。 书上说,布谷鸟叫的是〃快快布谷〃,汪家桥的人听的却是〃浇浇瓜棵〃,据说还有地方的 人听的是〃鳏寡孤独〃,其中里面相传的故事倒是大同小异,都是说后娘如何偏袒自己的亲 生儿子,如何坑害前妻的儿子,最后反害了自己的儿子,后娘的儿子因失败而无脸回家,变 成了一只鸟,把自己的失败化成叫声来告诫人们,不同的则是有的地方叫你别忘了布谷,有 的地方叫你别忘了浇瓜,有的地方则告诫人们一个人太孤独。

 布谷鸟一叫,麦子就熟了,瓜豆就都要下地。这里的布谷一叫,时令就又到了黄梅季节 。如今尽管布谷鸟叫得仍是如诉如泣、如歌如唱,但村里却到处是一派闲散的景象,没有一 点抢收抢种的影儿。

 大中午,二祥愁苦着脸走出了家门,他走得拖拖沓沓没一点精神,嘴没有嘻开,倒背着 两手,躬耸躬耸看不出他要去做啥。

 二祥走过一个一个开着的大门,一个一个门里传出来的差不多都是麻将声。二祥生气地 不想看,走过韩秋月大门时,他还是憋不住扭了头。韩秋月也在搓麻将,麻将声中还夹带着 几个女人朗朗的笑声,不知她们又在嚼谁的舌头。像她们这样,没有田种,又进不了工厂, 做啥呢?再说她们都不愁钱花,那些女人有男人在挣钱,就是不办厂,给人家当供销员,一 年也是几万几万地往家捞,还用她们做啥呢,她们比城里人还城里人,纯粹在家当太太。韩 秋 月没有男人挣钱,可她比一般男人挣钱还多,如今她办了正式的菜市摊位执照,不光卖豆芽 ,啥菜都可以卖了。她日子好过着呢,上昼在菜市卖菜,下昼在家玩牌。

世道真变了,二祥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说。二祥真是弄不明白,别人为啥都能弄到钱,惟 独他一辈子是个穷。村里的老房子拆得已经七零八落,原先的那一段村子,剩下他和大吉、 韩秋月还住着老房子外,别人拆的拆,搬的搬,都新盖了二层三层的新楼。大吉是癞蛤蟆垫 床腿,赌着气硬撑,盈盈和光宗不知请了他多少次了,让他和菊芬搬到新楼去,那三层小楼 是按三星级宾馆装修的,大理石楼梯,不锈钢扶栏,铝合金门窗,房间里都安了空调。张兆 庚和林春娣没那福气,早早地走了。那边又没有老人,多好的事,可他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又臭又硬,坚决不去,他不去,也不让菊芬去。他不去,菊芬自然不能抛下他不管,只能跟 着他在这破屋里受罪。有福不享,跟无福一样。韩秋月孤寡一人,女儿女婿不管她,她自然 不会再造新房,可人家日子过得比他好,家里彩电、冰箱都有。二祥除了那台黑白电视和电 灯泡外,家里再没有用电的东西。

 二祥来到四贵的门前,拐进了四贵家。四贵如今也阔了,跃进前年接到了一笔一百八十 万 的生意,去年立即就盖起了这座小洋楼。转盘阳台,前后瓷砖贴面。二祥走进四贵家,四贵 家没有搓麻将,厅堂里没人。二祥就朝楼上喊了一声四贵。楼上还没动静,二祥就再喊了一 声。楼上传来了一些声响,像是人在席梦思床上翻身的声响。二祥就在厅里的椅子上坐下来 。

 四贵趿着拖鞋下楼来,一边下一边嘟囔,大中午的做啥,也不让人睡午觉。

 二祥也没有不好意思,说到底是自己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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