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高潮是“揭盖头”仪式,轮到鄂对的几位朋友大显身手。按照噶岱默特的指挥,色提巴尔第和阿什默特在庭院中摆上两排坐凳,宾客们按照男左女右的规矩分坐到两边,中间的大座椅当然是新娘、新郎的。座椅下面,放上几块硕大的鹅卵石,还有几块盐巴和一把扫帚。鹅卵石表示鄂对和热依姆的爱情坚如磐石,盐巴象征两位新人要永远同甘共苦,扫帚意味着新人要扫除疾病,永远健康美满的生活。
仪式开始了,噶岱默特郑重地递给鄂对一支筷子,鄂对小心地伸出筷子,将盖在热依姆头上的紫色纱巾轻轻挑开,惹得全场的亲友和乡亲们一阵欢呼。
于是,两位新人拜见公婆,鄂对的父母给热依姆赠送了戒指和一副耳环、一对手镯。鄂对当着父母和长辈的面,将戒指戴到新娘子热依姆的手指上。顿时祝福的话语各式各样,手鼓、都达尔等响起来了,喜歌也激越地唱了起来。人们的热情点燃了,纷纷跳起古老的民间刀郎舞,两位新人立刻被欢乐的人们拉进了舞圈。
迎亲途中的意外邂逅(3)
伊玛木完成了伴郎的使命感到一阵轻松,跳舞的时候也自如了许多。没曾想刚舒了口气,妹妹热依姆就把她的小伴娘琳莎,拉到自己的面前,说:“阿喀,琳莎可就交给你啦!”伊玛木知道妹妹的用意,心里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维吾尔的夏地亚纳舞旋风刮起之后,所有的人都在用自己的舞姿说话,琳莎姑娘这会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伊玛木笑了笑,眉目间既有羞涩,又传递出无限的柔情,围绕着伊玛木优美地翩翩起舞。就在伊玛木稍稍迟疑的工夫里,有人接替了他的舞伴位置。
此人就是鄂对伯克的朋友色提巴尔第伯克。这个有心的男子从迎亲一开始,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琳莎。现在是自由选择,他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两人配合默契,人们的目光很快被这一对人吸引过来。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太阳已经偏西,到了午后时分。这时候屋里屋外摆开喜宴,主人忙着招呼长辈和来客落座,谦让和寒暄的关头,不知是谁冷不丁地嚷了一声:“啊呀,又来马队了!”有人好奇地朝村口望去,果然,有十几匹奔马哗哗地往这边过来了,已经落座的客人纷纷又站了起来,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餐具。
欢乐中的斑斑血迹(1)
伊玛木站在欢乐的圈外,独自愣了会儿,便想离开这里。
色提巴尔第伯克跟了出去。
伊玛木听到身后有人追上来叫自己的名字,“伊玛木兄弟,你怎么……打算走啊?”色提巴尔第的口气显得十分诚恳。
“噢,不不,我……”伊玛木有点慌乱。
色提巴尔第伯克那双调皮的小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伊玛木,“哈密那边是不是还有人在等着你呀?”
伊玛木心里生出小小的惊讶:“你……你怎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些啥?”
“兄弟,你就不要瞒我了,我啥都知道……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色提巴尔第眨眨眼睛。
接着神秘一笑,压低声音,“喂,兄弟,我……有个汉族朋友,叫赵东来。他就住在阿尔夏,不知你……有没有兴趣结识结识?……”
伊玛木心里一怔,正要说话,一抬头看到博罗尼都和霍集占兄弟俩领着十几个壮汉过来了。
鄂对在忙碌中注意到了来客,急忙给朋友们使个眼色,压低声说:“沉住气,看看来意再说。”随即来到院子门前。博罗尼都满脸堆着笑。
分别互行穆斯林礼后,博罗尼都朝身后一挥手,说声:“抬上来!”霍集占便和一个汉子抬来了两只捆住四蹄的活山羊,不用说,这就是贺喜的礼物。
“鄂对兄弟新婚大喜,这是我们兄弟小小意思,千万不要嫌弃啊!”博罗尼都话说得格外亲热。
没等达吾提·买合苏提的祖先鄂对说话,“扑嗵”一声,两只山羊已经被扔到他的脚下。鄂对被活羊冲撞得站立不稳,扑倒在地。
在维吾尔族乡亲的眼里,如此大喜的吉庆日子,一点小小的闪失,都是很不吉利的。
伊玛木赶紧上前将鄂对扶起来。鄂对的朋友们不干了。
“你们成心来捣乱是不?”
“霍集占,你在那拉提的事儿还没完,又到这儿干嘛?!”
霍集占本来就不愿来,此刻冲到那两只活羊跟前,拔出腰刀将那羊蹄上捆住的绳子一挑,绳子立刻散了。那羊便在地上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正要开步行走,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霍集占突然一刀捅在羊肚子上,那羊哇地一声“咩咩”惨叫着拔腿就跑,院里狂绕一圈后,冲进屋里,抬腿跳上餐桌,踢翻杯盘,叮当作响,一片狼藉,顿时,客人们惊得四散奔逃。那羊又痛又吓,更不肯罢休,跳下餐桌再上馕坑,又挣扎着爬上了热炕……殷红的羊血撒遍了屋里屋外……
人们七手八脚四处围追堵截那只受伤的山羊,里里外外乱成了一锅粥。趁这工夫,霍集占拉住博罗尼都喊:还不快走!便一声喝:“上马!”十几匹马儿哗哗地冲出了村口。
小和卓霍集占的这一手,让鄂对和他的朋友们完全没有料到。终于逮住了那只可怜的山羊之后,所有的人都愣在那里看着遍地的鲜血,大家的身上、手上也都红彤彤一片,事情早已经不是吉利不吉利的问题了……好一会儿,大家才缓过神来,老人们在哀叹着、抽泣着,巴郎子们吓得哇哇哭个不止,连最沉得住气的噶岱默特也疯狂地大喊:“这些畜生,咋就这么让他们跑啦!”
等到人们真正地醒悟过来,大小和卓早已绝尘远去。
看看没人追上来,霍集占勒住缰绳放慢了速度。他高兴坏了,在马上得意地哈哈大笑:“这下黑帽子们有好戏看了!”
博罗尼都和卓跟在马队后面,越想越觉得晦气。岔子都出在霍集占身上,他真想追上去狠狠揍弟弟一顿,可又一想,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赌气是没有用的。当着霍集占的面,博罗尼都重复来重复去,就只说一句话:“你这个臭脾气啊,早晚要了你的命……”
霍集占和卓不以为然:“我脾气好着哪!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今天就不是宰羊了!”说着,他越发骄气十足,大声冲着博罗尼都嚷嚷嗓子眼冒烟,死气白赖要喝水:“奶奶的,跑了一上午,水都没喝上一口!”
欢乐中的斑斑血迹(2)
的确,他们从清晨开始跑了几十里地没歇脚,博罗尼都的水袋也干了。本来他们是准备在鄂对家吃饱喝足,再美美地灌满所有的水袋,这么一闹,所有的好事当然全都泡汤了!又饥又渴又疲惫的感觉,更让霍集占生出一股无名火。正和博罗尼都嘟着嘴较劲儿呢,前面来了几峰骆驼,便没好气地凑上去,找那领头的汉子问:“喂,老家伙,有水没有?”
“老家伙”不是别人,就是刚刚与鄂对伯克的迎亲队伍打过照面的汉族人关大良。
俗话说人生何处不相逢,祸福可是说不定的。关大良与达吾提的祖先鄂对本来素昧平生,只因一个照面便从此脱不了干系。而大小和卓仿佛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擦肩而过,才鬼使神差,专门踩到了这个点儿的。
这时候,关大良一听霍集占说话的口气,便知来者不善,也不想多惹事,尽量把话说得和缓点:“兄弟,对不住得很,我们的水也不多了,还有好多路要赶呢……”
水不多那就是还有水嘛。霍集占嫌人家说话太啰嗦,不等关大良把话说完,已经跳下马,横着一张脸逼过来:“老滑头,废话少说,有水统统给我拿上来!”
关大良想:好家伙,这不是遇到强盗了么!
天山南北做个小买卖可不容易,拦路抢劫的情况关大良实在领教够了。兄弟几个也规定了暗号,看老大眼色行事。只要关大良跟来人说到“英雄在上……”这几个字,同时又把那个对付强盗的钱袋掏出来,朝对方晃一晃,不用说,兄弟几个就立刻操家伙。
霍集占二话不说,上去就给关大良一个耳光,自己动手去解关家骆驼背上的水袋。他后面的那些伙伴们也都渴得够呛,见霍集占动了手,还等什么呢,纷纷跳下马来准备动手。
关大良的嘴唇被打出了血,两个孩子在骆驼上吓得直哭。兄弟几个一看情况不对,冲上来揪住霍集占,三两下就把霍集占撂倒了,吓得霍集占那些同伴不敢上前。关家兄弟正要狠狠教训霍集占,老大关大良发话了:“好了好了,不要多事,赶快走吧!”
兄弟几个拉上骆驼上路,嘴里哄着驼背上哭哭啼啼的女人和孩子,“别怕,哭啥哩?没事别惹事,有事别怕事……”
关大良镇定地跟在驼队后面,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博罗尼都和卓目送着这个汉人的驼队离去,心里有一丝丝胆怯。刚才的这一幕,他一直在旁观,没说话更没有插手,这让他看到了很多的蹊跷。这时候,霍集占还仰脸躺在地上,一群大汉落魄地围在他的身旁。博罗尼都跳下马,走过去,对弟弟平静地说:“起来吧,你打不过人家。”
霍集占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使劲儿抹了一把脸,咬着牙齿狠狠地吼道:“他娘的,爷今天跟他们搏啦!”说着,吩咐身边十几个人:“有种的跟我上,把这几个人全杀了,一个也不留!”
十几个壮汉那股邪劲儿重新被鼓动起来,一声吆喝,打马追了上去。
这是一场血腥的搏杀,过程延续了一个多时辰。关家兄弟殊死搏斗,个个到最后一口气手里还握着家伙。霍集占的人一个个倒下了,眼看伤痕累累的霍集占凶多吉少,博罗尼都一咬牙也上了阵。
关大良的女人也是有功夫的人,她和自己的男人一起,为了保护两个孩子,拼命守护着那峰载着孩子的骆驼,结果一个倒在骆驼的左面,一个倒在骆驼的右面。就在霍集占的刀尖伸向孩子的一瞬间,身负重伤的女人大吼一声,扑上来咬住了恶人的手腕。气急败坏的霍集占捅死女人后,将女人的尸体一刀一刀戳成了蜂窝……
小小年纪的姐弟俩本来吓得大哭,见父母靠在骆驼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