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走上前去敲门。
桑雪站在门边,行了礼后,笑说:“郡主过来了?”
“兰儿可睡下了?”
“姨奶奶在等二爷呢。”
“桑雪,我想进去看看你家主子。”
桑雪迟疑地看了看凤歌,才走在前面带路。
凤歌走进屋,抬眼便见明珍正歪着身子坐在床上,就着一盏油灯做衣服。
“妹妹的手可真巧,难怪思敏心里一直放不下你。”凤歌出声,倒把明珍吓了一跳。
明珍赶紧起身,说:“姐姐身子不适,我正打算过去看你呢。”
“妹妹有心了。妹妹如今可是二娘跟前的红人儿,往后我在这府里还得仰仗你多担待。我明儿就进宫去了,想起又有多日不能在一处,我便过来看看妹妹,一是替我这不懂事的丫头向你陪罪,二是顺便和妹妹说些体己话。”凤歌拉过一旁的椅子自己坐下。
明珍笑靥如花,说:“侍奉皇后娘娘可是天大的荣耀,这好处都教姐姐占去了,妹妹就只能在家照顾二爷和公婆,不用姐姐吩咐,妹妹都会替姐姐想周全。”
凤歌说:“那我这就去求二娘把这侍奉皇后娘娘的差事给你,明儿个就由你进宫去。”
明珍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本能地抱着身子,说了一句:“排资论辈也轮不上我,妹妹不敢同姐姐争此荣耀。”
“明珍。”
明珍一听凤歌那样叫她,怔了一下,迷惑地瞪着她。
“怎么,妹妹连自己本来的名字都忘了?我记得当初妹妹对我说自己是来自宫里,叫蓝明珍,祖藉是凤阳定远,是郡马给你改名叫蓝兰……”
说到这里,凤歌停了下来,明珍这才记起来自己进宫选秀用的名字,也记起了两年暗无天日孤寂的宫里生活,如果不是凤歌此时提起,她都记不起自己还叫做“蓝明珍”,宫里还把她的名字记了档,于是她的脸霎时变白,她两眼直直地看着凤歌,心脏骤然漏跳一拍,却又不想让凤歌看出端倪来,仍是笑着说:“姐姐的记性真好。”
“如今我就在想,像妹妹这样处事玲珑细致的人,这世上还找不出几个,妹妹想来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才会私下出宫,你我情同姐妹,以前我未嫁给郡马时,在宫里也侍奉过皇后娘娘些日子,跟宫里的那些娘娘们还有些来往,不如明儿个我们姐儿俩一同进宫,我可以托宫里的娘娘们帮忙查查,顺便还妹妹一个清白。”
明珍的呼吸变得急促,身子摇摇欲坠,扶着床柱才稳住自己,她仍旧不想输了底气,努力笑说:“姐姐,我是私下逃出宫不假,但你若把我交出去,就不怕连累二爷及合家上下被处以欺君之罪?”
“妹妹既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可见妹妹之聪慧,也可见你并不真心疼郡马。”明珍的失态被凤歌尽收眼底,凤歌便也来了一个不动声色,言语间锋芒渐露。
明珍说道:“姐姐何来此言?妹妹对二爷一个心思,天地可鉴。”
凤歌说道:“我也看得出妹妹是真心喜欢二爷,但你我两人,一个是皇上的女人,一个是晋王的妹子,说到底都是祸害这马家之人。我还记得永乐元年皇上就已下旨禁止国人行巫蛊之术,进宫以后我必定朝夕侍奉在皇后娘娘身边,皇后娘娘是一个菩萨心肠的人,总有一日会发现我身上的伤痕,就算我有心隐瞒,她也会着人到府里查问。只怕到那时你以三尺白绫自行了断,也难以免除马家的灾厄。”
明珍敛去笑容,牙齿紧紧咬着唇,半晌才缓缓说道:
“姐姐的意思明珍明白,往后我知道怎么做人了,求姐姐千万不要向宫里的人说起我在这里,不然……”
“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予人。你都不想进宫,你都知道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却怎么把别人推了进去?!”
凤歌越说越生气,竟举起了手,眼看手掌便要落下。
明珍的身子颤抖着,突然就跪了下来,流着泪,说道:“姐姐,我错了,求姐姐原谅妹妹,妹妹再也不敢了,妹妹这就去求二娘收回成命。”
“你知道做人的分寸就好,好好歇着吧。我也累了。”凤歌的手停在半空,突然收回,站起身来,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临出门时,素锦突然出手狠狠地抽了桑雪一记耳光。桑雪捂着脸张着嘴怔怔地站在那里,眼里有愤怒却不敢回应。
离开明珍的屋子,素锦问道:“郡主,你方才明明气得狠了,却为什么还是要放过姨奶奶?”
凤歌苦笑,靠在素锦身上,说道:“我只不过想恐吓她一番,她本来也是为了郡马因爱成妒,再说了,这朝中上下都知道我才是郡马的正室,若让侧室去侍奉皇后娘娘,岂不是对娘娘不敬?宫里定会因此怀疑我摆郡主的款,问罪到几位哥哥头上,哥哥们岂不又多了一项莫须有的罪名?!”
素锦问道:“郡主真舍得离开郡马爷么?”
凤歌沉默了一下,才笑道:“怎么说得这么严重?好像生离死别一般。”掉过头去,她的眼中泛起泪光。
想当初自己在二十一世纪就是忍受不了职场的勾心斗角,才狠下心辞去大公司的工作,以放弃高薪换取自由,做了一个个体型的服装设计师,谁料想穿越到了这明朝永乐年间,自己不得不再次面对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明珍只是一个市俗女子,自己也没想要置她于死地,她更忧虑的却是在未来的一个月还要面对宫里的凶险,只怕更要步步为营,更要花费心思去计算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所带来的后果,再也不能像在靖南侯府里这般得过且过。就算舍不得和马思敏分离那又如何?
☆、第一章 进宫(一)
第一章进宫
高高的城墙近在眼前,马思聪下了轿,走到后面的一辆轿前,掀开轿帘,对凤歌说道:“到了。”
凤歌从轿内钻出来,微笑道:“看来我们来早了,还没来人接我。”
马思聪伸手解下身上的黑披风顺手披在凤歌身上,接着说:“我们在这里等等。”
凤歌仰视着那绵长的宫墙,仿如一个巨大的怪兽矗立着,她只觉得它的庄严肃穆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的死寂,还有一种刻骨铭心的阴寒。
尽管思量了一夜,在下轿前都不停地想尽办法安慰自己,但等真正站在这宫墙下面,凤歌还是发自内心地战栗了,自己能否活着走出这座象征最高皇权的宫城犹未可知,明知历史既定的结局,自己却不得不硬闯进来,直到闯进一个死局里,不由心底一阵凄然,眼泪忽然就落下来。
马思聪见她站着不动,两行清泪顺着脸往下淌,心中便起了怜惜,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给她拭去泪水,便也看着那宫墙,轻声说:
“我知道你不想进宫不想离开府里,我去求过爹,但你也知道我说什么都没人肯听,不像二弟,他是有功名在身。”
泪眼模糊中凤歌却也听出他语中的惆怅,看着眼前这个有资格世袭侯爵之位的人却如此不开心,想着他即使将来世袭父职做了靖南侯,他又怎能赢得整个侯府上下的人的尊敬?在这功名定荣辱的社会里他又将多么艰难的生存下去。
“如若是二弟在家,他肯定有法子留下你。”
听到马思聪突然提起马思敏,凤歌的眼泪流得更厉害,心中也想着,如若马思敏在身边,自己完全可以做一个缩头乌龟,天大的事都由他替自己扛着。
“好在皇后娘娘到底是一个仁慈的人,定不会像二娘那般为难你,这对你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你不会再这里伤着那里碰着。等皇后娘娘身子大好了,我就叫二弟来接你回去。”
停了停,他继续说,“这宫里比不得你们晋王府,正如这金陵也不比山西那边一样,凡事要多长个心眼,万不可行差踏错。这世间最难懂的就是人心。往后你在宫中走动,行事要万般小心,宁行十步路也别多说半句话。外面霜大,你别站太久。”
凤歌突然觉得不知道历史的走向或许是一种福气,而自己再也无法做到那般洒脱,自己恢复了记忆带来的不是幸福却是痛苦和无助。
说罢,马思聪便直直地看着洪武门那里,那里停着许多轿,马桩上拴着不少马匹,一个个来上朝的大臣陆陆续续下轿下马走进洪武门里,他的目光是痴痴的,凤歌站在原地,把他的失落尽收眼底,心里明白他的想法,如果他科考高中,早已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但他却年年落第,明成祖治理又甚严,不允许拿钱捐功名,所以至今他仍是白衣一名,空有一身抱负却不得不做了一名闲人,一时又想到三哥朱济熿的身上,她便也惆怅起来。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只得默默陪他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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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五更,接凤歌的太监才过来,马思聪向那太监叮咛了几句才转身对凤歌说:“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凤歌嗯了一声,他才转身钻进轿,凤歌怔了一下,才在太监的带领下走进去,到了坤宁宫门外,带她来的太监上前向守在宫外的一名宫女问道:“皇后娘娘可醒了?”
得到答复,他才说:“麻烦姐姐通报一声,就说首辅马大人的家眷凤歌郡主求见。”
其中一名宫女进去以后,米兰很快跟在那宫女身后出来了,她微笑着说:“郡主,娘娘请你进去。”
凤歌跨进门,米兰却没有跟着她进去,反而走上坤宁宫外面的那条道路。
房内暖烘烘的,铜炉内的熏香缓缓燃烧着。由原来的香气馥郁的龙涎香换成了气味淡雅的苏合香。
徐皇后由一位姿容极妍的年青女子扶着坐在床上。凤歌没想到才一月不见,徐皇后便比上次要削瘦很多,脸色苍白了许多,精神萎顿了一些。与身后的年青女子那红润的脸儿形成强烈的对比。
那年青女子穿着妃嫔的服装,凤歌便暗自猜度那一定是新来的妃子来觐见皇后。
凤歌上前见了礼,徐皇后说道:“凤歌,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