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坤宁宫米兰求见皇上。”
凤歌听出那正是米兰的声音,心下疑惑,她怎么来了。明成祖说道:“进来吧。”
米兰推开门,款款而入,先行了礼,才说:“皇上,皇后娘娘打发奴婢来问适才送来的糕可合你意?”
明成祖说:“皇后可用过膳?”
米兰答道:“娘娘吃了很多郡主做的糕,直赞好呢。”
“呃。”明成祖的目光落到书案上那碟糕上,便伸出右手二指夹了一块,放在口中小小咬了一口,品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满足。
“还有何事?”见米兰站着不动,明成祖和蔼地问。
“郡主出来有会子了,娘娘吩咐奴婢随郡主一同回去听女诫。”
“都回吧,别让皇后等着急了。”
御书房的门轻轻关上,明成祖拿着糕,无奈地一笑,自言自语:“仪华,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又来做好人了。只是这凤歌是否良善之人还两说。”
☆、第六章 君主难侍候(二)
走离御书房很远,凤歌说:“凤歌让姑姑担心,也让娘娘操心了。”
米兰眼内目光柔和,她微笑道:“郡主真是一个玲珑之人,娘娘正是担心皇上会为难你,便特意打发奴婢前去瞧瞧。”
凤歌暗赞一声,好一个女中诸葛!难怪徐皇后年老色衰却能长久留住明成祖的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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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坤宁宫,进了门,便见徐皇后正由权采女扶着站在一株石榴树下,朱高炽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只听朱高炽说道:“古往今来吟诵石榴的诗也不在少数,但我更喜欢元稹的那首,所谓
‘四十年前马上飞,功名藏尽拥僧衣。
石榴园下禽生处,独自闲行独自归。
三陷思明三突围,铁衣抛尽衲禅衣。
天津桥上无人识,闲凭栏杆望落晖。”
徐皇后说道:“好是好,只是太消沉了。”转眼看见凤歌,便说,“凤歌,你也吟上一首吧。”凤歌不敢怠慢,搜肠刮肚才想起一首白居易的《题山石榴花》,边想边说:
“一丛千朵压栏杆,剪碎红绡却作团。
风袅舞腰香不尽,露销妆脸泪新干。
蔷薇带刺攀应懒,菡萏生泥玩亦难。
争及此花檐户下,任人采弄尽人看?”
徐皇后笑道:“高炽,凤歌这孩子吟的这首倒把你比下去了。”
朱高炽才笑道:“嗯,白乐天这首诗的确从意境上要更好。”
他似看非看着凤歌,眸光中尽是喜悦,似乎是发现了宝藏一般。
凤歌随即给他行了礼。
徐皇后说:“这花也赏乏了,高炽,不如我们就在这树下下会子棋。”
米兰便吩咐宫女端了凳子和围棋过来,朱高炽便陪着徐皇后下棋,下了三局,徐皇后显露出厌倦的神气,朱高炽便告退。
凤歌送朱高炽出坤宁宫,跨出大门,朱高炽停下脚步,回望着她,说:“方才在母后面前还忘记问了,你都读过哪些书?”
凤歌被他突然那么一问,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明白他所指,答道:“打小跟着家人念得很杂,也不记得都念了些什么。”
“那你可读过《大学》?”
凤歌心想自己以前读高中时曾经对古文产生过浓厚的兴趣,甚至达到一种狂热,她隐隐还记得开头几句,于是她硬着头皮背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后面的她就记不得了,她感到自己紧张得直淌冷汗,幸好朱高炽及时开口,说:“倒是不错,往后想看什么书,你说一声,我会打发人给你送过来,或者你过去取也可。”
凤歌侥幸赢得朱高炽的好感,她正在得意,却听朱高炽又说:“你可懂音律?”
“在家里跟着三哥学过一些皮毛。”
凤歌心想朱高炽问了书和琴,接下来是不是应该问起棋画两样,国画她不会,学设计时只学了素描。唉,原来要成为这位明仁宗的知己还是不容易啊!
朱高炽说:“思敏倒是琴棋书画都学得挺好,他那人挑剔得很,看不中意宁可杀头也不肯娶,想来你另外两样也是不错的。”
凤歌暗自说马思敏本来也不想娶她,还不是被一道圣旨给强按下头了?在靖南侯府那么久,她从没听马思敏弹过琴下过棋,想到这里,她暗叹,看来马思敏并不是完全不对自己设防。又思量着如果自己顺着朱高炽的话去冒虚名,还不如就说老实话,往后若追究起来,她也不至于露了丑。
“太子殿下,我不会下棋也不会画画。”
凤歌的话刚说完,她便看见朱高炽惊讶地看着她,然后他“哦”了一声,说:“其实你能会其中两样也是不错的了,万事不能求全。”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让侍卫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
凤歌仍不敢放松自己,这世上最难懂的是人心,要真正赢得朱高炽的信任又谈何容易?至于明成祖那里就更不敢想了。
只是入宫这几日,凤歌却没有见到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来坤宁宫请过一次安。她心下奇怪,却又不方便去问米兰,生怕落了一个好搬弄是非的名声。
☆、第七章 汉王无城府
凤歌刚要转身进门,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凤歌。”
那声音很陌生,她止步,不知是谁在喊她,四下环顾,才发现在前面大路的转角处露出一张年青男人的脸,那人看着有些眼熟,他冲她不停地招手,喊着:“凤歌,这里……这里……”
凤歌看他穿着不像是宫里的锦衣卫也不像太监,她正要走过去,一队锦衣卫走了过来,那人便缩回头去。
凤歌沉吟了一下,决定不理那个人,径直进了屋,徐皇后闭着眼在养神,米兰替她揉着背,权采女忙着换薰香。
凤歌走进去一时找不到事做,便也去替徐皇后揉肩。
徐皇后这时轻声说:“我想歇着了,都退下吧。”
侍候徐皇后在床上睡下,掖好被角,放下幔帐之后,凤歌三人便站到离床不远的外间。
凤歌始终觉得方才叫她名字的那人举止诡异,在这宫里更是出不得差错,于是她便小声对米兰和权采女讲了,米兰听罢,和权采女对视一下,才轻轻说道:“你方才见到的那是汉王殿下。”
凤歌便说:“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见皇后娘娘?”
权采女嘘了一声,说:“圣旨在那里呢。”
凤歌听得一头雾水,这时院里响起“扑通”一声,好像有东西砸碎了。凤歌三人便站起来,米兰招呼着院里当值的宫女和太监:“都赶紧去瞧瞧什么摔坏了,娘娘正歇息,可别惊扰了主子。”
那几名宫人匆匆跑过去,不久响起了暄闹声,一名太监惊惶地跑来说:“姑姑,汉王殿下从墙上摔下来了。”
凤歌便觉得那也太赶巧了,正说着他,他就来了。
米兰率先冲了过去,凤歌赶到时,恰见一个眉眼有几分酷肖明成祖的、英俊伟岸的男子站在院中,他的衣袍被撕开了很大一个口子,他气势汹汹地瞪着米兰,态度倨傲,说:“米兰,你看着我做什么?才分开几日,你就不认得我了?你再敢拦着我,我就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
“奴婢冒犯之处还望殿下恕罪,不是奴婢不肯通融,皇上的圣旨奴婢可不敢违抗。皇后娘娘刚刚睡下,若殿下非要见也请等娘娘醒了再过来也不迟。”米兰谦恭地说道。
“嚯,敢情这宫里的水专养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我就要进去,你能把我怎样?”
他没好气地说:
米兰说:“请殿下不要让奴婢为难,等娘娘大好了,你想什么时候来瞧都行。”
“你……”朱高煦显然生气了,他伸手指着米兰的鼻子,咬牙切齿,一副挑衅的架势,转瞬他又软了下来,软声说道:“好姐姐,我就进去看我母后一眼,我保证不惊扰她,行不行?”
“殿下的话奴婢听怕了,上回奴婢一时心软放您见了娘娘,被人告到皇上那里,奴婢这个月的月银可都罚没了,殿下请回吧。”
朱高煦僵在那里,接着他狠狠地甩了甩手,才不甘心地走到门口,他说道:“你们都怕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统统都死在我剑下。”
凤歌直摇头,暗叹朱高煦无论相貌还是野心都很酷似明成祖,但其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想做什么就当众嚷嚷出来,偏偏心胸极狭小,难怪后来会被朱高炽的儿子赐死。
朱高煦却在这时发现了凤歌,他叫道:“凤歌郡主,我们又见面了。”
凤歌冲他笑笑。行了礼。
“这都是些白眼狼,就你最有情义,不然上回在午门,你就不会做出令人刮目相看的举动来。”朱高煦言语间愤愤然。
凤歌心想自己因为在午门替百官求情都落下一个“女张飞”的恶名来,那还好得了么?
朱高煦冲米兰一干人怒瞪了一眼,才好声好气地说:“你送我出去吧。”
凤歌回头看着米兰,米兰冲她轻轻点头,凤歌才放下心来,心知这事不算违了宫规。
“好。”
米兰便率领一干宫人垂头说道:“恭送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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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外没有禁卫军巡逻,朱高煦长长吐了一口,狠狠骂道:“那帮杀千刀的奴才终算走了,爷被他们弄得可不安生。”
凤歌微拧眉,说道:“皇上不让你靠近坤宁宫,你怎么偷偷过来了?”
“什么叫偷偷过来?这皇宫就是我的家,我是来看我母后的,你这丫头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朱高煦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答道。
凤歌心知朱高煦这人就是服恶不服善的人,她也少了顾忌,当即便回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