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心知朱高煦这人就是服恶不服善的人,她也少了顾忌,当即便回嘴道:“皇后娘娘正病着呢,你嚷得这么惊天动地地不是成心再给她添堵么?”
朱高煦的音调有些提高了,说:“凤歌,我没招你惹你吧,你怎么就跟马思敏那人一个脾气呢?就朱高炽那个书呆子都是对的,而我来看母后尽尽孝怎么就成过街老鼠了?”
凤歌听他那么说,突然就笑了,笑的同时,心里暗想,幸好目前有徐皇后庇护着,他赖着不去封地,明成祖也不好硬赶他。但徐皇后离世之后,他的日子就陷入一种空前的悲惨状态。
凤歌说:“我不过是说说,你就急成这样。殿下,有你这么横的人么?”
朱高煦又要生气,却见凤歌一脸的戏谑,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用手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嘴里却不饶人,说:“可我也没见过像你这样刁蛮的女人,从前到宫里来的官员女眷哪个见了我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你偏偏跟着米兰那帮人学坏了,正是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师跳大神。”
“敢情你见过跳大神的了?你跳来我瞧瞧?”
朱高煦却哧地笑了,说:“凤歌,你果真是我妹子,女张飞啊,你这不活脱脱一斗鸡么?好了,咱也别拗着了。论起辈份来,你是济熿的妹子,那我也算得上是你的哥哥,我这做哥哥的才不跟你一般见识。”
凤歌摇头,心想,他怎么变得那么快,先前他还一副生人勿近杀气腾腾的架势,转眼他却和自己攀起亲戚来。
但很快她就释然,想着自古以来,但凡生在皇室中的每一个人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勾心斗角,朱高煦的心无城府可见一斑,他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做一个君主。
“凤歌,我母后到底得了什么病?”朱高煦突然紧张起来,他盯着凤歌,眼神闪烁。
“听太医说,皇后娘娘患的是乳岩,是旧病复发。”凤歌沉声答道。
“那严重不严重?”
“好像还那样吧。”
朱高煦脸色忽然变得悲伤,他慢慢地说:“你不用骗我。母后得乳岩已经好些年了,这些年都吃药养着,我表舅刘纯就是太医,一直也替母后会诊,只是不知他们有没有研制出能克制母后病痛的药来?上回我那嫁出去的四位姐妹同时回宫省亲,我就知道母后病重了,他们享受天伦之乐,偏偏把我晾在一旁。”
说着他转过身,仰头望天,一滴泪从眼中淌下,他仍旧在前面走,凤歌默默在后面跟着,她吓得不浅,连朱高煦这个粗枝大叶的人都能感觉到徐皇后的病情,而她岂能再容自己糊涂下去,她必须要赶紧想法逃离。
“就送到这里,你赶紧回吧。”朱高煦冲凤歌挥了挥手,也不看她,独自闪进一个拐角。
☆、第八章 危险预警(一)
晓风,杨柳岸。
金陵城笼罩在一片祥和的白色雾蔼之中。
当鸟刚在枝头发出第一声婉啭的啼叫时,马思敏已带着秋生风尘赴赴地回到靖南侯府。
来不及换衣服,马思敏便打算先去书房写奏折,却见书房的门大开着,他心下质疑,难道是自己临走之前忘记关上了。他想着,一只脚就跨进了书房,他第一眼便看见马思聪正坐在他平时坐的书桌后面的椅子上。
“大哥?”马思敏惊讶地说道。虽然是孪生兄弟,自己平时忙于处理朝廷里交代下来的事,却难得与这个大哥单独坐下来说上几句话,所以对于他出现在书房还是感觉奇怪。
马思聪从椅子里欠了欠身,异常平静地看着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突然出现在这里很奇怪?”
马思敏默认。
“从你走后第三天开始,我就在这里等你。”
马思敏目光一闪,心思转动,走到桌前,说:“大哥定是有什么急事找我,不然依大哥循规蹈矩的个性,是断然不会踏进这里半步,更遑论等我七天之久。”
马思聪点头,嘴角扬起一抹笑,说:“二弟,你果真聪明,也工于算计,只是这回的事你却算不到。”顿了顿,看看马思敏无动于衷的表情,他才继续说,但语速明显慢了下来,“凤歌已经进宫八天了。”
马思敏错愕地盯着他:“宫里来人了?”
“不是,是爹和二娘的主张,说是皇后娘娘病了,让凤歌去侍奉她。”
马思敏说:“我知道了,多谢大哥。”
马思聪表情冷淡,他从椅子里站起身,淡淡地说:“你不用谢我,我只是喜欢听人讲故事,讲故事的人离开了,这日子过得就没趣了。”
他边说边离开桌子,向书房外走。
马思敏坐在桌前陷入沉思当中,凤歌进宫对他乃至对整个马家而言,却是甩脱了一件沉重的包袱,此后他处理起涉及到晋王等人的公务来可以心无旁鹜、游刃有余,只要再想法解除他和凤歌的那桩致命的姻缘,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和凤歌相处近两月,凤歌的独特和率性使他迷失了本来的自己,已快分不清自己对她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可是这一刻他还真的放不下那个鲁莽而浑身充满灵气的女人。
他的生母生前和徐皇后私交甚厚,如今徐皇后病了,无论怎样,他也应该进宫去瞧瞧她。长吐出一口气之后,马思敏才拿出一本空白奏折,执笔写起奏章来,以礼数论,他必须先去明成祖那里复旨然后才能去坤宁宫见徐皇后。
写完奏章,他回屋换上朝服便往外跑,明珍见了,便边追边喊:“二爷,你才刚回来,这又是要去哪里?”
“进宫议事。”
明珍的出现,马思敏很快便猜到她对凤歌入宫侍奉皇后一事上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几番朝夕相处下来,他当然清楚明珍爱小耍心眼,对她同凤歌之间的较劲,他平时总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所以此时他仍旧懒得去质问她,他甩下四个字便钻进停在靖南侯府外面的轿子。
马思敏刚走到乾清宫,便看见王安站在宫门外搓着手在原地打转,宫门闭着。从里面传来瓷器倒地碎裂的声音以及明成祖的大骂声。
“王公公,谁又招惹皇上了?”马思敏把王安拉到一边偷偷问。
王安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说:“还不是今儿个散朝时,一位都御史刚刚在皇上面前参了太子一本。”
“他们这次又为什么事弹劾太子?”
“马大人忘了,这户部不是归太子管辖么?黄河水患不治,皇上正为此事窝心,再加上那人在奏折上提到迁都一事,马大人,你也知道太子并不很赞同迁都北上,弹颏之人必然跟汉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位都御史就对皇上说,那些言官之所以敢对抗圣意,都是太子在后面指使。这不是飞来横祸么?”
马思敏轻声说:“这倒也是。”
“皇上本来就嫌弃太子,经那都御史一提,便又要废了太子立汉王殿下为储君,依汉王殿下那脾气,若他将来登了大宝,那天下还不定……唉!!”
马思敏抿了抿嘴,也低声说:“王公公,你就没劝劝皇上?”
王安的脸皱成一团,苦笑道:“皇上正在气头上,我哪敢劝啊?你也知道太子爷只是一个文人,又不能领兵打仗,尽管这些年汉王殿下屡屡冲撞皇上,可三位殿下里,就汉王殿下继承了皇上的当年的英勇善战。皇后娘娘也因为汉王和太子爷兄弟不和卧病在床,皇上能不气大么?估计里面那些太监宫女也被吓得不敢说话。马大人,你说呢?”
然后里面传来明成祖怒不可遏的声音:“王安,谁在外面?”
☆、第九章 危险预警(二)
“回皇上,是马大人来了。”王安恭恭敬敬地答道。
“马思敏,那你就滚进来见朕。”明成祖咆哮起来。
马思敏迅速推门进去。
却见明成祖满脸杀气腾腾,侍候他的宫女太监们个个都噤若寒蝉不敢言语半声。
他立即便见了君臣之礼。
明成祖怒不可遏地问道:“马思敏,朕问你,你觉得太子如何?”
马思敏便觉一股凉气从头顶灌入,明成祖提出这样的问题就表明他起了废太子之心,而这已是明成祖第二次提出这样的问题了。
马思敏深知如果自己的答复稍有差池,太子即被废,几年前有太傅杨士奇和尚是内阁首辅的解缙保下太子,但杨士奇外巡,解缙被贬,如今不容马思敏有太多时间去考虑,于是他只得边思索边回答:
“皇上,太子历来对朝事兢兢业业,亦是一边学一边把您的仁政发扬光大,凡对有利苍生社稷之事,太子殿下无不赞同。而且皇长孙在太子的悉心教导下,小小年纪便聪敏好学,将来皇长孙会是像皇上这般圣明的君主。”
提到太子朱高炽时,明成祖的嘴往下一撇,不屑地哼了一声,但一提到朱高炽的儿子,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宠溺,心情也好了起来,在他眼中,太子什么都不行,但只有一点让他看着顺眼,那就是太子给他生了一个看起来很有出息又聪慧过人的大孙子,接着他又问道:“那么你又如何看待汉王?”
“汉王殿下英勇过人,可替朝廷守住一方。”
明成祖脸上怒气渐渐消散,遂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也认为汉王有勇无谋,不能治理天下?你和杨士奇私交甚厚,连说话也学得像他那样油滑。”他把手一挥,“你们这些酸腐文人,最好少在文章上打转,还是多想想天下苍生的事。太子就是跟你们在一起太久,才学得畏畏懦懦,没有一点大丈夫的气慨。你这回巡查如何,写了折子就放在这里,退下吧。”
想起朱高炽那肥胖如山的身躯,明成祖就感到一阵恶寒,继而背上直起鸡皮疙瘩,自己相貌堂堂,英俊有加,徐皇后也是清秀佳人,怎么竟生出一个那样的儿子?
再想想英俊的次子朱高煦,如果不是有徐皇后和那帮大臣拦着,他还真想废长立幼让朱高煦接下自己的江山,无论如何让一个英伟有气度的儿子做皇帝仅从面相上就让人看着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