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的话,大娘可好着呢,我临来京城前特意去了一趟晋王府大哥那里,当日她正在骂府里的丫头,声音倒是中气十足。我又向府里的下人们打听过了,大娘她平日里作息与常人无二,也能吃能睡,府里的厨子们可是挖空心思做菜讨她喜欢呢。”
一席话,令在场所有人都笑了,凤歌羞得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心里对四哥那番应答气得不行,然而她又不能出声阻止他,只得拿眼狠狠瞪着他。
徐皇后连连笑道:“谢姐姐既然讲究饮食,等你走的时候,我让御膳房的人把宫里新近的一些菜的做法都写下来让你给她捎回去。”
明成祖笑道:“三哥的七个儿子里面就只有这老四说话耿直,没有那么多花招。”
朱济炫看着凤歌,说道:“妹妹,你瞪着我做什么?我哪里说错了么?”
众人又笑,凤歌当即满脸通红,用力一跺脚,说道:“你想说什么只管说,我哪管得了你?”说着,她向徐皇后等人行了礼,便匆匆跑到一旁指使宫人们收拾碟子和酒杯等。
耳边又隐隐约约传来徐皇后等人的说话声。当朱济炫说道:“臣别的本事没有,只有在继后香灯一事上对祖宗们尽尽孝心了。”
凤歌恨恨地想,你生吧,你生吧,你这个庆成王也只有在这生儿子上达到硕果累累并因此载入史册,十多年后,你的儿子们达到一百个,你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出来,每次父子聚会,你的儿子们都互不认识,除了认识你这个造人机。
不久明成祖等人便散了,徐皇后招呼凤歌说道:“济炫从潞州来一趟京城不容易,你不用侍候我了,回自个儿屋子里陪你哥哥好好说会子话吧。”
凤歌应了一声,朱济炫看见马思敏,便说道:“妹夫,你也留下来陪我絮叨絮叨。”
马思敏微笑着婉谢,答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改明儿我专程请四哥到府里吃酒。”
朱济炫有些扫兴,悻悻地应了一声。
马思敏路过凤歌身旁,低低说:“等你出了宫,咱们也跟你这四哥学,也生七个八个儿子来养着。”
凤歌瞪了他一眼,啐了他一口。
马思敏却带着微笑走出去。
在凤歌的七个哥哥里,只有四哥和三哥走得近,所以回到住处,她便问朱济炫:“方才你怎么在皇后娘娘面前那么编派大娘?把人家说成一个饭桶。”
朱济炫不以为然,说道:
“我就那样说她了,反正她又不在眼前,何况在她老人家眼里只有她自己亲生的儿子才是正主,从来不把我们这些庶出子女正经对待,你难道忘了她从前动不动就拿我们来撒气?”说着,他又很不满地说,“就是最近三哥也受了她的气呢。”
一听四哥提起三哥朱济熿,凤歌的心头一紧,她明白三哥向来与大哥朱济熺不和,又对谢王太妃也颇多不满,而谢王太妃也从来对他们那些庶子庶女们冷嘲热讽,他们在晋王府里甚至连老太妃身边的小子丫头都不如。三哥在晋王府也从来讨不到一丁点好处。
于是她赶紧问道:“大娘又数落三哥什么了?”
听四哥朱济炫说,那日大哥和三哥两人又为晋王府的一名叫吉祥的小婢争风吃醋,因为那吉祥样貌出众,为人又乖巧,两人都有心将她收在自己身边做侧室,闹的动静过大,惊动了谢王太妃,老太妃依旧向着自己的儿子晋王朱济熺,依旧对庶出的朱济熿诸多斥责,最后由老太妃作主,吉祥留在了大哥朱济熺身边。
凤歌立即想到若艺,她不由问道:“三哥的心里不是一直只有三嫂么?”
朱济炫说道:“三嫂对三哥还像从前那般不冷不热,三哥正因此烦恼不已,偏偏那吉祥长得有几分像三嫂,却比三嫂多了生气,三哥见了她第一眼,便笑了,说他终于知道三嫂从前是什么样子了。”
凤歌心想难怪当三哥成功夺得晋王之位后,第一件事便是想着把大哥的宠妾吉祥收在身边。
☆、第十六章 庆成王泄露晋王府中事(二)
马思敏坐在回府的轿子里,两条眉皱在一处,今儿早朝时他在朝班里见到庆成王朱济炫,他就猜测着庆成王突然来京城只怕是与告密分不开,果然方才明成祖又把朱济炫写的一本奏折扔给自己去查实,他也看得出来这回明成祖对奏折上密报的那些事半信半疑,其实老晋王那七个儿子谁做晋王,在他看来都无关紧要,只要不危及到大明江山,他才懒得去管,偏偏他又必须做做样子给皇帝看;他想自己得拿出个法子杜绝朱济炫再报上这种兄弟攻讦的奏折来,一则新朝初定,各地衙门报来待处理的事务多得他都忙不过来,二则他也想赶快息事宁人,否则将来凤歌只有落到被充作宫奴的下场。
官轿在靖南侯府大门前落下,马思敏才迈进大门,便有小厮来传话说靖南侯让他回来了立即去一趟福绮园。
马思敏回到抱月轩换了一身常服才匆匆赶去。
福绮园。
靖南侯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请帖,站在书案后皱着眉,见了马思敏进来,便说道:“你来得正好,李通政的老母后日要做七十大寿,他打发府上的小厮送来了帖子请咱们去。这礼是应该随的,我找你来商议都送些什么过去。”
马思敏拿起帖子看了看,只见那帖子的落款处写着“李至刚”三个字,正是明成祖身边的左春坊大学士;他不由想起五月解缙被贬一案,解缙被贬固然与汉王朱高煦分不开,但这右通政李至刚平时就妒忌及恼恨解缙比自己官高受宠,正因为他逮着机会便乘机落井下石,才导致明成祖在五月的一日连下两道圣旨,将正在编撰《永乐大典》的首辅大臣解缙先贬去偏远的广西做参议,后又由广西贬去常年动荡的交趾驻守。
马思敏放下帖子,淡淡地说:
“老话常说,宁可与君子交恶,也别和小人结仇。皇上给的赏赐是万万送不得人的,依我看,不如把前些日子镇江郡守孝敬你的那对翡翠酒盏着人给他送去,至于爹和我,就不用过去了,免得到时瞧着恶心。”
靖南侯脸上显出如割肉般的痛苦表情,想了想,才心疼地说:“那可是一件难得的好宝贝,我才把玩没有几日,如今真正是偏宜李至刚那小人了。”
尽管如此,两日后靖南侯还是打发小厮把那对翡翠酒盏送到李至刚府上。
改日,庆成王朱济炫到侯府里来看望马思敏,马思敏在抱月轩设宴款待他,特意置了府里姿色出众的两个丫头在席间侍候。
宴毕,马思敏把那两名丫头慷慨相赠,朱济炫倒有些过意不去,连连说道:“妹夫,这叫我怎么过意得去?”
“都是自家人,四哥尽管笑纳,四哥为皇室后继香火的事大。”
听马思敏那么一说,朱济炫便生出相见恨晚的感觉,眼中泛起泪光,说道:“这天底下还只有妹夫最明白我。”
“四哥,听小弟一句劝,兄弟之间吵吵闹闹也是常有的事,再说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又何必要惊动皇上?关起门来自个儿解决就行了。”
朱济炫已有八九分醉,听完便说:“我本来也不想管这种事,只是我三哥不甘落于人后,所以……”
马思敏心底一阵冷笑,果然如他所料,这傻王爷被自己的亲三哥当了炮灰使,看来那平阳王果真不一般。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四哥,你把这两个丫头带回去,来年我一定到府上讨一盏满月酒吃。”
朱济炫连连道谢,带着那两名丫头心满意足地离开靖南侯府。
☆、第十七章 汉王探病
夜色如水。
凤歌守在床前,不言不语,默默地看着床边的黄色流苏,徐皇后服了药躺在床上昏昏睡去。权采女在外间拜佛为徐皇后祈福。
连着几日没在朝堂上看见马思敏,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听说他已经奉旨去北京那边督促新宫城的建造,北京那边的天气比金陵这边要热得多,在那边被暑气打了头晕厥过去的人也是有的,也不知他站在太阳底下,会不会也因中了暑厥过去呢。
正思量着,权采女拜完佛进来,平静地说:“郡主,皇后娘娘的药是不是送过来了?”
凤歌赶紧起身,回答道:“还没呢。”
权采女的秀眉微拧,说:“往回这时娘娘该服药了,今儿个怎么到这时还没人把药送过来呢?”
凤歌说:“权娘娘,皇后娘娘还睡着呢,不如等她醒来以后再吩咐人送来也不迟。”
权采女仍旧皱着眉,说:“娘娘该什么时候吃药,这事先都由太医院的太医们定好了时辰的,必须按着时辰来,可马虎不得。”
说完她便吩咐一名宫女去御膳房那边催促,凤歌的屁股已坐得有些麻木,心想与其在这屋子里百无聊奈地坐着,还不如出去走动一下,她便从椅子里站起身,说:“权娘娘,还是我去吧。”
权采女的眉头展开,说:“那就有劳郡主了。”
在坤宁宫外,凤歌叫上素锦,早有一名太监低着头提着纱灯候在前面。
“公公,我们要去御膳房。”
太监点了点头,便只管在前面带路。
纱灯的光在黑夜里昏黄一团,好像一不小心便会被这黑夜吞噬了去。
一路经过假山及几所宫院,太监突然在一处宫院前站住,说:“郡主,御膳房到了。”
太监的声音浑厚低沉,那个显着的差异使凤歌和素锦同时吓了一跳,素锦叫道:“你不是太监?”
凤歌按住狂跳的心,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那人抬起头,纱灯映照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五官,他看着凤歌,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说:“凤歌郡主,我们又见面了。”
凤歌吓了一大跳,低呼道:“汉王殿下。”
心里却想朱高煦这回总算变聪明了一些,她反应过来,拉着素锦便要给朱高煦见礼。
朱高煦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挡住了凤歌就要弯下去的腰肢,接着他说:“我进宫来并不想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