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祖嗯了一声,看着权贤妃说道:“美人这话说得极是,你赶紧回去歇着,经风一吹,朕还真担心你这病加重了。米粒儿,快扶贤妃回帐篷。”
凤歌便更加留意上权贤妃的反应。
权贤妃便站起身来,歉然地说:“皇上,银珠失礼了。”
伸出一只手由米粒儿扶着沿着原路回帐篷。凤歌明白吕美人这是明着欺负权贤妃,而权贤妃看来并不计较,她突然就想起马思敏的话来,便越觉得权贤妃的秉性当真像极了死去的徐皇后。
肉很快烤熟了,明成祖用力吸了吸鼻子,说道:“高煦,把这狍子肉拿去给将士们分了,明儿打仗好多点力气。并传朕的话,等打跑了这里的鞑子,朕会大开庆功宴好好犒赏三军。”
朱高煦便举着烤熟了的狍子走了开去。
☆、第十五章 权贤妃魂归(上)
权贤妃的病吃了几天药,便痊愈了。
五月二十日,军中派出去的探子发现了阿鲁台的踪迹,明成祖下令兵分几路全力追击阿鲁台。
但鞑靼阿鲁台部倚仗熟悉草原的地形,采取打一仗就换一个地方,有时连续几天不出战,虽然有穆宝弦和朱高煦等冲在前方,朱高燧负责后方粮草供应,但死伤士兵有增无减。从此战局便陷入僵持状态,每晚依稀可闻沧凉的马头琴声传到耳里。
到了六月,天气越发热了,军中每天都有士兵中暑倒下。
白天太阳直射,草原上一望无垠的绿色,丛草高而密,直把人的腿湮没了一半,各色野花星罗棋布地隐藏在一片绿色当中,蝴蝶展翅嬉戏其中,还有野兔在草丛中钻来钻去,越往深处走,草越高越茂盛。依稀记得曾读过一篇描写草原的课文,大概就是这样子吧。思绪不知怎么转到看过的武侠小说上去,然后她的脑中便跃出马思敏的模样来,心想若把马思敏放在二十一世纪,他的秒杀力该是多么惊人,如果此时她能和他共骑一匹马奔驰在草原上,共赏这旖旎的风光,那真教不枉此生了。
凤歌想着便笑出声来,心说,等她出了宫,一定要和马思敏到草原上来走一遭。
凤歌正独自走着,突然听见后面有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朱高煦骑马正向这边过来。
朱高煦一看见她,便飞身下马,叫道:“凤歌,这草深着呢,你想去哪里?”
“随便走走。皇上议完事了?”凤歌眯起眼望着他,说道。
“议完了,明儿咱们就搬师回朝。”
凤歌惊讶地说:“这仗不打了?”
朱高煦叹口气,面带失望地说:“还打什么?士兵们都热得没了士气,再这样下去,阿鲁台兵不血刃就可以将我们全部活捉。”停了停,他又笑道,“我出来时侯爷们和将军们都闹着呢,我听不下去了,就出来溜马,你总不能走着去吧,不如和我同骑马过去。”
凤歌微笑,摇头。
“敢情你对老三摆笑脸,对我就不待见了?”朱高煦不满地说,牵着缰绳慢慢向她走来,并伸出了一只手。
“我的爷,这仗才打完,谁敢跟你疯跑来着?!”
朱高煦哈哈一笑,说:“嚯,你说这话可就没理了,累的是那些将士,与你何干?来草原一回可不容易,爷教你骑马。”
说着,也不管凤歌是否同意,他把她抱上马背,接着他自己也翻身上马,高喝一声,用力一夹马腹便如箭般跑得无影踪。
马跑得很快,凤歌坐在马背上不敢动,紧紧抱着朱高煦的腰,心吓得咚咚乱跳,而朱高煦心里却惊喜之极,更加起劲抖动缰绳。
大队人马默默地撤离斡难河,一路上明成祖一直是愁眉不展。权贤妃的眉也皱了起来。
七月,大军到达了北京,因为新宫尚在修建,明成祖及皇室宗亲就宿在了元人的旧宫里面。
到达北京的次日,明成祖就迫不及待地前去查看新宫修建进度,又听了以蒯祥为首的匠人们汇报,他的脸上才见一丝笑容。
七月十七日大早,凤歌和王安静静地侍立在明成祖身后,明成祖正在看兵书,但显然他的神思不在书上面。
不久,穆宝弦进来,报道:鞑靼人派了使者前来求和。
凤歌看见穆宝弦黑瘦了许多,唇上和下巴蓄起了胡须,整个人憔悴而忧郁。
明成祖当即就放下书,大笑道:“好,你先带那名鞑靼使臣到前殿等着。”
穆宝弦退出去,明成祖喝了一杯茶,才慢慢向前殿走去。那日明成祖和鞑靼使者就鞑靼归顺一事讨价还价一番,直把来使说得哑口无言不得不接受臣服条件。
然后大军又继续南下。
消息通过信鸽传到金陵城。那天金陵城正泡在雨水里,倾盆大雨从头晚就一直下个不停。但马思敏的心情却极好,眼里及嘴角掩饰不住喜悦。
紫禁城里。
东宫。
朱高炽听完马思敏的奏报,便笑道:“这下得赶紧筹备庆功宴了。”
“殿下,这庆功宴得筹备,但皇后的册封大典也该赶紧上心了。”
马思敏说道。
朱高炽一怔,敛了笑,默默地看着马思敏,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便浅笑道:“你不提我还忘了,父皇前些日子就定了权贤妃为皇后,只是忙着北上打仗,就耽搁了。”遂吩咐太监传口谕到尚衣监。
途经山东临城峄县,天色已晚,一行人就在县城里住了下来。明成祖带着两位皇子和两位嫔妃住进县里的驿馆。
那晚凤歌睡到后半夜,突然听见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凄厉的哭泣声。凤歌心头一紧,便赶紧翻身爬起来,穿上衣裙,顾不上梳洗便一路小跑着向哭声传出处跑去。
哭声是从明成祖房里发出的,越走近,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
凤歌掀开门帘,便一头冲进去,只见明成祖坐在床上,他的双眼通红,眼神发直,满脸溅朱,额头青筋突起,权贤妃躺在他怀里,权贤妃脸色惨白,一只手沿床垂下,那只手中还拿着她常吹奏的那支碧玉箫,米粒儿跪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吕美人的哭声尖厉,类似干嚎,秋墨垂着头不语。
凤歌心中充满不祥,她问道:“皇上,出什么事了?”她不敢相信,便从地上爬起来,
明成祖不回答,拿眼狠狠地瞅着她。
她问米粒儿,米粒儿抽泣着说:“娘娘归天了。”
“不是侍寝的时候还好好的么?怎么会……”凤歌的双眼顿时直了,语无伦次地说道。
明成祖缓缓地说:“那时是还好好的,贤妃刚才兴起想为朕吹箫,曲子只吹了一半,就……”
他一下仿佛老了许多,眼中不停落下泪来,语气沧桑。竟似饱经风霜的老人。朱高煦和朱高燧相继进屋来,见了这情形便都默默地站在一旁。
凤歌只觉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空了,她的双腿瘫软,嗵地跪在地上。一路走来,她小心谨慎,但她怎么也没料到她日防夜防,权贤妃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骤然香销玉殒。
权贤妃一死,她出宫还有什么指望了呢?她心里的恐惧空前强烈,她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娘娘就这样没了。”
接着她又跪着抱着明成祖的袍子下摆,哭着磕头说道:“皇上,奴婢恳请您一定要查明贤妃娘娘的死因。”
她的声音明显在颤抖,她的身子颤若风中落叶。
明成祖哽咽道:“凤歌,朕明白平日里你和贤妃走得最近,也最要好,但贤妃的确是死在朕的怀里,与他人无干。”
吕美人这时大声哭,哭着说:“我那苦命的姐姐,你怎么就去得这么早?都怪金姬没侍候好你,不如我也随了你去。”竟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秋墨在一旁扶着她。
明成祖用力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吕美人,神情极度悲伤,声音缓慢沉重,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也不用自责,这只怪贤妃福薄……”说到这里,他竟无法再说下去,只挥了挥手示意屋内众人退下。
凤歌看着吕美人,心知继权贤妃之后,明成祖再也没有立后之意,自己怕是要永远困在紫禁城里,更知吕美人心胸狭窄,日后得势定不会轻饶自己;一时心急如焚,悲痛万分,惊惶之下,哭叫了一声“娘娘”,一口血便喷出来,接着昏了过去。
☆、第十六章 权贤妃魂归(下)
因军中没有司礼监的人随行,便在峄县城里找了一家专治丧事的人家来搭建权贤妃的灵堂,明成祖在王安及朱高煦的搀扶下,亲自替权贤妃蒙上一块覆面白手帕,然后掩面缓缓离开。
替权贤妃守灵,趁没其他人在,凤歌叫住哭肿了眼的米粒儿,说:“你要老实回答我,娘娘出事的前夜,可有什么人去见过娘娘?”
米粒儿止了哭泣,摇了摇头,说:“昨夜只有我和娘娘在帐篷里,没有别人。”
“娘娘的饮食可假手他人?”
“米粒儿时刻记着姐姐的吩咐,从不敢让别人插手娘娘的事。”米粒儿转口又问,“姐姐难道怀疑娘娘死得蹊跷?”
凤歌轻轻地摇头,陡感天塌了下来,她跪着往火盆里丢冥纸元宝,纸烬随着火的热浪不停往上扬起,然后像一只只带着死亡气息的黑蝴蝶随意飞散。
沉默了一会,米粒儿突然说道:“姐姐,只怕我也活不成了。”
凤歌唬了一跳,扭着瞪着她,只见她目光呆滞,表情麻木,丝毫不见平时的伶俐。她不由内心隐隐作痛,急急地说:“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米粒儿轻轻摇头,缓缓地道:“姐姐,这并非我胡说玩笑来着,从前坤宁宫里的那些姐妹的下场我都知道,她们当中谁又心甘情愿舍弃大好青春了断一生?可到头来还不是被迫跟着皇后娘娘归天?我家娘娘这一走,皇上哪能容我活下去?”
凤歌便记起坤宁宫里包括米兰那一众宫女来,米兰等一众人的模样便相继浮现在眼前,思及往日的情形,她便悲伤得无法形容,她抱紧了米粒儿,生怕米粒儿也会离她而去。
一连几日明成祖不思饮食,整日枯守着权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