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无鸾猛的回过神,一把扶住了大妃颤抖的手臂,及时稳住了她频频徐晃的身子,睨着她逐渐褪了血色的丽颊,自知娘娘也被眼前的景象骇的难以消化。
闻听质问,殷夙的面上波澜不惊,先是行了个礼,“儿臣参见父君……母妃。”
他似是刻意将‘母妃’二字拖得老长,念的极淡,语气满是疏离冷漠,显然对大妃的芥蒂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
哥舒无鸾的心为此涌起一阵渗凉,在看娘娘的脸色明显染上了一片哀伤之色,想必此刻心里是极难过的吧!
她一边为娘娘揪痛着,一边也为夙儿的表现感到寒心,身为一个儿子,在见到自己的父母,平安脱险归来非但没露出丝毫的欣慰,反倒是冷淡如冰,搁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感到悲凉,又何况是帝、妃呢?
他所表现的情绪何止会刺伤娘娘,就是她看在眼里都感觉满心的凄然。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夙儿那小小的心里到底都在想着什么了,可是,她能清楚的看出,他的无情与凉薄!那是实实在在,更是难以转变的心性……
这时,只见殷夙慢慢直起身子,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回母妃,正是儿臣干的好事。一个叛逆贼子,这么处置他还便宜他了呢!”
因着他的话大妃的身子再次踉跄了一下,手臂抖到难以平复。
也是直到此刻大妃才彻底看清眼前的儿子,精致的小脸黑了些瘦了些,小小的身躯高了些壮了些,而整个人也……变了些。
不,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啊!几乎让她完全看不到他原来的那副样子,他的周身上下萦绕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让她心惊到忧恐难喻……
殷夙的话令一直未曾出声的国君面色倏然黯沉下去,眼底似在酝酿着一层怒色。
忽然,一声惨呼传出,“呃啊……”
但见地间的高觉分明被那些蚁虫啃咬的面部扭曲,痛入骨髓,却是丝毫动弹不得,接着,只听他磕着上下牙,抖擞着嘴唇,哀求道:“陛、陛下,罪臣、自知罪该万死,恳求陛下,让罪臣速死……啊……”
又一声惨叫淹没了他前面的话,脸色也白到几乎透明,额上的冷汗一层接一层的出,很难想象他此刻有多么的痛苦万状!
然而,从那祈求解脱的激动口吻,不难听出,他此前连死都是不能自己的,像是受了哪些胁迫!
这让哥舒无鸾的心再次一凛,深恐爬满心头。
不过,像求死求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世间罕见了吧!
殷夙小脸一寒,冷声对原地哀嚎的高觉喝道:“你给我闭嘴!”
接触到那抹向他射来的绝厉眸光,高觉的眼底登时蒙上了一层恐惧,却是犹如遇到‘救星’一般,急急望向国君,那恳切求死的眼神,预示着他有多么的忍受不住痛苦,多么迫不及待的想要速死。
沉默良久的国君,在这时终于出声了,嗓音听上去低沉异常,似在压抑着怒气,“该给寡人闭嘴的是你!”猛的抬臂直指殷夙,黯声道:“即使他是乱臣贼子,即使他罪该万死,也轮不到你替寡人擅自发落!别忘了,站在你面前的,不单是你的父君也是一国之主!眼下,你这样的僭越无度,是要迫不及待的凌驾于寡人之上吗?!”
此话一出,预示着国君的怒气彻底爆发。
大妃霎时一惊,忙声劝道:“陛下息怒!夙儿毕竟年纪还小,有些做法……”话到这里赫然一顿,脸色隐隐泛白,拢眉低声,“他,难免会失了分寸。”
他的那些做法,就连她都是感到难以释然接受的,难怪国君会为此盛怒难耐。
收到哥舒无鸾的眼神暗示,殷夙不情不愿的跪向了地间,俯首凉凉的回道:“儿臣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见此,国君的面色缓了缓,拂袖,冷道:“哼!量你也不敢!念你这次勤王救驾有功,此事就罢了,起来吧。一会儿带上你的府兵即刻返回凉州,回去好好思过。”接着,随即吩咐道:“来人,将贼逆高觉拖下去就地处决。”
“是!”一旁护卫得令,匆匆拖走了地间的高觉,刺目的腥红将地面拖拽出了两条逶迤的血带。
第一百五十九章:围驾
更新时间:2014…8…20 22:28:34 本章字数:3797
护卫得令匆匆拖走了地间的高觉。
但听沉重的落步声中,夹杂着一道得赦般的谢词,满含感念与解脱,“罪臣,谢陛下赐死!”
殷夙暗暗掩下眼底的那抹狞色,悠悠站起了身。
而这时,夏雪风雷也带着一队护卫自宫楼处走了出来。
紧随之后的是一辆缓行的马车,但见襄菱王正满面悲戚的牵着马儿,慢慢的驶出了巍巍的宫楼,最后将马车泊在了楼门前,上前几步,对着国君叩拜道:“漳州殷鸿代亡父叩别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君忙俯身扶起男人,睨着他苍白的面色和兀自下垂的眼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漳州交由你治理,寡人放心!”
襄菱王一直垂着双目,无声的点了点头,只因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一句沧桑。
国君默默的扫了一眼停在楼门下的那辆马车,沉声唤道:“夏侍卫,点出一千兵士,护送楚亲王遗体返回漳州封地,好好安葬!”
“是!”夏雪风雷抱拳应声,忙去安排。
片刻后,一千兵士出列。
国君低眉望着男人无声饮泣,缓声道:“去吧。”
“拜别陛下。”一声哽咽,一番叩拜,男人黯然起身,随着一千兵士驱车离开了原地。
哥舒无鸾无限悲凉的目送着那道萧索瑟然的背影渐行渐远。
一旁的夏雪风雷上前一步,对国君躬身禀道:“回陛下,行宫内都已清理完毕,是否留将驻守,请陛下示下……”
话音未落,只听国君淡声接道:“封宫!”
一切都该结束了,而有些恩怨爱恨也应就此彻底尘封了……
夏雪风雷微愣一瞬,自带护卫领命去了。
男人前脚刚走,但闻国君唤道:“凉州邵翰接令!”
一虎背熊腰的男人忙抱拳上前,应道:“末将在!”
扫过受缚于楼门下那些等候发落的叛兵叛将,国君冷声道:“传寡人口谕,为首叛将一律押出城郊斩首,罪不殃及家眷!其余一干叛兵,由你即刻带部分兵士,押赴远疆,驻守疆土!剩余部分兵力退返凉州。”
“遵旨!”
一阵仓促嘈杂的脚步声后,邵统领带兵押解着叛兵叛将已是浩荡的行出了城去。
叛乱平息,尘埃落定,而此刻也已过了巳时。
待清城、封宫后,也该启程回宫了。
沉吟了许久,瑾睿忽然睨着阴霾散去的天际,吩咐道:“来人,备辇,准备回銮。”
有护卫得令忙要着手去安排。
忽然,一道灵秀的声音传了出来,“且慢!”
这一声冷的出奇的嗓音,及时制止了受命护卫的脚步,也让国君与大妃愕然回首。
哥舒无鸾同样满眸惊异的睨向了那个出声的俊美小人儿。
端见,此刻的殷夙正负手站在对面,小脸一片冷凝,周身隐约散发着一种慑人的阴鸷气息,他的身后不远处则聚拢着他那两千府兵,个个佩剑凛然。
他就那样端端的站在那里,无声的细风绕身而过,微微卷动了暗色衣袂,翩飞似幽烟,薄阳浅照在他那娇小的身架上,登时镀上了一层潋滟的流光,令人难以逼视,却也隐隐透着一股威然的气势。
看到这,哥舒无鸾心中一凌,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降临。
臂间徒然一紧,才知大妃正面带惊色的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声音瑟瑟,低道:“鸾儿,快告诉本宫,这孩子要干什么?”
察觉娘娘的情绪不妥,她忙要出声安慰,可还未等她开口,已见殷夙慢慢上前两步,嘴角一勾,悠悠说道:“父君与母妃还不能走!”
早在望及他身后那副阵仗时,国君的脸色便是一沉,此刻又闻听他的话,面上一时青白交加,黯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围驾不成?!你们,全部给寡人退下……”
边冷斥,边愤然的猛挥着衣袖,明显怒不可遏。
然而,这道挥喝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那些府兵竟是纹丝未动,一直围立原地,摆明了只听瑞康王一人的命令。
见此,大妃指着面前的人儿厉声喝道:“夙儿,你太放肆了!”语气虽冷厉,可不难听出声音的颤抖。
殷夙充耳不闻这句斥责,看也不看大妃一眼,只无畏的迎向国君愠怒的双眸,不紧不慢的出声,“儿臣岂敢围驾!只不过,儿臣才与父君、母妃短暂相聚,便要匆匆别离,自是心有不舍。”
“你说,那你要怎样?”国君压抑着怒气,黯着脸色,沉声问道。
殷夙俊眉一挑,一字一句的回道:“很简单,儿臣要随銮回京。不是省亲,而是奉召返宫!”
此话一出,何止大妃情绪剧变,就连哥舒无鸾都暗自一惊。
她很清楚外遣王爵,一律无诏不得入京,更遑论重返宫闱,恐怕终其一生都要固守于自己的封地。
而此时的夙儿,这是要逼迫国君下召返谕旨,只为了重回都城王宫!
这虽是一道旨意,一句口谕的事,但国君金口玉言,既是将他遣至封地,又岂能出尔反尔,轻易召返?这不是让国君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试问,到时君威何在?
果不其然,国君顿时震怒,铁青着清隽的脸颊,喝道:“混帐!你既已被封王,如何能返宫?!你是要将寡人的威仪颜面置于何地?”
殷夙倒也丝毫不惧国君的怒责,无谓的耸了耸肩,忽闪着纤长浓密的眼睫,淡淡说道:“那儿臣只好恭请父君与母妃随儿臣一齐回凉州共享天伦了!来人,为陛下与娘娘备辇,启程凉州!”
闻言,大妃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脚步一阵踉跄,险些歪倒在地,幸好哥舒无鸾扶的及时,这才稳住了她的身子。
睨着那苍白惊染的脸色,自知娘娘被夙儿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