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玉芷很细心的装扮,小心的掩饰昨晚一夜未眠红肿的双眼。然而尽管如此,依然有着难以掩盖的憔悴。
恍恍惚惚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失神般望着,直到阿奴叫她才回过神来。
“玉芷,你怎么了,生病了吗?脸色那么差?”阿奴关切地询问,小手在玉芷额上探了探,嘟囔着嘴,小声自语:“没有发烧阿。”
玉芷不由莞尔,轻轻说道:“我没事,倒是你,大清早跑来找我,有事吗?”
阿奴张大嘴,突然拍拍头,急急得说到:“哎呀,我差点忘了,这是给你的。”从怀里掏出白色箴纸,一脸狡黠的微笑。
玉芷接过纸条,手指没来由的收紧,心里突然划过转瞬即逝的伤痛。
苍茫的草原,一如既往的宁静,玉芷静默的屹立,显得渺小甚微。
不知为何,总觉得风里夹杂着一丝凄怆。
等了许久,才见优河姗姗来迟,步履却不再坚定如昔,有些飘忽不定。
玉芷想和从前一样迎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脚像生了根一般,牢牢的站定,动弹不得。只是怔怔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优河。
优河浅浅的微笑,依旧温润,精致的面容却带着一丝疲惫。
没来由的难过,玉芷伸出手细细的在他脸上掠过,细腻的肌肤光滑紧实。
优河轻轻拉下玉芷的手,握在手里,却是冰凉一片。
“芷儿,你的脸色很差,怎么了?不舒服?”
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怎么能让这些小事惊扰优河呢?
“芷儿,你身体弱,不宜操劳,以后有什么事就叫旁人去做,切忌三餐不定。
“芷儿,天气开始凉了,要记得加衣服,不要冻着了。
“还有,不要无休止的舞蹈,那样,不好,……”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优河神情涣散,眼神闪烁,却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微笑。
玉芷不解的看着他,然后轻轻点头,浅笑凝眉。
优河突然释然的松懈下来。
“优河,……”你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承诺吗?
然而,悠悠的看着那双褐色的双眸,终究没有说出口。
“怎么了?”
玉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忧,优河是自己最依赖的人,怎么能对他有所怀疑?
于是,摇头,只是笑。
眼前开始模糊,模糊到看不清优河清瞳中隐忍的点点哀伤。
“芷儿,我,”优河纤细的手指停留在光洁的额头上方,略略顿了顿,转而却只是捋了捋她有些杂乱的鬓发,艰涩开口:
“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一步。”
风呼啸的从耳边刮过,那句带着几分薄凉的言语,忽然在整个广袤的苍原上撩开。
轻轻悠悠,缥缈虚无。
玉芷点点头,依然浅笑,依然不语,依然这样清清静静得看着他,晶亮的目光深入骨髓的摄人心魄。
优河开始后退,一步一步地挪动,面对玉芷,艰难而行。
玉芷看着他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恍惚间,竟有了错觉,仿佛那些触手可及得幸福此刻正渐渐从指尖溜走。
风渐渐吹过两人的脸庞,发丝,裙袍,迷蒙萧然。
仅仅只隔了几步,却恍若万水千山。
终究还是离开了,玉芷看着俊朗的背影淡出自己的视线,脸上开始浮现微笑,苦涩酸楚。
多年之后,每每回想起来,玉芷总是暗叹,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骄傲,不那么自信,如果那句话说出口,自己与优河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仲秋之月,朗朗晴空,一丝不染的明净。
江陵,古镇,镇上的人们习惯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淡泊安宁,无欲无求。
直到这一天,宁静被再次打破了,同样是那个倾国倾城的舞娘。
不同的是,引线却是一张皇榜:
“奉天承运,觞王昭曰:经各方查实,舞女玉芷品行纯良,相貌端庄,温和娴熟,实不可多得;
“今,特许,赐为芷贵妃,择日举行册封大典,即日起,普天同庆,万民朝贺!”
那道皇榜第一次贴出来的时候,仿佛像一颗石子打破了平静的湖面,江陵的街头巷尾,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人群中漠然淡定的人影,素色长袍,逶迤而行。
清冷的表情衬上苍白的脸色,消瘦憔悴,目光呆滞,旁若无人,喃喃的重复着同一个词语:
“泠烟,泠烟,……”
第16章
第16章盛宴
第几天了,阿奴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是红肿着双眼,看着一直斜靠在窗边的玉芷,不吃不喝,不发一言。满是心疼和怜惜。
玉芷消瘦的脸庞苍白怆然,麻木冷漠的扭过头,看着远处那些清风杨柳,素色的长袍凌乱的覆在身上,柔顺的青丝随意的披在脑后,缠缠绕绕,纠结不清。
“玉芷,……”阿奴试探性的轻唤。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阿奴有些急了,上前一步,略略提高嗓音。
“玉芷,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吃点东西吧。”
窗外杨柳依依,鸟鸣声声,晴朗无云。同样的景致,同样的时节,同样的地点,却有着大相径庭的心境。
玉芷静静的靠在窗棱边,那些曾经美好的画面从眼前一一掠过,干净明亮,纯真阳光,然而,到今天,才发现那些自以为是的幸福不过是镜花水月,雾中看花。
“阿奴,我要见他,去找他吧。”
听着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轻微漂浮,阿奴心酸的无以加复,鼻翼翕动,拼命压抑,尽量平静的说道:
“玉芷,不要再等了,他不会来了。”
“我要见他,阿奴,无论如何,我要见他。”玉芷固执的重复着,不知疲倦的倔强,仿佛只要不停的重复,便能实现夙愿。
阿奴看着那张曾经鲜活生动的容颜,此刻,满是彷徨和绝望地孤寂,再也无法支撑,跪倒在地,带着哭腔的呢喃:
“优将军不会来了,他走了,他去边塞了,玉芷,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了,……”
细碎的风柔柔的抚慰着玉芷的脸庞,玉芷突然笑了,清淡的笑颜在这个灰暗的斗室中渐渐绽放,恍若烟火般的绚丽,刹那芳华,燃尽炙热,徒留灰渍。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是否无转移?
“玉芷,当王妃有什么不好,至少以后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阿奴依旧嘤嘤涅涅的哭泣。
玉芷黯然的神色突然划过一丝戾气,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却不是那时的清澈明媚,更似一朵妖艳的罂粟花,丝丝诡异。
是啊,没有了爱,便去争权吧。
想到此,玉芷笑得愈发动人,嗜血的妩媚,娇艳欲滴。
觞朝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随处可见满脸喜色的宫人忙忙碌碌。那些青灰白砖此刻全都披上了朝霞般得红色缎帷,冷漠的宫殿,仿佛一夜之间有了生机与朝气。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那个叫玉芷的女孩。
从得知樾谙要立妃的那日起,素鄢便没有说过一句话,依然淡漠的表情,依然温婉娴淑,依然过着和从前一样的生活,只是不再说话。
“生死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年少时的承诺犹在耳边,那时花开,那时叶落,那是天高,那是云淡,已如过眼烟云。
素鄢淡淡的浅笑,细雨霏霏的朦胧,凄绝哀艳。
樾谙,也许,你早已不是十年前的那个青梅竹马,也许,你早已不是自己的丈夫了。
红色的幔段垂垂绦绦的飘动,漫天飞舞,火焰般绚丽,耀眼夺目。
铺天盖地的红,艳丽如血,在整个宫殿上方渲染,丝丝静谧,魅惑着那些空虚寂寞的人心。
正德殿。
挺拔的身躯默默伫立,苍凉黯然,樾谙从没有想现在这么彷徨,身为君王,他太明白自己是绝对不允许有这样的情绪波动。
然而现在,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甚至不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到底正确与否。
她长得太像那个人了,那样的容颜曾经以为今生再也无法遇到,也许是上天眷顾,竟然让他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樾谙峻毅的脸上浮出淡淡的温柔。
泠烟,今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几日之后,整个觞朝被喜庆的气氛淹没了,他们的大王,要娶妃。
玉芷安静的坐在梳妆台前,身后是长到及地的青丝,微微摇曳。
阿奴拿着精致的木梳,浅浅的插入发间,一上一下,一丝不苟。
“玉芷,看看,好看吗?”语气中透出些许雀跃。
玉芷轻轻笑了,扭过头,铜镜印入的绝世容颜,倾国倾城。
顺着光滑的额头,点点触摸,细细的蛾眉,淡如柳烟;长长的睫毛,忽闪灵动;小巧的鼻翼,挺拔精致;樱桃小口,润泽丰盈。
原来这张脸可以如此美艳绝伦,如此风情万种。
“阿奴,你觉得我漂亮吗?”盈盈微笑,却有着绝望的清冷。
阿奴心一酸,眼眶热热的,一时之间,哽咽得无法言语,只是点点头。
玉芷笑得愈发动人。
“阿奴,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我们了。”
说完这句话,玉芷忽然听见身体某个地方有种破碎的声音。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玉芷踏上红地毯的一刹那,绝望的沉到冰冷的寒窖。
周遭的嘈错,细细密密的低声窃窃私语,或惊艳,或羡慕,或鄙夷。种种眼神混杂的交合于那个微笑前行的女孩。
然而,玉芷明白,现在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了,一步一步的踩在柔软的红毯上,身上的红色霞帔,缀满钻饰,闪烁着耀眼光芒,却永远无法与那个女孩的容颜相比。
是的,她太美了,美得无法让身边的男人挪开双眼,素鄢看着樾谙眼里深深的眷恋,心开始疼,一点一点,深入骨髓的疼痛。
与此同时,觞朝城外,万里黄沙尘飞扬。
十万精兵整装待发,正容严肃的看着他们的主帅:优河。
优河年轻俊朗的面容在风中显得略略模糊,头盔上的红缨若隐若现,一身戎装,寒光闪烁。
漆如点墨的眼眸清冽的抡过身后每一个热血男儿,沉默,随即,拉住马笼的缰绳,一跃而上,矫健利落。
扭过头,深深的凝望了古铜色城墙,目光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满目萧瑟。
越过高大古旧的城墙,心在一点点下沉,优河知道,城墙之内,有着自己的一生的牵绊,然而,更明白,这样的牵绊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芷儿……
“出发——!”
厉声大喝,霸气十足。
“天朝神兵,威震天下!”“天朝神兵,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