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得连连点头,不由问道:“你心中可有人选?”
婉妃笑意盈盈的回道:“嫔妾替太后娘娘物色了一个人选,请太后娘娘裁夺。阮选侍,你上前来。”
我听了一惊,却也不得不走出人群去,只觉得荣嫔的目光如刀,锐利的刺在我的后背,直看得我心惊胆战。
我敛起衣袂跪下说道:“嫔妾参见太后娘娘。”
只听太后笑道:“原来是她。婉妃,你倒是很明白哀家的心思。”
婉妃说道:“嫔妾愚昧,哪里猜得到太后的心思?若是太后觉得还合意,那是嫔妾的运气好,也是阮选侍的福气。”
太后说道:“你起来罢。”
我恭敬起身,太后又说道:“前儿我还说过你若是想回家去瞧瞧,便只管来告诉哀家。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也给哀家去静远寺上香罢。”
我回道:“太后娘娘厚爱,嫔妾实在是愧不敢当。嫔妾定当不负太后娘娘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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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九原春草妒婵娟(六)
出了慈仁宫,只见珺瑶和灵芸均是一脸艳羡,珺瑶说道:“昨儿皇上刚召见了灵芸,今儿你又奉旨出宫,咱们姐妹们也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灵芸一脸向往:“可不是?我进宫之前,娘还抱着我大哭了一场,只说进了宫,再见就难了。如今你能出宫回家看看,真是天大的恩赐。”
我心中苦笑,我已无家可归,又有什么值得羡慕的?若是可能,我倒宁可将这个机会送给灵芸和珺瑶。
正欲说什么,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禁心中一喜。这次出宫,我也能替别人做些好事了。
当天晚上,吟箫吟湘便将出宫令牌替我送了来,苏秀倒比我还欢喜,不断的拿出衣服来让我试,看哪件穿了更好看。我笑着拉住她的手说道:“我这次出宫是替太后祈福,怎么能穿的这样艳丽?还是挑一件素淡庄重的好些。”
苏秀撅了撅嘴,说道:“进宫以来呆得我好生气闷,这样也不许,那样也不许。看来看去四周都是墙,好不容易能出宫一天,连件鲜亮的衣服也不能穿。”
我将她拉着坐在椅子上,语重心长的说:“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想出宫?”
苏秀一双点漆般黑亮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疑惑的看着我:“难道小姐不想出宫去散散心、透透气?”
我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你呀,就知道贪玩!记得不记得我答应过你,若是得空了,我会让你回家去看看你的娘亲?”
苏秀听了,顿时霍地站起身来,声音都激动的颤抖起来:“小姐,此话、此话当真?”
我见她如此高兴,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将她拉着坐下,说道:“真!自然当真!你不是说你娘病了么?明儿一早出了宫,你就回你们苏家村去看你家人,记得申时回来就好,咱们还在西安门那边汇合,再一起回宫。你说好不好?”
苏秀只乐得几乎要跳将起来,顿时给我跪下,差点哭出来:“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我见她如此,忽然觉得心底翻江倒海的难受起来。想起爹娘那慈祥的面容,几乎堕下泪来。
宫门辰时初刻才开,苏秀卯时就起来了,折腾的我也不曾好生睡。知道她回家心切,我亦不忍心责怪她。梳洗之后,我穿了一件月白蝶纹瑞锦襦裙,苏秀亦换上一件平民衣裳。两人行至西安门,又等了片刻,沉重的宫门才缓缓打开。
验过了出宫令牌,守门的校尉示意放行,我和苏秀便出了宫门,只见外面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纷纷攘攘,热闹非凡。瞬间只觉得天地辽阔,身子竟轻如出了牢笼的鸟儿一般。
苏秀亦是一脸喜色,说道:“小姐,今儿是乞巧节,街上想必是热闹的紧,小姐在宫中呆得久了,可要好好游玩一番。”
我笑着推她:“你这妮子昨儿夜里只怕乐得一夜都不曾睡,现在还在这儿装着关心我呢!”
苏秀故作委屈:“小姐这话说的,太冤枉奴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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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九原春草妒婵娟(七)
我正色道:“好了,别闹了,你快些去罢。早些走,也能多陪陪你娘亲。”
苏秀点点头,抬脚便欲离去,却又放心不下似的回头问道:“小姐可认得去静远寺的路么?”
我点点头:“静远寺我曾去过的,你不必担心。”
苏秀这才安心,脚步匆匆的离去了。
看着她心急如焚的样子,我忍不住从心底里升上一阵羡慕。纵然苏秀只是一介平凡的宫女,却亦有亲人可惦记,有家可想念。而我,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命运,全都被阮良栋统统毁去了。
定了定心神,我向繁华的街面上走去。
静远寺离安平城甚远,只是我却不想乘马车前去,若是能多在街上走一会儿,也可稍稍舒缓我心中的烦闷。
这天的天气出奇的晴朗,碧蓝色的天空宛如水洗过一般,清澈高远。正是乞巧节,街上一对对青年男女相伴而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街边两侧摆满了小摊,各式各色的新鲜玩意儿着实吸引了不少人,我瞧了瞧这边,又瞧了瞧那边,不禁想起往年的乞巧节,梨妆和珉侯在身旁的场景。梨妆天真可爱,见了什么都想要,珉侯喜欢看把戏,总是拉着我们去看那些舞刀弄枪的把式。而我在一旁又要照顾珉侯不被刀枪误伤,又要看着梨妆不乱跑,每个节日,都是热闹快乐的。
想着往日的光景,不由得我格外刺心。如今景物依旧,人已不知在何处了。
蓦然看到一个卖女儿家妆饰的摊位上,挂着一根烟罗软纱的发带,竟和梨妆那条发带如出一辙,我不禁想起那日梨妆缠着我,一定要这根发带的情景,不由得看得呆了,竟连身后渐行渐骤的马蹄声都没听到。
只见眼前一闪,那根发带已经被人顺手拿起,我大急,抬眼望去,只见眼前之人眉如墨画,目若秋波,竟然是梁王。
梁王回头,脸上微微一惊,许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不过转瞬便和颜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方欲行礼,梁王已一手搀住我,我的手臂与他的手一碰,竟觉得心跳猛然加快,忙轻轻一挣,离开他的搀扶,只听他说:“此处人多,不便见礼。”
我点点头,轻声说道:“梨容奉太后娘娘懿旨,前去静远寺祈福。”
梁王又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说道:“梨容地位低微,何必兴师动众?”
梁王扬起手中的发带,轻笑道:“我看着这条发带很别致,正想仔细瞧瞧,不想遇见了你。”
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梁王付了钱,将发带递给我,说道:“这样别致的发带正巧配你,便送与你罢!”
我下意识的缩手,说道:“梨容不敢。”
梁王说道:“一根发带而已,又不值当什么,拿着罢。”
我只觉得脸如火烧般红,口中讷讷的,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接过了。
梁王看了看天色,笑道:“左右无事,我与你同去静远寺如何?”
我一时想不出如何拒绝,只得跟在他身后,逶迤而行。
第七十章 九原春草妒婵娟(八)
出了城,人烟渐渐稀少,梁王忽然说道:“走了好一会儿了,你累了罢?”
时值天气炎热,我早已走得娇喘微微,却又不好说的,见梁王如此问,便含羞点点头。
梁王说道:“你上马来罢。”
我大窘,忙推辞道:“梨容怎敢让王爷牵马?”
梁王笑道:“我素来不是那样拘礼的人,难不成要我一个大男人骑马,而让你一个弱女子走路么?”
我实在拗他不过,只得由他扶着上了马。
静远寺在城外栖渺山,走着走着,已觉得树林的小路渐渐变窄,丛林茂密,点点野花芬芳,点缀在碧草之间。行至林深处,只见翠华匝地,树荫如盖,方才那似火般的骄阳亦被遮的严严实实。偶尔响起几声清亮的鸟鸣,啁啾婉转。
许久不曾有过这般的宁静,宫中发生的一切,似乎已如隔世。此刻,我几乎不愿回想任何事情,只愿由他牵着马,就这样永无止境的走下去。
林叶间深处,隐隐约约露出高瓦飞檐,若隐若现,又走了一顿饭的功夫,拐了一个弯,静远寺陡然已在眼前了。
我见静远寺已到了,便说道:“多谢王爷,现在让梨容下马来罢。”
梁王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都是笑意:“还有一段路,怎么不骑了?”
我说道:“梨容是为太后祈福而来,骑马上去,也太不恭谨了。”
梁王笑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何必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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