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可饶恕的:正经穆斯林不能用这种方式来解决感情问题。而一个品行如此不端的人极有可能背叛真主的事业。堂兄痛哭,辩解,哀求阿泽勃为他说句话。年轻人慌了,也痛哭起来。在他们周围,一堆村民发出蔑视的议论声,他们都是赶来参加所谓“处决叛徒”行动的。法利蒂阿泽勃叫出去,告知严惩堂兄是他的职责。关系到家族的名誉和指挥员的威信。阿泽勃有气无力地想辩解什么,向卡玛尔求助。他叔叔坚定地说:
“阿泽勃,去做你该做的,像个男人样!你父亲,我的兄弟,他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阿泽勃穷途末路,两眼失神,边哭边向他的堂兄举起枪,然后跟个机器人似的,扣下扳机。
法利蒂做了个手势。阿泽勃感觉到有人走过来,安慰自己,声音很平静:
“真主在上,你干得很出色。但你是被迫做到的。你是一个不至于背叛我们事业的软弱的家伙,但毕竟还是……”
第六章 HADAG是一种鱼(11)
阿泽勃循声转过脸来,面色苍白,神情惊恐,和十天前那个看门人的表现一摸一样。和那家伙一样,他挨第一刀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残留了一点叫做人性的东西,第二刀下手很尽心,这样他能死得痛快一点。
两分钟后,我们的队伍准备开拔。事情总算了结了。
折叠刀用起来顺手,我很喜欢。不过它们需要细心擦拭,把碎肉和粘在刀刃上的其他东西清理干净。我专心擦我的刀,一面暗暗和卡玛尔交换了一个眼色。他带着赞许的神情慢慢闭上眼睛。家族里两个最有威胁的人就这样被除掉了。他很为我的行动折服,从此帮我监管了这个地区的所有驿站。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一片可供我安心操纵的自由领地了。我觉得卡玛尔是一个难得可贵的合作人。
1997年9月4日:三个恐怖分子在耶路撒冷商业区启动爆炸装置。五人死,181人伤。
1997年9月5日:12名以色列海军陆战队士兵在北部执行任务途中,中了真主党的埋伏,全部死亡。
真主指示阿拉伯罕;“你会选择生”。随后真主指点穆瓦兹,“你绝不会杀人”。
看着慌乱的诺阿穆,我无能为力。说出上面这段经文的,就是这个不到20岁的年轻士兵。他被同伴的死吓得不知所措——他一个战友中了真主党的埋伏—— 于是问我来了。为了盘问我,诺阿穆从心理危机治疗室跑了出来。我没有帮他的能力。他无所谓。他不指望我的支持,只是想感受一下从我身上不知不觉弥漫出来的冷酷一面。他观察我,解剖我,不断和我交谈,仿佛通过我可以直接和死亡对话。身为士兵,并且是精英部队的一员,他需要也必须理解一切。情况并不复杂:打战,有人先死了,就这些。但是他理解不了,因为他还没有杀过人。
“和其他工作一样,杀人也是工作,总之就是一个技术活儿。”
他问我:“杀人的时候你想什么了?”
“什么也不想。”
我回答之冷漠,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绞尽脑汁,极力回忆那些时候自己到底想什么了。
“真的,没想。完全没想什么。”
如果他是问“你有什么感觉”,也许我能说得动听一些。我继续回想在黎巴嫩南部巡逻时的战斗“片断”:遥远的枪声,杀死某个人而我并不想他去死。基于一种说不清楚的心态,有些死亡令人困惑,给人留下创伤,而有些却完全不会。人在死的瞬间,会下意识地表现出一种样子:变得很像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满脸疑惑。这和一般的兴奋感不同,而是更为微妙的一种状态。就是那么一种感觉:既像刀刃一样锐利,同时又像拳击般猛烈,很难描述。如果足够强烈,周围的人也能感觉到。对,这会给人留下后患。当我向人讲述这些的时候,大部分没有经历过这种伤害的人理解不了,他们会冷笑,认为是我心理脆弱,过于敏感。那些毫无顾忌谈论这类话题的人,他们往往双手未曾沾血。以我的看法,眼下困扰诺阿穆的问题更加麻烦,因为他不是杀人后遗症的受害者,而是对军人职责毫无认识。
我很不情愿地进入他所希望我充当的角色,告诉他:“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你现在是成年人了,必须懂得怎么面对死亡。不要乱了阵脚,应该往前走然后……”
我做了一个大清扫的手势。他点头称是,飞快地揉揉眼睛,然后长叹一口气。
“不过杀人的时候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什么也不想。”
我本来可以告诉他,杀人会带来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为所欲为,毫无制约,所有宗教和社会律条都抛到脑后,释放出内心最兽性的东西。能够去做被所有道义都谴责的事情,这是何等迷人和令人陶醉。虽然它实际上是一种难以解脱的痛苦。
“你从来没有过谦意吗?”
我很不高兴地说:“没有,为什么要有歉意?既然得做,我就做了,没别的。”
第六章 HADAG是一种鱼(12)
他还是很怀疑,追问道:“可是,这么频繁的杀人对你就没有任何影响吗?”
“没有。”
我说的是真话。杀掉一个人渣不会让我有不适感。偶尔令我感到不舒服的,是我能够杀人的事实本身,是我突然获得的阴暗爱好和永远失去的诺阿穆那样的纯洁无辜。不过这是另
一码事了。
我告诉他:“知道吗,杀人没什么大不了的。退让和消沉才是对生命的否定。‘你会选择生’:没有比这更准确的表述了。不过依我看,自从有人开始杀戮的那天起,任凭别人掐住你脖子才是对生命的一种犯罪。六百万牺牲品足以成为那些冠冕堂皇原则的祭品。”
他局促不安地看着我。对这些反复听过的调调,他已经麻木了,他不再相信只是不敢表现出来。我缺少演讲才能,这不是我的本行,我也不想再继续这种沉闷的对话。我最后颇为恼火地说了几句:
“你说的没错,我是杀人,为了以色列人的安全,为了求生的信念,我在合理的可以掌控的情况下奉命杀人。这不是盲目的仇恨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屠戮,而是迫切需要,国家安全的需要。但这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好的感觉。如果需要,我就会毫不犹豫的再杀一次。”
我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并建议诺阿穆回到心理治疗室去。他精神脆弱,而我帮不了他。
不久我听说他自己离开了部队,并加入一个名叫Yesh Gvoul的反战组织。
第四部分
第七章 重返叙利亚(1)
1997年9月25日:以色列特工在约旦暗杀Khaled Mechaal未遂,引发一场外交危机。
为了换回自己的特工,以色列释放了35个巴勒斯坦犯人以及哈马斯组织的精神领袖Cheikh Ahmed Yassine,他在10月5日成功回到加沙。
在我经常活动的那一带,形势越来越紧张。我开始担心叙利亚方面突然觉察出什么。有
天下午我跑到指挥官办公室,决心把自己担心的事情和他摊开谈谈。指挥官同意马上见我,但条件是谈话必须简单扼要。他正在审看一份文件,看样子那东西令他不很愉快。我断断续续说的时候,他勉强抬眼看了我一下。
“就算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也随时能抓我。我参与了太多,都是他们要掩人耳目的事情。”
“那会怎样呢?”指挥官用一种干巴巴的无动于衷的语调反问道。
“什么,‘怎样’?虽然我知道他们都是笨蛋,可……”
“永远不要假设你的对手是白痴。”(他说的是英文)
我反驳他:“如果他们足够聪明,那就更糟了。我看我还是躲避一阵子比较好。”
“不行,”他硬梆梆地把我顶了回去,“你不如干脆叛变过去更保险。”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无比干脆:“继续工作。”
“让他们逮住我得了,这是最好的出路。”
“哦?那就让他们逮住你好了。他们没你什么把柄,如果你不开口,他们什么都得不到,就会把你放了。”
“你的推理有个漏洞:在被放出去之前——假设我能被放出去,很可能我要经历可恶的15分钟,我可不能保证……”
“你说什么?”
他要激怒我。我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恼火的样子。他提高声音,换了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好像在和一个不肯去上学的孩子说话:
“你不要杯弓蛇影的!没那么可怕,你能应付,对不对?”
“应付什么?以防万一,可以;如果要飞蛾扑火……”
“那又怎样?干你的活儿去,讨论到此结束。”
这情况是我事先没有预料到的。变化证实了我的直觉:这些臭东西想把我在那一带溜达的后果和他们现在的判断做个比较。如果我毫无成效地回去,可能让他们感到放心,但我自己就丢掉了一个月来耐心播种的收获。从职业的角度看,这不划算。而不去也是同样的结果,职业生涯过失一次。
“不管怎么样,你说的对。应该回去把工作干完。”
指挥官头埋在文件里,赞同道:“你这回清醒了。”
我提了个建议,并且很为自己这主意高兴:“如果派我之外的人去,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
这回他直起身来,紧紧地盯着我:“你变傻了还是一时吓破胆了?”他一边说一边离开座椅,走过来坐到我对面桌上,一张脸和我近在咫尺。
“嗯……再则呢,我想……”
他突然笑了,把手放到我肩膀上,以示要我放心:
“只管去,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你能行的,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能干得多。很可能平安无事,谁知道呢?”
他这番话所起的作用和他所希望的正好相反。他越是想让我放心,我越是明白自己担心得有理。
回到大马士革后,我跑去阿拉伯人的市场里转悠,无非是想察言观色,感受感受气氛变化,然后和线人接头了解最新情况。有人在跟踪。我没费什么劲就查看清楚了。跟在后面的一直是同一个人,只要我从摊上看过去,他马上转过身,假装挑货,其实什么也没买。他这一出现,虽然很隐秘,还是把寻机接近我的线人吓跑了。这一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