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许煦你来我这边,我们两个斗他一个算了。”佑栖提议。
我就知道佑栖没安好心。
当年他弟弟林佐栖是中国象棋少年组的全国冠军,差点进了国家队,佑栖的棋是他教的,总不会差到哪去。
我爬到佑栖后面坐下来观战。
“对了,既然下棋有输赢,不如弄个赌注。”我提议。
“老师要赌什么?”李祝融笑着看我。
“你要赌什么?”我毫不示弱。
“要是老师输了,就每天喝一杯芦笋汁。”他笑得眼睛细长。
我听到那个名字都有点反胃。
我从小到大,没吃过这种叫芦笋的东西,但是半个月怕是把过去几十年的份都吃光了。其中最难吃的,就是那道芦笋汁,据说全部是用芦笋最尖端的芽和鸡汤一起煮的,我还喝出了奶油的味道。
我严肃地看了佑栖一眼,佑栖也是一脸凝重。
“老师赌不赌?”
“赌就赌。”我看佑栖点了头,很豪迈地下了决心。
“要是你输了,怎么办?”佑栖笑着问他。
李祝融信心满满:“老师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一言为定。”
…
和李祝融下棋绝不是什么轻松事。
据说,古代当将军的下围棋,当文官的就下象棋。围棋斗的是兵法,象棋赌的是人心。
论起手腕心机,还有谁比他和郑野狐这些从小在名利场中浸淫的人来得精通。
李祝融向来是以手腕铁血闻名,夏知非是阳谋,郑野狐是阴谋,他是狠绝。
佑栖看起来文质彬彬,但是和李祝融拼棋也毫不手软,两个人简直是在以棋换棋,一马换二象,一车换两士,一会是毫不吝惜自己的棋子,一会却锱铢必较,连一个小卒也可以厮杀上十多着。
但是,渐渐地,佑栖落了下风。
他的一对士被换掉,车又因为大意被吃掉一个,所以他现在只剩光秃秃一个帅,还有一双象和车炮马,李祝融却还留着一对士,比他多了一个马。
眼看着象又要被吃掉一个,李祝融笑了起来:
“老师,我现在先让人做好芦笋汁等你……”
我十分淡定:“不是还没下完吗?当心做了浪费。”
李祝融笑了笑,大概以为我在危言耸听。
但是,下着下着,他就发现不是了。
尽管他多出了棋,但是,佑栖简直是把自己剩下的这几个棋用出了花,来回变着法地将军,将着将着,竟然把车抽出来,把他的车吃掉了。
“哈哈,我就说了芦笋汁要浪费吧!”我趴在佑栖肩上,只觉得扬眉吐气。
李祝融皱着眉头,竭力想挽回败局,但是不管怎么挣扎,还是被杀得丢盔弃甲。
“我告诉你,佑栖只会这一招,他最喜欢下棋下到自己只剩炮马车,只要下成这个样子,他稳赢。”我得意洋洋,佑栖在我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我帮你赢了,你还掀我老底。”
“你记了残局?”李祝融皱着眉问佑栖。
“很久以前,别人教我的。”佑栖一脸淡然。
他以前和我说过,那是他弟弟教他的。他说他中学时候不太聪明,记不了太多路数,他弟弟就教他,先把棋拼到只剩一边,然后教了他这套套路,免得他被人欺负。
我有时候,很能明白佑栖为什么始终一个人。
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喜欢他到连他去下象棋都舍不得他被别人欺负的地步。
我一直很担心佑栖。
即使他嬉笑怒骂,即使他一个人穿着白大褂坐在窗台上吸烟的时候似乎不需要任何人,尽管他走的时候趁李祝融不注意在我耳边轻声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然后哈哈大笑。
我知道,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不是争吵和彼此仇视,而是孤独。
…
〃小哲,你今天下象棋输了是吧?〃
“……老师想要什么?”
“要什么你都答应?”
“老师先说。”
“要是我治不好,我死之后,你能不能不要迁怒我的朋友和家人,也不能去对付沈宛宜。”
“……”
“小哲?”
“……嘘,什么都不许说了,睡觉。”
55、第 55 章
虽然下赢了象棋;芦笋还是要吃。
离手术还有六天;心里越来越慌。
现在的心情;有点像以前读书的时候放暑假;放到最后几天;明明知道明天不开学;后天才开学,但就是没有办法安心快意地玩。
…
早餐被灌了一杯芦笋汁;整个上午都在犯恶心;看什么都不对劲,和李貅玩了一会乐高机器人;发现这小孩聪明得过分。我问他:“你对物理有兴趣没?”
他说:“我以后要和我爸一样当官。”
我无言以对。
午餐的时候;我跟李祝融说:“我想回家去看看。”
“什么时候去?”
“下午就去。”我趁他不注意把蔬菜埋到饭底下:“你下午有时间没?”
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有惊讶。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一起回去吧。”我按照自己想好的话说:“不过可能要明后天才能回来,可能要耽误你的事。”
“我可以让袁海把文件拿到那里给我签。”他纠正我。
“那我们吃完饭就过去吧。”
…
之所以选在下午去是有原因的。
路上花一点时间,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随便聊一会天,就该吃晚饭了。我妈肯定不好意思不留饭。既然留着吃了饭,不可能让他晚上还去别的地方住。
袁海开的车,我靠在李祝融腿上睡觉。他看文件,看着看着忽然问我:“老师,你不是想让你父母和你断绝关系吧?”
我简直不知道他这想法从何而来。
“为什么要和我爸妈断绝关系?”
“你想瞒着他们。”他简洁地说:“你太悲观了,老师。”
“我只是想在住院之前把一切都计划好而已。”我坐直了。
“那你对我的计划是什么?”有着狭长眼睛的青年安静地看着我,带着几分逼视的意味:“老师有没有计划过我的以后呢。”
“你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你总不会委屈自己的。
“怎么照顾呢?”他身体也跟着侧过来了,颀长身材,又穿着正式的西装,有种莫名的压力。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句话说错了,但是他显然是不爽了。
“我怎么知道……反正你这些年过得,也不错。”我斟酌着词句。
“老师为什么觉得我这些年过得不错?”他脸上看不出喜怒。
如果你不是过得不错,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想问,却问不出来。
“你不是有陈柯吗?”反正,按佑栖的说话,病人最大,他现在也不敢让我生气,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老师,我只说一次。”他声音冷冷的:“我和陈柯没有什么,我不喜欢他,也没碰过他。”
“这不关我的……”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不管是那个生小安的女人,还是陈柯,09年报纸上传我订婚,也是假的。”他打断了我的话,墨蓝眼睛里的神色让人看不透。
那这十年你干什么去了?
我没有再继续这话题,缩到座位的一头闭着眼睛睡觉。
他看了一会文件,忽然问我:“老师不信?”
“不是。”
他虽然霸道,但是做了的事还是敢承认的。
过了一会,我忍不住问:“这些话你以前怎么不说?”
“以前老师也没有问。”他头也不抬:“我不知道老师这么在意陈柯。”
“我以前问了你会说吗?”我反唇相讥。
他笑了起来。
手臂一伸,把我揽了过去,按倒在腿上。
“老师再睡一会吧,到了我叫你。”
…
我睡了很久,中间朦朦胧胧醒来一次,觉得身上很暖和,又安心地睡过去了。
醒来发现身上盖着毯子,还加上李祝融的西装外套,他叫我:“老师,我们到了。”
我估错了时间,天没黑就到了。
中午打过电话,到楼下再打一次,黄昏时候的阳光正好,树影婆娑,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在玩跳房子,几个小女孩子都扎着牛角辫,好奇地看着李祝融。
电话是我爸接的,说我妈刚出门,去买菜了。
我估计她是去学校外面那个菜市场了,准备过去帮他提菜,李祝融听我说电话,准备让袁海开车送我们过去,我说不用,我们两个走过去就是。
我妈在学校三食堂做事,专给老师烧菜的,年轻时候性格泼辣干练,在家属楼里人缘极好。经常带着我去买菜,和菜市场买菜的大妈们都有说有笑。她教我做菜,我爸教书教得好,对生活上的事却是一窍不通,炒个菜都能忘记放盐。她跟我说:“儿子,虽然你是个男孩子,做菜还是要学的,要是我不在家,你就负责做饭给你爸吃,听到没?”
我有时候,隔了很久回家,看到我妈,总会忽然惊讶地发现,原来我记忆里那个干练的妈,已经变成了一个需要儿子保护的小老太太。
菜市场里仍然是一样的乱,菜都摆在地上的塑料布上,到下午了,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菜叶子。李祝融视力好,远远地看见,眉头就皱了起来,不等我说话,又自动调节成了“和善”模式。
我在卖鱼的摊子前面发现了我妈。
老太太正精力十足地和鱼贩子讲价,我妈做了半辈子厨子,砍价又准又狠,那鱼贩子是个小伙子,急得脸通红,迭声叫她:“老太太,你听我说……”
“妈。”我走过去,先挽住了老太太手臂:“买鱼呢?”
我妈瞟了我一眼,又瞟了李祝融一眼,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也不知道是和谁打招呼,不咸不淡地说:“回来了?”
我把老太太手上提着的袋子都接了过来。
“我们刚到。”李祝融露出了一个绝对称得上是温和的笑容:“所以和老师过来帮伯母拎东西。”
老太太没回他,眼睛又回到了鱼身上,继续在鱼身上戳来戳去,大概我妈杀价太厉害,那卖鱼的摊位上收钱的中年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