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料到了。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收到了一份圣诞晚会的请柬,邀请两个人去都柏林做客。我想让你陪我去。”
“什么时候?”
“嗯……就在近期。”他走到壁炉旁拿起一张白纸黑字的请柬。“约瑟林和爱迪斯?科鲁邀请您共进晚餐。”他念道,“时间:12月21日,晚上7点至10点。”
“就是下礼拜一晚上!”是我和弗兰约好一起吃午饭的同一天。
“是的,对不起。我本来打算早点邀请你。”
我闭上眼睛,努力在想自己是否还有其他应酬。很快就要过圣诞节了,大多是些社交活动,或者是合唱,但是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除非是非去不可的事情,我都会尽量避免参加。约瑟林?科鲁教授是爱尔兰下议院的独立党议员,他还是一位医生、剧评家和自然资源保护主义者,我当然愿意与他们夫『妇』在家中见面了。与菲尼安同去又可以增添许多乐趣。
“我当然愿意去了,”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给你准信。”
“随你吧,我已经答应人家了。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去。”
这是菲尼安的一贯做法,总是让人哭笑不得。先是向我发出邀请,然后却使它显得像事后才想起来。他在桌前跪下,瞥见我的电脑屏幕上的一张照片,不知为什么他皱起了眉头。
“科林为什么用掘土机来清理沼泽呢?车身太重了,不适合在软土上作业。”
“他肯定是想一直挖到下面的岩石和砾石,从坚实的地基上开进沼泽并挖出其余的表层土。”
“嗯……你说尸体原来位于地表以下约一米半处。这个深度对你所希望的史前来说太浅了。”菲尼安在考虑沼泽的生长速度。“如果你的理论成立的话,莫纳什沼泽一定有五千多年的历史,应该比现在深得多才对呀。”
“也许曾经很深,也许人们把沼泽挖走用做燃料——不得而知。排水也可能会降低总体厚度。而让我持乐观态度的还有其他原因。任何一个考古学家都知道爱尔兰拥有欧洲最古老的沼泽尸体之一,那实际上只是一具骷髅。在戈尔威郡的石头岛沼泽发现的一具男人的尸骨历史达六千年之久——属于新石器时代早期。”
“说得有道理。但是,依兰,到底有多大的可能『性』?咱们先粗略计算一下。”他坐回到扶手椅上,举起一只手的小指,放在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
一个他总结时惯用的动作。“爱尔兰一共发现了多少具沼泽尸体?”
“大约八十具。”
“平均年龄是多少?”
“大多数……属于中世纪。”
“就是说五百至一千年。其他欧洲国家的呢?”
“大多属于铁器时代。”
他算了一会。“二千到二千五百年?”
我点点头,“平均起来。”
“因此,依兰,你那位沼泽女士可能不属于石器时代。”他咧着嘴笑,活像个男孩,为自己的双关语感到骄傲。“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凯尔特人。”
“但是,我的知识渊博的朋友,她被葬在纽格兰奇附近,我们都同意其周围的环境不可能是个偶然事故——这就意味着埋葬地对埋葬者意义非同寻常。再说,在凯尔特人抵达之前,布鲁?纳?波因尼的意义早已失传。因此,如果其埋葬有意义的话,她一定属于新石器时代。我不用再多说了。”
客厅的电话铃响了,菲尼安说了一声“失陪”就离开了房间。
这个动作惊扰了亚瑟的清梦,他从鼾声中醒来。“……博因排水计划……愚蠢的王八羔子……把好端端的一条河都给毁了,那可是钓麻哈鱼最好的地方……”他坐起来,又顺着刚才打盹时暂停的话题讲起来。轻微的中风影响了他的发音,有些词发音含糊,但是很容易听懂大概,因为他讲的总是那些千遍不厌的话题。“你看……墙上……”他指着身后。我顺着他的拇指所指的方向,看见墙上有一幅镶框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身旁是一条拴着尾巴倒挂的大鱼。鱼的长度跟她的身高差不多,宽度与她的肩膀相仿。“你看!纽格兰奇的大麻哈鱼……和垂钓的女人……即使是在当时。”
我走过去读上面的文字:
莫托尔?黑斯亭夫人和她于1926年在纽格兰奇下面博因河捕获的麻哈鱼。鱼重六十磅,长四英尺六英寸,宽二英尺九英寸。
“那么多的麻哈鱼……鳟鱼……你都可以踩着鱼背过河……”亚瑟喋喋不休地说道。“不单单有供垂钓的鱼,还有梭子鱼、鳗鱼、鲈鱼……”
“嗯……”我无意冒犯他,但我对这个话题的兴趣渐渐地消失了。他一定觉察到了这一点,因为他停止了这个话题,说道:“我父亲曾经告诉过我,一具黑人尸体……在博因河里漂着……纽格兰奇……一百多年前。一个男人——努比亚人,他们说是……修建金……金字……”
“金字塔,”我说,坐在刚才菲尼安坐过的扶手椅上。亚瑟想必是在半醒半睡之间听到了我们谈话的只言片语。他现在却变成了我注意的焦点了,他也知道,眼睛里闪烁着俏皮的光芒。“他们是不是认为那具尸体跟纽格兰奇的建筑之间有着什么联系?”
老人点点头。我知道他讲大话是出了名的,但这回不像是在讲大话。
这时,菲尼安回到房间里。
“我要睡觉了,晚安。”亚瑟说。
菲尼安把拐杖递给他,扶他站起来。贝斯从沙发上爬下来,跟随亚瑟离开了房间。
“你父亲刚才告诉了我一条重要的信息,与我们的沼泽尸体有关。”我在菲尼安关门的时候说道。
他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瞥了我一眼。“他这回说了些什么?”
“也许在那个区域曾经发现过另一具尸体。”我把他父亲说的故事复述了一遍。“……因此,如果那也是一具黑人尸体的话——当时确实是被认为是黑人——就会有助于我们要求对整块地进行适当发掘。我们也许碰到了一块陪葬者墓地。天知道那里到底保存了多少具尸体。”
“你需要的可不只是我父亲的奇闻趣谈。”
“还有《米斯郡记事报》档案,是吗?”
“但是,你没有确切日期,那好比是大海捞针……”菲尼安注意到我在注视着他,“你是希望我去做这件事吗?”
我报以灿烂的微笑。
“那好吧。”他说。菲尼安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的沙发上,凝视着躺在莫娜身旁铲斗里的胎儿或者什么东西的照片。“雪利认为这是她生的?”
“或者仍留在她的子宫里,”我还没有让那位病理学家解释他所使用的 “后代”这一术语呢。胎儿身上的伤口可能说明它是被铲斗从莫娜身上挑出来的。
菲尼安十分惊讶,“这不是人类婴儿,肯定不是吧?”
“恐怕是婴儿,我想我以前见过类似的东西,最近也见过。”
菲尼安从眼镜的横梁上看着我。
“不是在现实中,而是画像,在教堂或石板墓中见过类似的东西。”
“是绘画吗?那一定是埃罗尼姆斯?鲍希的怪诞作品。”
“不是,是石雕。”
“那个叫特雷诺的人知道你们除了发现女尸之外还发现了这个东西吗?”
“我想他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吗?”
“只是想弄清楚他为什么不想让你们靠近那个地方。”
“可不是吗?有趣的是他想挖开这片沼泽地,却反对我们做几乎同样的事情。”
“你认为是谁为他通风报信的?”
“我想是奥哈根警官,他和特雷诺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我们俩能不能坐得近一点?”他拍一拍身旁的座位说。
我跟他一起坐在沙发上。
“表现不错,”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搂着我。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你很想让我陪你参加约瑟林?科鲁家的晚会,是吗?”
“当然,”他说着,把我搂得更紧了。“很抱歉,我把这事给忘了,刚想起来,有点唐突,实在是不好意思。”
“不要紧,”我依偎着他,“我原谅你了。”
我到家时都快半夜了。打开厨房的灯,我发现冰箱门上有一张黄『色』的“即时贴”便条。我母亲和我父亲一样,喜欢在房间里到处贴便条。然而,这些便条总会引起我对父亲的痛苦回忆。我把便条揭下来,上面写着:“我们都吃过了,波儿和我。”
我和母亲同住在我们家的老房子里,这是一幢建于20世纪30年代的平房,位于博因城堡的市郊。这样安排是因为我可以照看母亲,她不仅要忍受寡居的寂寞,还备受疾病的折磨。这座房子还是我的办公场所:依兰?波维,考古顾问。这是我在该地区的大本营,我的工作大多是在这里进行的。
在米斯郡被纳入大都市柏林的进程中,颇具有考古价值的地形不断受到威胁,却给我的业务带来了福音——这个“潘朵拉的盒子”没能躲过我的眼睛。包括我在内,我们一共四名职员,已经是一个小企业了。当我的专业知识不够用时,我还有个专家小组可以请教。我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组织起一个现场考察小组——其成员往往由大学生和研究生组成。
我正要关上厨房的灯,忽然觉得饥肠辘辘,才想起自打早饭后什么都没吃。但是,太晚了,做饭是不可能了。我打开冰箱,发现了一块软塌塌的比萨饼,咬下一口,饥不择食地嚼着,尽管饿得很,仍觉得那块饼淡然无味。我把剩下的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忽然,从母亲的卧室传来一声低沉的狗吠。那是霍拉图想让我认可它的存在并毫不迟疑地把波儿赶走,那只猫很可能正趴在狗垫子上。如果我现在不去的话,尽管它会彬彬有礼地等着,但是只要我一躺下,它定会又叫起来。我推开公用储藏室的门,里面有洗衣机、烘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