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巧克力面包!”
理查德在托盘上摆好食物,说了声“慢慢享用”,离开了厨房。
十分钟后,奥因嘴上粘着巧克力,活像个小丑。他爸爸回来的时候,我正用厨房的湿『毛』巾给孩子擦着脸和手。
“走吧,奥因,『奶』『奶』等着见你呢。”
奥因飞跑出去,厨房里只剩下我和理查德。我们昨晚上避开的话题现在正像高速列车一样朝我们开过来,弄得我们无处可躲。
“来点咖啡?”在谈正式话题之前,我尽量想拖延一点时间。
“不要,谢谢。”他在翻看着我带菲尼安回家那天晚上摆在工作台上的照片。“这些照片是哪儿来的?”
我在他对面的圆凳上坐下。“我在纽格兰奇修道院拍摄的。那儿有一个罗曼式的教堂。”
他仔细看着那些雕刻的人形。“这些是摆在门口的吗?”
“是的。你看,大多数都是想象的人或兽。”
“这里的大多数东西我都没见过。”他拿起放大镜。“但是,最里面的拱门上没有那些东西。”
“余欲知汝之所见所闻?”
“嘿,等一下,姐,余以为汝在转移话题?”
我们刚才是在模仿莎士比亚的风格进行对话。这一习惯要追溯到我们小时候,尽管父亲理论上不同意我们这么做,私下里却喜欢听我们俩这样讲话。
也许幽默亦能使机车出轨。我敞开心扉,亮开嗓子。“暴君,尔等将以何种酷刑伺候与我?轮式刑车,拷打,烈焰,抑或鞭笞?”
理查德也将双手置于胸前,装模作样地说道:“回答问题,否则,汝将自取灭亡!”
我们开怀大笑,因为我们不时地引用《冬天的故事》中的台词。至少它们都出自同一戏剧,我们不会特别苛求。
“说正经的,依兰,关于帕迪回家过圣诞的事情……我今天一早就跟妈妈谈了。”他竟然对父亲直呼其名“帕迪”,我从没有这样做过。难道他现在做通了母亲的工作?“我想她不会让他明天回家过节。”
他想说什么?
“我说是不是因为姐姐反对这件事,她说跟这个无关,她也希望陪爸爸一起过圣诞,但是,她更愿意全身心地照顾奥因,因为这是她的乖孙子第一次在家过圣诞。你知道,她是多么喜欢宠他。”
我当时多么想拥抱一下母亲,当然,不会当着理查德的面。
“你永远得顺着有孙子的『奶』『奶』。”我说。
“她也非常担心你,她说你这个礼拜很艰难,需要休息一下。”
“确实是这样,但我还是希望明天抽空去看看爸爸。”
“是的,我想我们都要去。也许应该排一个时间表,不要在同一时间都挤在他那儿。”
“好主意。那样会让爸爸更高兴。”当然,我是在撒谎,因为爸爸已经没有高兴的能力了。我也用不着跟理查德明说。“现在,”我说,“关于这些雕刻你刚才说什么?”
理查德拿起一张他刚才仔细观察过的照片,然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圆珠笔,轻轻敲打着照片。“由于我的工作与早产儿有关,这些生物我在不同时期都见过——而且是实物。门口的这些内侧拱门上的雕刻展示了胎儿的全部先天畸形。”
我从他手中接过照片又看了一遍。“但是一般认为独眼畸形、无头畸形、狗头畸形——出现在生活在欧洲以外的人种中。”
“好吧,这些雕刻可能就是对畸形胎儿和先天畸形的纪录。”他指着有门框和柱头的照片。你看这些叶饰上的脸:眼睛紧闭,眼睑很厚,嘴角向下倾斜——这是典型的无脑儿的形象。”他又回到照片中的拱门上,一边讲,一边用圆珠笔指着所讲述的内容。再看中楣上的这些,例如,狗头人,就是一种畸形特征——
“理查德,我见过一个这样的人。”我『插』话。“让人觉得可怜的是他有多重畸形。”
“再看这个……”他用圆珠笔指着一个人形,我认为那是个无头畸形。这是典型的患脑积水的头颅突起胎儿。颅骨大面积增加,没有颈部,下颌与胸部相连,所以,看上去,眼睛和嘴巴似乎长在身体里面而不是头上。那儿有一个美人鱼,她的腿并在一起,这种现象叫并腿畸胎。她的手也呈蹼状……”
“是不是叫做‘并指’?我见过的一个小女孩也有这种『毛』病。”
“并指包括好几种手部畸形,最严重的就是这个人所患的……”他指着那个长着双鳌而非手的人。“这类畸形有好几种名称:裂手、手裂或龙虾爪手畸形。医学术语中经常会出现动物名称。浮雕的制作者很可能试图通过对不同动物进行比较来表现各种畸形,力争使它们具有某种含义,我想是这样。这儿有一个很好的例子——狮头人。我认为他患有佩吉特式病,头骨后来会扩大变厚,患者会非常痛苦。这个长得像章鱼似的东西是一对连体双胞胎,面部粘连在一起,形成特大号的头颅,上面还有向外的第三张脸,这些不是八条腕足,而是双胞胎的四肢。”
如果理查德的推理正确的话,那么中世纪的书籍、图表和石雕所描绘的想象中的人种实际上是畸形胎儿的真实纪录。这些胎儿当年或者是被丢在杂物间的角落里,或者是被关在笼子里从某个村庄带走。
理查德从照片上方看着我。“嘿,姐,我得说你拍的这些东西确实让我着『迷』,而且我相信我的同事们也会喜欢听到这些内容,你能不能把这些照片和有关这些门口的信息发到我的邮箱里?”
“当然可以,我会给你发过去的。”
理查德又去观察那些照片上的雕刻。
根据我和菲尼安的研究以及理查德的讲述,修道院教堂的入口明显充斥着道德训导以及对『性』和生殖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告诫。问题是:撇开那些超自然的因素,这些令人过目难忘的雕刻的目的是什么?它所针对的对象又是谁呢?
几个世纪以来,那些怀孕的女孩子一开始并不是在纽格兰奇修道院由那些修女帮她们接生,她们都曾纵情声『色』,因此不可能是这些雕刻的警醒对象。该修道院原本是一个静修场所,供这些修女们小憩放松和修身养『性』之用……那么这些修女有没有可能就是雕刻的警醒对象?但为什么?会不会是经常看见有人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然后再送养诱发了修女们自己的母『性』?还有那些志愿者:或许她们需要先了解和接受直观的有关不洁交媾的危险,然后再近距离接触那些『性』生活活跃的女孩子。
理查德从圆凳上下来,把照片递给我。“有趣的是:即使是今天这些病变中也没有几种能够治愈。当然,如果早期干预,我们可以对并指进行一定程度的矫正;hypertelorism(器官距离较远)也同样可以。”
“什么是‘hypertelorism’?”
他指着狗头人。“就是那个可怜的家伙患的那种病。额骨生长过快,眼窝重度深陷,鼻孔向上,因此非常明显。在矫正技术出现之前,这些不幸的人被称做‘狗脸人’等,鼻子和上颚的缺陷使他们呼吸极其困难。”
尽管我大吃一惊,但我没有表现出来,尽管理查德很可能觉得我的反应有点奇怪。
“我知道。”我说。
我给格拉格办公室打电话。
“我弟弟刚刚证实我周三晚上在教堂所见到的并非幻觉,而是确实存在。我确信在修道院的那个人有先天畸形,因而影响到了他的面部特征和呼吸。他或她那天晚上曾出现在我家大雾弥漫的天井里,出现在卓吉达医院——而且,我几乎可以确定,在奥哈根的尸体被发现的那个晚上,他曾出现在纽格兰奇外面。是奥哈根告诉我,在特雷诺被杀时,有人在莫纳什附近看到了一个白衣人。”
“你弟弟是怎么知道这个人是纽格兰奇修道院的?”
“他不知道,我知道——哦,我也不能确定,但是似乎是越来越有可能了。加百利修女以前曾是该修道院的一名成员,她告诉我教堂看守人穿着旧式的教服和面纱,因此,她们有个绰号——‘养蜂人’。她把看门人说成是一个又聋又哑的杂务修女,她可能弄混了。有可能是修道院的什么人——就像我看到的那个人一样,教服只是他的伪装而已。”
“好吧,我会去调查这件事的。”
“她还告诉我另一件事情:工人在修道院挖地『穴』时发现一件东西,可能与当年修道院在此择址修建有关。加百利修女好像很惧怕这件事情。应该调查调查,绝对有必要问清楚,然后就可以解释清楚这个地方的来龙去脉了。”
“好吧,等我问完部长之后,我再去查它个水落石出。”
我不太满意他的这种说法。“他现在这种状况,恐怕要到年后了。”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他差点被小砖头吓破了胆,所以变得平易近人多了,他同意今天下午晚些时候在医院里谈。”
“这倒是个好消息。然后,你就会去纽格兰奇修道院吗?”
“是的,依兰,我会去一趟的。尽管是平安夜,我本应该跟自己的孩子们呆在一起。”他厉声说道。“再说,我们已经抓到凶手了。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人向我施加压力要我去盘问一帮中年修女:究竟是谁喜欢或谁不喜欢到乡下漫步?”
“对不起,我太『性』急了,马特。我只是觉得你认为抓住凶手就万事大吉了,而且只是你个人认为奇兰是凶手。顺便问问,奇兰怎么样了?”我在他抗议之前补充道。
“还在哭诉抱怨,还在声称自己是清白的。”
“我一直想问他——在特雷诺被杀那天晚上,在5点至6点之间他曾离开医院。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去哪了?”
“噢,是的,他去特雷诺家了,还跟特雷诺的妻子搭话了。他的这一说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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